且說陸青帆徹夜未眠，回刑部衙門后小憩片刻，就換上刑部侍郎官服，隨著數(shù)眾官員一道往皇宮里趕去。

    今日大朝會、文武百官悉數(shù)在列，陸青帆暗暗觀察了一番，賢王也好、逸王殿下也罷，甚至六皇子朱勁都站在隊列中。

    正好人齊，方便對峙。

    正點，伴隨著總管太監(jiān)聲聲“皇上駕到”，百官齊齊叩首。

    陸青帆隨大流叩首，心底暗暗道：終于等到這一日了。

    ……

    大朝會足足開了三個時辰，臨近午時才散朝，緊接著數(shù)道圣旨齊齊落入民間：

    置北莽承宣布政使司大使梁展，為揭發(fā)奴隸買賣幕后黑手、北莽承宣布政使司中飽私囊之事殺害北莽八皇子拓跋靖，判處斬首示眾、念其揭發(fā)有功、不株連親族；戶部侍郎易鐸貪腐成性，中飽私囊白銀數(shù)萬，坑害北莽、大明貧苦百姓，判處斬立決、株滿門。

    六皇子朱勁上無功績建設(shè)、下愧百姓天下，聯(lián)合易鐸、拓跋靖搜刮民脂民膏、釀奴隸買賣惡罪數(shù)載，著擇日廢為庶民、發(fā)配邊疆，永世不得歸京。

    大明朝從今日起廢黜“奴隸買賣”營生，不許任何與大明邦交的附屬國及其屬地再行其事；置北莽的承宣布政使司即日起收歸大明管轄，四局諸事皆以圣裁為準(zhǔn)，北莽皇室不得擅自插手。

    另，立賢王為太子，擇日舉行立儲大典。

    百姓一片嘩然，一時間街頭巷尾討論聲不絕于耳。

    第106章 天上看著

    云曦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她揉著眼睛坐起來，迷迷糊糊地梳洗、扎頭發(fā)……

    “砰”地一聲門響，青果著急忙慌地從外面跑進(jìn)來，嘴里喊著：“小姐不好了！陸大人到現(xiàn)在還沒出宮！”

    “什么意思？”云曦秀眉微蹙，站起身反問道：“大朝會結(jié)束了？”

    “何止結(jié)束了，連廢黜奴隸買賣的刑律都出來了！”

    青果激動地道：“還特意說了所有跟咱們大明邦交的藩屬國、附屬地，亦不準(zhǔn)進(jìn)行奴隸買賣。條條框框可清楚呢！”

    “這就怪了……”云曦沉吟道：“想必皇上也早有心廢黜奴隸買賣，不然頒布的旨意不會如此細(xì)致。”

    云曦還沒理清，驀地反應(yīng)過來青果方才話里的重點不是這個：“既然刑律都頒布了，扣著陸大人作甚？”

    “是?。　鼻喙慌氖?，“說得不就是這個理？！”

    哪有理？！全是權(quán)勢惹得禍！

    云曦著急忙慌地拽住自己的包袱，結(jié)果一下子沒拽動，青果趕緊上前幫自家小姐一托拎起來，順手背到自己身上。

    “小姐，咱干啥去？”

    “找盧尚書?！痹脐爻谅暤溃骸拔幢鼐褪腔噬蠈㈥懘笕肆粝铝耍悄苋フ胰说闹挥斜R尚書。”

    刑部尚書找侍郎辦事，宮里哪個主子還扣著外臣不放？

    主仆二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往刑部衙門趕，路上遇到的百姓無一不在熱火朝天地討論著新鮮出爐的旨意，幾處茶樓更是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云曦主仆間或繞過幾桌喝茶乘涼的小桌，倒是將宮里的情況聽了個七七八八。

    據(jù)說陸大人手持足夠多的罪證，兇案也好、奴隸買賣貪腐案也罷，連連詰問把戶部侍郎易鐸和當(dāng)今賢王殿下說得啞口無言；就連已然認(rèn)罪的梁展聽到動情處都忍不住痛哭起來，惹得不少勛貴世家子弟都跟著站在了同意“廢黜奴隸買賣”的行列。

    云曦沒想到，素來沉默寡言的陸青帆竟然在殿前表現(xiàn)得那樣凌厲。

    當(dāng)聽到六皇子被貶為庶人、賢王卻被立為儲君時，云曦的腳步不禁一頓：

    “賢王殿下卸磨殺驢啊，也沒說撈戶部侍郎一把，滿門都被判了、真是慘?！辈枳狼暗囊粋€年輕人忍不住感慨道。

    “他慘個屁！他害多少人變成牲畜都不如的奴隸，死一百次都不夠！”

    “可賢王確實有些不仁義。虧得六皇子一向以賢王殿下馬首是瞻，結(jié)果一個變成儲君了、一個再也回不了京?！?/br>
    ……

    “哎，你們聽說了么，六皇子就是奴隸買賣的主謀！皇上留他一命算是好的了！”

    開口的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兒，他這話一出，所有茶桌上的人都跟看傻子一m.l.z.l.樣盯著他，連云曦主仆都忘了繼續(xù)走，詫異地回望老頭兒。

    “咋，我說錯了？”老頭兒被瞧得一臉懵。

    云曦?zé)o奈搖頭，還是明白人多。

    大家心知肚明，六皇子殿下根本不是諸案的主謀。

    主謀另有其人。

    云曦主仆趕到刑部衙門，悶著頭就往盧尚書的書房里鉆，豈料二人剛到門口就被冉大人和任師爺各自捧著的兩沓文書給鎮(zhèn)住了。

    兩位大人沒來得及跟云曦打招呼，徑直鉆去了盧尚書的書房。

    “這、這是干嘛呢？”云曦詫異地道。

    “給尚書大人找活干。”

    熟悉的嗓音伴隨著些許疲憊喑啞，云曦欣喜地轉(zhuǎn)過頭，看到一身正統(tǒng)官袍素挺的陸青帆，“大人回來了？”

    “嗯，剛到。”陸青帆沒想到云曦這般開懷，溫聲問道：“在擔(dān)心嗎？”

    “大人你不知道，我們聽說你還沒從宮里回來，小姐就急急來找尚書大人準(zhǔn)備入宮營救你呢……你咋就自己回來了？”

    青果跟竹筒倒豆子似得全說了，壓根沒給云曦插嘴的機(jī)會。

    陸青帆聽得好笑，灼熱的目光盯著云曦發(fā)紅的面頰：“準(zhǔn)備怎么營救？”

    “當(dāng)然是押著尚書大人入宮撈你了！”青果一本正經(jīng)地?fù)尨鹆恕?/br>
    “青果，別說了?！痹脐睾孟氚研⊙诀叩淖彀投律?。

    她是真不見外??！

    陸青帆再也忍不住悶笑好幾聲，在云曦氣憤的目光中好不容易收斂了些，這才低聲道：“是賢王殿下留我敘話。”

    “他沒難為大人吧？”

    賢王不僅損失了一個擋箭牌六皇子，還丟了易鐸這個左膀右臂。

    如今戶部名義上雖還是賢王殿下的外家尚書掌權(quán)，實則新委任的戶部侍郎已是皇上的人。

    “賢王言明并不知曉易鐸所為，”陸青帆意味不明地道：“殿前對峙，他也是這個話?！?/br>
    “大人如何說的？”

    “我讓他自證清白。”陸青帆眼神充滿興味：“聽說賢王殿下手下有一知名刀客，人稱‘凌霄刀王’駱九天?！?/br>
    云曦聞言雙眼一亮，“可測刀法？”

    “不錯，去嗎？就在校場，約定的時辰也差不多了?！?/br>
    陸青帆今日當(dāng)真是連軸轉(zhuǎn)。

    “去去去，”云曦激動得不行，小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得。

    陸青帆忍俊不禁，示意她跟上。

    “大人給盧尚書找了什么活啊？”

    “我最近辦差辛苦，皇上允我半日假，所有案件文書之事請由盧尚書代勞呈稟了?！?/br>
    “哦?！痹脐攸c頭，口吻卻沒有絲毫同情：“勞煩盧尚書了?！?/br>
    青果目送二人離開的背影，認(rèn)命地嘆了口氣。

    她已經(jīng)開始習(xí)慣自己被陸大人和小姐撇下的日子了呢。

    路上，陸青帆將殿前對峙的情況言簡意賅地講了。

    饒是話不多，云曦也能想到當(dāng)時的驚心動魄。

    “能親眼得見罪魁禍?zhǔn)滋帞?、聽到圣旨頒布，梁大人求仁得仁，縱死也能瞑目了。”云曦忍不住感慨道。

    “是，看到易鐸被錦衣衛(wèi)當(dāng)場斬首，梁大人激動得淚流滿面?！标懬喾翑?，薄唇微抿。

    云曦一聽有些好奇：“梁大人不是聽到大人慷慨激昂逼迫易鐸認(rèn)罪的時候激動哭的嗎？”

    “誰說的？”陸青帆一怔，反被云曦問得一臉疑惑。

    云曦掩唇偷笑：“街頭巷尾傳的?！?/br>
    陸青帆無奈搖頭。

    原來故事的真相早在眾人的傳頌中變了模樣，可梁大人的大義和陸青帆的剛直，已然為天下所知。

    “若你也在便好了?！标懬喾嫦胱屧脐匾灿H眼見證圣上下旨廢黜奴隸買賣的歷史一刻。

    “沒關(guān)系?！痹脐貜澚藦澊桨辏骸爸灰Y(jié)果是好的，是否親眼所見都無妨的?！?/br>
    她抬眸望向天空，曾經(jīng)早就請奏廢黜奴隸買賣的父親大人，不也在天上見證了這珍貴的一刻嗎？

    第107章 凌霄刀王

    奴隸買賣和拓跋靖被殺一案告一段落，可云曦心中仍有謎團(tuán)未解。

    “六皇子被推出來擔(dān)了‘主謀’的罪名，是賢王殿下的主意？”

    云曦聽百姓們在街頭巷尾討論著六皇子的荒唐事，她心中和陸青帆之前的判斷一致：那廝還真搞不出來這些大事兒。

    “……是圣上的主意?！标懬喾裆珡?fù)雜地道：“賢王殿下妥協(xié)了。”

    云曦一訝，“沒想到賢王并非眾人口中那般棄六皇子于不顧?！?/br>
    竟是在殿前求過情了。

    “一起求情的還有逸王殿下，他性情最是灑脫、對待兄弟手足頗為寬厚。圣上言其心慈手軟、不堪大用?！?/br>
    皇上話說得頗重，已然點明了逸王不堪為儲君?？v然賢王有心繼續(xù)求情、也只能把話咽回去。

    “皇上是以敲打逸王來提醒賢王殿下，要那個位置、就不能要兄弟手足，可對？”云曦立刻了然其中的彎彎繞，一時間不由有些悵惘。

    “天家無情?！标懬喾蛄嗣虼?。

    云曦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日刑部輕浮調(diào)戲她的六皇子朱勁，輕聲說道：“是啊，天家無情。”

    二人策馬來到校場，校場內(nèi)已經(jīng)人滿為患。

    陸青帆一眼就掃見一幫赤臂的漢子，心底油然生出nongnong的后悔：早知不該讓云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