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掩去眼底復(fù)雜的情緒，深知自己力量有限、難同皇權(quán)抗衡，為今之計，只有盡快改變現(xiàn)狀，調(diào)查清楚奴隸買賣之案，力爭廢黜“這筆買賣”。

    冉杓已經(jīng)感受到身畔云曦身上散發(fā)的強烈厭惡情緒，主動接茬對付燕密：“燕世子既然已開尊口，何必再賣關(guān)子？索性都說了罷。”

    “還有甚可說？知曉問一問易鐸，爾等便悉知了?！毖嗝茌p嗤一聲，“老匹夫！看本世子要死了，便什么鍋都往本世子頭上扣？枉費本世子還……”

    云曦和冉杓還在等燕密的下文，卻見他擺擺手，儼然是什么都不想再說了。

    三人從大牢里出來，青果攥著沉甸甸的包袱，一臉氣憤地道：“奴婢剛才好想打人?。　?/br>
    云曦點點頭，“我想扎他兩針?！?/br>
    好讓那張不中聽的嘴巴說幾句人話。

    冉杓驚得在一旁哆嗦了一下，心中暗道：女人惹不起。

    “云仵作可要到下官辦差的廂房坐坐？”

    陸青帆還沒來，三個人總不能在院子里傻等著，還要生生受四面八方而來的白眼。

    云曦點點頭，“有勞大人?！?/br>
    刑部衙門正院過去之后便是齊整的數(shù)排辦差廂房，為首幾間主要是差役和捕快，專門負責(zé)巡防的差役另分一屋、夜間換崗時可以輪休。

    其他辦差的官員一向沒有固定的房舍，大部分都是共用。

    之前冉杓在檔案庫房處自己開辟了一角作為辦差地；后來升遷了，盧尚書就讓人專門把檔案庫房隔壁的雜間收拾出來給了冉杓。

    以從五品的官職而言，小間確實簡陋了些，但對于一直沒有獨立廂房的冉杓而言卻足夠滿意了。

    云曦和青果一進門，入目便是幾個龍飛鳳舞的四字草書懸掛于上：縱觀天下。

    正門處放著一張寬大的紅桌椅、桌上擺著文房四寶；隔壁山水縱橫的水墨屏風(fēng)格擋了旁側(cè)的軟榻。

    不得不說，冉大人平素看著樸實，卻是個極有風(fēng)雅品味之人：若能忽略其他四面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書籍卷宗，云曦夸獎的話已經(jīng)在舌尖打轉(zhuǎn)了。

    她訕然一笑：“不愧是當(dāng)過檢校的冉大人，書籍真多哈！”

    “那是自然！”冉杓對自己的布置十分滿意，招呼二人坐下就開始講他的書目是如何分類、方便探查的。

    越聽云曦越覺得冉大人有點東西。

    “叩叩……”正當(dāng)說到趣處，房門突然響了。

    青果就要去開門，被冉杓攔下：“想是陸大人來了！”

    他激動地打開門，果然看到身形修長、容貌英俊的陸大人舉著托盤，托盤上放著他心心念念的從五品員外郎官服。

    冉杓驚訝之余瞬間眉開眼笑：“大人當(dāng)真神了！”

    他去了多少次都要不上，陸大人一去馬到功成?。?/br>
    陸青帆抿唇微笑，將托盤遞過去。

    走進屋中，乍一看到屋內(nèi)密密麻麻的書架古籍，他眉眼一訝。瞧云曦亦是一臉無奈，陸青帆搖頭笑笑：“是冉大人的風(fēng)格?！?/br>
    冉大人坐在軟榻邊上，抱著新官服愛不釋手。

    云曦勾著小腦袋小聲問陸青帆：“怎么要來的？”

    陸青帆想到盧尚書那副要回一百兩的摳搜嘴臉，低聲道：“早就做好了，專等著我去要呢?！?/br>
    “是尚書大人？他沒為難大人吧？”云曦一下子就反應(yīng)過來尚書大人那點子小九九了。

    盧尚書讓陸青帆接瓊芳別苑的案子時就別有居心，想讓他替刑部頂雷。

    如今案子平順解決，陸青帆還得了皇上賞賜、破例調(diào)派青州人手相助，怕是又覺得陸青帆成了威脅，想用官服之事借機敲打。

    “摳搜老頭兒罷了?！?/br>
    陸青帆瞟了一眼還在擺弄新官服的冉大人，知曉也是個指望不上的，便轉(zhuǎn)而問道：“燕密那處如何了？”

    云曦簡單把在獄中的事情講了。

    陸青帆聽到負責(zé)人只有易鐸，倒是一點兒不驚訝。

    “大人早知道了？”

    “只是有些猜測。”

    陸青帆沒有否認(rèn)，抿唇說道：“我們從冀港沿途追查這么久、對方都不露絲毫痕跡，真到了對峙之時，坦言才顯得古怪。”

    那日跟易鐸對峙之時，陸青帆就做好了對方?jīng)]說實話的心理準(zhǔn)備。

    云曦頷首表示明白。

    案子重新聚焦在易鐸身上反而省事，按計劃部署便是了。

    說及情報，陸青帆提出帶云曦去個地方。

    他們跟還在欣賞官服的冉杓告別，就兀自離開刑部衙門，坐上馬車往外城駛?cè)ァ?/br>
    之前，云曦提供給陸青帆的名單，他交給了一個神秘的組織調(diào)查。

    今兒是得情報的日子，陸青帆想著莫不如帶云曦一道去聽聽，說不定會有些發(fā)現(xiàn)。

    路上，云曦掀開簾子打量著京城的街道，好奇地問道：“陸大人，咱們要去的地方很遠嗎？”

    “離刑部有點遠。”趕車的陸青帆對周遭小路岔道爛熟于心，壓根不像是初來京城的模樣。

    “陸大人對路很熟啊?！鼻喙沧⒁獾搅诉@一點，她懷里抱著一包點心，是陸大人方才特意給的，說是京城有名的小吃。

    “嗯，”云曦偏過頭問青果：“陸大人不會本就是京城人士吧？”

    “是，”低沉磁性的嗓音從簾子外傳來，陸青帆淡淡地道：“十幾歲才離京?！?/br>
    “怪不得?！痹脐刈绷松碜?。

    自小生活過的地方，又重新歸來，當(dāng)感慨萬千吧？

    云曦這般想著，盯著陸青帆的背影發(fā)起呆來。

    她倒也多年不曾歸家了……

    “到了?！?/br>
    馬車緩緩?fù)Ｏ?，陸青帆?cè)身揚起車簾，正對上小姑娘迷茫悵惘的神情：“云曦？”

    云曦神色一晃，眨眨眼反問：“嗯？”

    “到了。”

    “哦?！?/br>
    她輕快地躍下馬車，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抵達外城墻一處荒蕪的小路，高聳入云的城墻遮蔽著地面，連角落的小草都因照不到太陽顯得蔫噠噠的。

    “大人，咱們不是要去找情報？”

    云曦四處看了看，這里啥都沒有??！

    陸青帆瞟了一眼地面：“若有些什么，就麻煩了?！彼f著，蹲在墻角那幾縷蔫噠噠的草葉子跟前用力一揪。

    意料中的草葉斷裂場景并沒有發(fā)生，云曦眼睜睜地看著腳下陰涼的土路驟然從兩面分開，露出一截向下而行的臺階。

    青果驚得張大了嘴，手里的點心沒拿穩(wěn)、骨碌碌地順著臺階滾了下去。

    “乖乖，這里藏著一個密室？！”

    第88章 再遇兇案

    青果“哎呀”一聲，心疼地望著自己的點心在看不到盡頭的甬道臺階里沒了蹤跡，氣得撅撅嘴。

    陸青帆好笑地道：“讓冷川再給你買?！?/br>
    他走到臺階前，朝云曦伸出手，俊逸的側(cè)顏微偏，低聲道：“當(dāng)心黑。”

    “多謝大人。”云曦也沒糾結(jié)，握住了陸青帆的手腕，還不忘拉住身后的青果，一行三人在漆黑的臺階上站定。

    不過片刻，頭頂那兩片機關(guān)就重新合上，直到走到一處平臺，周遭兩排火把驟然點亮。

    最前方，一個烏漆嘛黑的玄鐵大門上多了一張古怪靈活的嘴巴：“來者何人？所辦業(yè)務(wù)幾何？”

    “壹肆陸拾?！标懬喾珦P聲報出一個號碼。

    “查詢中，請稍候?！?/br>
    片刻后，那張大門上的嘴又一次動了：“確認(rèn)身份，請進。”

    一行人順利入內(nèi)，經(jīng)過大門的時候，云曦想瞅瞅為何沒有人那張嘴巴還會說話。

    等看到一副人偶身子，她恍然道：“原來是木偶戲法?！?/br>
    “不錯，將人偶臉和門內(nèi)的玄鐵嵌合、人只需在后方挑動木偶便可?！标懬喾h首解釋，催促二人跟上。

    青果好奇得緊，抬手戳了戳那木偶的手，豈料那嵌在門內(nèi)的木偶臉驀地轉(zhuǎn)了過來，嚇得她一激靈，趕緊跑了。

    “大人，這是哪兒?。俊痹脐匾贿吘璧厮奶幋蛄恐?，一邊問道。

    “無極樓?！标懬喾菩Ψ切Φ氐溃骸耙粋€明明在地下，卻要叫‘樓’的暗夜情報之地。”

    論明面上的情報，當(dāng)今圣上的錦衣衛(wèi)堪稱第一。但若想通過見不得光的法子得些情報，“無極樓”便是江湖首選。

    “‘無極樓’，天地?zé)o極，沒m.l.z.l.有秘密?！痹脐卣f完，清眸涌上兩分笑意：“樓主倒是個趣人兒。

    從冗長的甬道直行，穿過數(shù)道機關(guān)石門，最后，陸青帆和云曦停在了一座巨大的木質(zhì)書架前，上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幾樣卷宗。

    云曦翻看片刻，秀眉忍不住一蹙。

    “都是北莽中人?！?/br>
    溫嬤嬤的那份名單里，居然有那么多北莽舊人，數(shù)年來蟄伏在大明，不知在謀劃著什么大動作。

    陸青帆銳利的眸子落在居中的那封卷宗上，輕揚下巴：“打開那個瞧瞧?！?/br>
    “好?！痹脐卣归_其中一卷，上書“拓跋靖”之名。

    “北莽八皇子，主掌北莽承宣布政使司諸事、與大明通商。其置北莽間承宣布政使司內(nèi)，雜造局、軍器局、寶泉局、織染局皆有其心腹?！?/br>
    云曦念完，還展開了一個畫像，詫異地道：“怎么有點眼熟呢？”

    “在鄂城見過?！标懬喾妓髌?，沉聲道：“此人恐怕是與我等前后腳進了京城?！?/br>
    云曦怔然，“要查他嗎？”

    “得查。”陸青帆直覺北莽八皇子拓跋靖在這個時候入京，必跟奴隸買賣之事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