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警方抓到后，唐海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家里的新房子賣了，存款也賠光了，還在讀高三的唐蘊不得不出去打工掙錢，幫老媽分擔債務(wù)。

    最慘的是，唐蘊的法官夢就此破碎了。

    因為法律有規(guī)定，當事人的直系親屬有刑事犯罪記錄的，是無法通過政審的。

    也就是說，他進不了公檢法系統(tǒng)。

    當時的唐蘊還沒有現(xiàn)在這么理性，感覺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度陷入消極狀態(tài)，干脆填了個和夢想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的專業(yè)，當作從來沒有期待過。

    他以為自己可以慢慢愛上別的專業(yè)，就像感情里的日久生情，但是事實證明，并不是這樣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法學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沒有專業(yè)可以替代。

    后來梁頌的投資出現(xiàn)了一點問題，對方不按合同辦事，唐蘊連夜查起資料，僅用一點《合同法》的皮毛幫他把好幾萬的債務(wù)索要回來。

    梁頌對他感激不盡，問他為什么不去當律師幫助更多的當事人。

    這才有了如今的唐蘊。

    “媽，我不認為隨隨便便找一個結(jié)婚生子就是圓滿，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去度過人生才是?！?/br>
    大概是被他的話觸動了一下，李曼珍嘆了口氣，改口問：“那你一直一個人，別人不得笑話你啊？”

    握在手中的手機突如其來地振動，唐蘊掃了一眼，是本地的陌生號，應(yīng)該是客戶或者快遞。

    “媽，我有個電話進來了，先不跟你說了，晚點再回給你?！?/br>
    “好好，”李曼珍說，“你先忙?！?/br>
    很出乎意料，電話是匡延赫打來的，應(yīng)該是看了名片上的手機號。

    匡延赫那邊的背景音十分嘈雜，像是在開盤典禮現(xiàn)場，但又不完全是活動的聲音，似乎有人吵起來了。

    唐蘊把手機聲音調(diào)至最大，問道：“怎么了？我有點聽不清楚你講話?！?/br>
    匡延赫大概是稍微移動了一下，雜音變?nèi)趿艘恍?/br>
    “我問你，如果在我們的開盤活動現(xiàn)場，對家大老遠派了兩輛面包車過來，拉著橫幅開著喇叭，公放他們的樓盤廣告，還給來往的客戶塞傳單，我們該怎么處理？”

    “??？”

    唐蘊光聽描述都已經(jīng)生氣了，這不是妥妥的“蹭熱度”嗎？

    只不過這行徑還不構(gòu)成惡意競爭，畢竟大馬路是公家的地盤，沒理由不準人家停留。

    “先報警吧?！?/br>
    “已經(jīng)報過了，警方不管這事兒，讓我們自己協(xié)商?！?/br>
    能聽得出來，匡延赫此刻正壓著滿腔怒火，隨時都可能爆發(fā)。

    畢竟開盤這么重大的活動，對家跑來添亂實在晦氣了，而且還不能當著那么多來賓的面翻臉，唐蘊都替匡延赫感到氣憤。

    第一次遇到這么離譜的狀況，唐蘊一時間也沒了主意，給師父發(fā)了條消息，讓他幫忙支支損招——他師父最擅長想一些損人又利己的點子。

    還沒等到江峋回復，匡延赫又問：“如果對方先動手的話，算得上尋釁滋事嗎，還是故意傷人?”

    唐蘊猜想到他想干什么了，緊張道：“你等一下，先別沖動啊！輕傷就要坐牢的。”

    “來不及了?！笨镅雍章晕⒕o張的聲音灌入唐蘊的耳朵，“閆楚已經(jīng)跟人干起來了?！?/br>
    “不是吧，她那么猛??？你快攔著點她！”

    在很短暫的幾秒鐘時間里，匡延赫似乎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交代道：“唐律師一會兒有空嗎？可能需要麻煩你走一趟派出所了?！?/br>
    第十七章 等你

    閆楚出生于一個一言不合就互毆的家庭，被灌輸?shù)睦砟罹褪悄軇邮纸^不吵吵，她五歲開始學習跆拳道，上初中已經(jīng)能憑赤手空拳讓全班男生都尊稱她一聲“老大”，高中開始承接各種護送女生回家和暴打渣男的業(yè)務(wù)，如今每周雷打不動的運動項目是自由搏擊。

    她單手拎住其中一個帶頭鬧事的男銷售的領(lǐng)帶，將人咽喉鎖住，這人梳著三七開的側(cè)分頭，一湊近就能聞到一股nongnong的發(fā)蠟味。

    閆楚咬牙警告道：“已經(jīng)給過你機會了，接下來都是你自找的?！?/br>
    男銷售被勒得臉紅脖子粗，幾乎沒辦法說話，另外兩個和他一起鬧事的胖子和短袖男急忙撲過去，一心想要將閆楚拉開。

    被勒住的男銷售情急之下給了閆楚重重的一巴掌，后退兩步脫了困，指著閆楚破口大罵：“我cao你媽的，你再動手試試，我他媽干死你！”

    閆楚的半邊臉頰瞬間麻了，她的隱形眼鏡被打掉了一片，視線頓時模糊起來，她的耳朵成了垃圾桶，承受各種扯上祖宗十八代的垃圾臟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閆楚頓時覺得渾身上下的細胞都燒著了。

    身為向恒的營銷總監(jiān)，她今天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任務(wù)就是確保開盤預(yù)售活動順利進行。

    從提案到籌備，這個活動她們項目部足足準備了三個多月，且不說燒掉了多少廣告費和布展費，光是策劃案她就改了十八遍，精神上受盡折磨，她絕不允許區(qū)區(qū)幾個男人把這把牌給毀了。

    廢話不多說，閆楚瞇起一只眼睛，一把拽過那男人的手臂，上身緊繃的肌群配合著一發(fā)力，男人笨重的身體像塊抹布似的被她過肩摔倒在地，發(fā)出一聲巨響，緊接著便是痛苦又羞憤的哀嚎。

    短袖男彎腰去扶側(cè)分男起身，胖子朝閆楚撲上來，又被閆楚一記直拳打在臉上，頓時捂住了嘴巴，他的鼻孔流出血來，順著指縫淌到手背，捂都捂不住，一對不大的眼睛里閃爍著疼痛的淚光。

    從驅(qū)趕橫幅車到發(fā)生爭執(zhí)，再到雙方動手，這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太突然了，現(xiàn)場包括匡延赫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很蒙圈。

    許多正在忙著簽約的顧客和銷售都像被施了法術(shù)般定格在當場，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客人不是去幫忙拉架，而是一邊驚嘆“臥槽，厲害”，一邊掏出手機錄像。

    匡延赫掛掉唐蘊的電話，跑過去攔住閆楚。

    那個摔倒在地的側(cè)分頭西裝男從地上爬了起來，他那雙三角形的下垂眼突然瞪得很大，露著一種怒不可遏的神色，他隨手抄起一把椅子，遠遠地朝活動現(xiàn)場的電車砸過去。

    “嘭！——”

    所有人都看向了同一方向，車窗碎了，像一小片蜘蛛網(wǎng)攀附在上面，把圍在現(xiàn)場的人都驚得尖叫。

    那可是價值一百萬的獎品！

    男人這一砸，把活動現(xiàn)場的氣氛砸沒了，也順利把自己砸進了派出所。

    唐蘊在二十分鐘后也驅(qū)車抵達樺南轄區(qū)派出所的停車場，因為經(jīng)常處理刑事案，他和這邊的民警也算熟絡(luò)，彼此都叫得出名字。

    接警處年輕漂亮的小警花和他打了個招呼，開玩笑道：“唐律又要來撈誰啊？”

    唐蘊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接個朋友，好像剛進來，現(xiàn)在在詢問室嗎？”

    “打人的那群嗎？”

    “嗯?！?/br>
    警花努努嘴，挑了一下眉，算是給他指明方向了。

    民警們正在對三位鬧事的銷售進行詢問，房門關(guān)著，聽不見內(nèi)容，唐蘊又走了幾步，在另外一間敞開著門的辦公室里見到了閆楚，還有另外一名他不認識的，但佩戴向恒工作牌的男人，頭發(fā)用發(fā)蠟抓過，看起來油乎乎的，應(yīng)該是一線銷售。

    唐蘊一進門就問：“匡總呢？”

    閆楚沒有半點剛干過架的樣子，二郎腿翹著，手中把玩桌上一支黑色水性筆，漫不經(jīng)心道：“包扎去了?！?/br>
    唐蘊嚇一跳：“他被打了?。繃乐貑?”

    閆楚舔了舔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邊上那個男人解釋道：“不是被打，是他過去攔閆總的時候，不小心被閆總手里的凳子給砸到了，誤傷，應(yīng)該不礙事?！?/br>
    “……”

    合著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唐蘊不知道該怎么評價了，怪無奈地說道：“你們也真夠可以的，都多大了還跟人干架啊……后來干贏了嗎？”

    閆楚一副很懊惱的樣子：“媽的，還沒開始呢，警察就來了?！?/br>
    “怎么，還想跟人干架啊？”出去倒水的女警員進屋，剛好聽到這一句，瞪了閆楚一眼。

    閆楚一秒切換嘴臉，笑瞇瞇地說道：“開玩笑呢。”說著，一只手越過寬大的辦公桌，接過了女警手中的一次性水杯，“謝謝madam?！?/br>
    “這里不是香港，不需要這么稱呼我?！?/br>
    “那我該稱呼你什么呢？”

    唐蘊也認識這位警官，告訴閆楚：“叫她陸警官就可以?！?/br>
    “哪個lu，可愛的小麋鹿嗎？”

    “耳朵旁的陸?！标懢僭捯衾淅涞?，她跟匡延赫差不多，長著一張今天心情不太好的臉。

    正好這時匡延赫從門外進來。

    他還是一身正裝，沒配領(lǐng)帶，白襯衣領(lǐng)口松了一顆扣，下擺完好地束縛在腰間，衣袖挽起，露著肌rou。

    如果不是唐蘊一眼就看到他右手掌裹纏著紗布，眼睛下面腫了一塊，還有兩道被什么東西刮過的痕跡，他可能會認為匡延赫剛走完紅毯，有點累了，解開衣服準備洗澡了，整個人透著一股很奇妙的，破碎又禁欲的美感。

    “你手沒事兒吧？”唐蘊擔憂地走上前，這是金主爸爸給他轉(zhuǎn)賬的那只手啊，怎么就這么輕易地負傷了。

    匡延赫深深地望了閆楚一眼，似乎在用眼神控訴，閆楚心虛地移開視線，琢磨起外套上的走線。

    “還好，沒斷?！笨镅雍沾瓜率郑氖种戈P(guān)節(jié)很僵硬地維持在一個弧度，不能隨意亂動。

    閆楚很狗腿地移動到匡延赫旁邊的位置，雙手奉上一次性紙杯：“來點綠茶壓壓驚？”

    杯子套了兩層，從外面感受不清它的實際溫度，當匡延赫喝下第一口的時候，眉心驟然一擰，臉色比剛才更差了。

    唐蘊忙替閆楚轉(zhuǎn)移話題：“跟我說說什么情況吧?！?/br>
    事情的經(jīng)過并不復雜，萬晟旗下有個樓盤下周開盤，租了幾輛車到處宣傳，這本來沒什么，但他們的人把傳單派發(fā)到了準備參加向恒開盤活動的顧客手中。

    這行為就屬于懶蛤蟆趴腳背——純膈應(yīng)人了。

    閆楚的暴脾氣一上來，上去就把人手里的傳單撕了，低聲罵了句“滾”，幾個男人仗著人多，氣勢十足地推了閆楚一把，讓她把傳單錢賠了，兩邊就這么吵了起來。

    閆楚這個練家子以一對三，一下就把人撂在地上了，不服氣的那個男人砸了向恒的車，閆楚沖上去把他的胳膊弄脫臼了。

    另外兩個男人見情勢不對，聯(lián)合起來抱住閆楚，不知道是誰的手摸到了閆楚的胸，把她給惡心壞了，當即給了倆人一肘子，扛起椅子就要給倆人開瓢。

    匡延赫嚇得趕緊去制止，結(jié)果自己險些被開瓢。

    一直到民警趕到現(xiàn)場，男人脫臼的胳膊還沒裝好，疼得一個勁兒哭。

    “我就給他稍微松了松筋骨，應(yīng)該沒事兒吧？”閆楚的語氣不再強硬，居然還透出點委屈，“后來扛椅子也屬于是正當防衛(wèi)呀警官，我根本不可能真的砸下去，我也懂法的，我知道故意傷人是不對的?！?/br>
    說得跟真的一樣。

    唐蘊聽她這一本正經(jīng)胡扯的樣子，忍不住要笑，但房間里好幾雙眼睛盯著，他只能咬住自己的嘴唇。

    往對面一瞥，匡延赫也正咬著嘴唇，修長的手指壓著眉心，像是一位因為孩子犯了錯誤而被叫到教師辦公室的，苦惱反思的老父親。

    “你管卸人胳膊叫松松筋骨?。俊标懢侔欀?，“好在那幾個都是些輕微傷，要不然你要承擔刑事責任了。”

    確認自己無罪后，閆楚那一身反骨仿佛又開始癢了，語氣不善地問道：“那他們砸壞我們的車，總要承擔法律責任吧？”

    她看向唐蘊：“那臺車我們九十多萬拿下的，現(xiàn)在不能用了，還嚇跑了我們好幾個客戶，影響了交易，這筆賬是不是要跟他們好好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