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理捧上天子所用金鈚箭。左右卻不見有人設置箭靶。良政剛想發(fā)問，卻見一個內官抱過一只雪白的羊羔來。燕理前去幫忙，在五十步開外，將羊羔脖頸套上銀鏈，再立長桿，把銀鏈另一端圈在長桿上。那羊羔幼小，跪伏在桿旁不敢動，垂著頭仿佛病孩一般。良政皺眉：“陛下，莫非要射此物？”

    靜止的病羊羔比放在眼前的箭靶還要容易射得。皇帝撐弓比劃了一下，道：“正是。射獵，朕已多年未習?！彼樕闲薜乐说膶庫o神色仍在，弓弦聲卻一陣緊似一陣。良政退后幾步，等待皇帝先援弓。

    皇帝的臂力果然有所減弱，他雙手拉開距離，袖口上縮，露出一截青白的手臂。一瞬間良政恍惚：常年清玄修煉的皇帝怎么會在今天忽然想到殺生。但流矢飛馳，比他的思緒更快，只聽見風聲嗡鳴，與小獸的哀鳴。良政向前方看去，只見羊羔左耳，血流不止。它焦慮且驚恐地站起身來，后腿被銀鏈繞住，正抽動著掙扎。

    皇帝放下長弓：“今應，該你了?！?/br>
    良政看向場邊，準備叫人給他拿來普通的木羽箭。然而他的目光忽然掃過小糧的臉孔：她難得地斂眉愁目，一手憂悒地抓緊領口，看著那只受傷的羊羔。他多看了她兩眼，隨即取了箭搭上弓。他雙臂精猛神力，沉重的角弓如一彎軟韌的柳條，被撐出滿月的弧線。只要撒手，帶著巨力的箭矢必然貫空而去，殺孽自不可免。

    他雙臂穩(wěn)穩(wěn)架住，紋絲不動。羊羔瑟縮著不響，身背已被染紅。

    小糧也曾經(jīng)被這樣的箭瞄準過。只不過她聰明得可以毫發(fā)無傷地逃開。

    風聲忽然停下。良政松放手指，小糧但覺耳朵里刺撓著響了一聲，再緊忙去看那羊羔時，卻已不見蹤影，只聞細細的尖叫聲竄出了校場。原來箭簇射斷了羊羔身上的銀鏈，它又受痛又受驚，自然一竄就沒影了。

    皇帝鼓掌：“妙哇。良卿有好生之德，朕感動不已，這第二局當是你勝了。”場外觀者還沒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只能跟著皇帝一起應景地鼓鼓掌。燕修頭疼不已，捂著腦袋的時候剛好錯過了良政放箭的那一刻。他一抬頭，愣愣：“羊呢？”

    韋豹又湊過來：“大殿下愛吃羊rou否，豹可會燒全羊宴了?！?/br>
    燕偈看著燕修躲韋豹就像牛尾巴躲蒼蠅，多少明白了為什么大哥如此討厭韋家兄弟二人：也許大部分原因都出在韋公這位言傳身教的好父親身上。

    而場上的皇帝又對小糧背著手笑道：“小糧以為呢?！笨跉庖呀?jīng)像是在征求天下兵馬大元帥的意見。

    小糧點點頭，把揪著自己領口的手放下，也笑：“小糧以為不錯。這樣一來，小糧就可以看第叁場比試了。”

    良政額頭跳筋，背過身去，揉著太陽xue假裝看風景。

    皇帝一把將他拉回來，興致勃勃道：“是了，方才那兩場，太文，何能顯示出我二人當年風范。手搏好，今應，朕說了，你不許相讓，不許敷衍，聽著沒有？”

    良政高大，低頭陰沉地看著皇帝：“是?！?/br>
    小糧唰唰跳后兩步：終于發(fā)火了！這下才真的有的看呢。她想了一想，沖刺到燕一二叁所坐的地方偷了一把瓜子，捧在手心準備帶過去磕。燕偈著急，起身端著自己面前的雪花酥說：“別走，坐在這吃兩塊。”小糧遲疑了一下，剛剛伸了小饞貓子手要取一塊，忽聽見身后場上似乎已經(jīng)打了起來。燕偈者毀大事矣！小糧連瓜子都拋了，趕緊殺回去看熱乎的老男人打架。

    她目不轉睛，看著良政鐵塔似地抗揍，皇帝這人體格倒也還行，但論純粹拼體力，大概會被良政扛起來扔進叁里地之外的護城河?；实酃樟肆颊澓脦紫?，見他下盤一直穩(wěn)如磐石，不由奇道：“今應，老雖老了，你下面倒還挺結實?！毙〖Z聽了這話還沒反應過來，后面隔了那么老遠的韋豹又好死不死全聽清了。他又又趴到大皇子椅背上：“想不想知道陛下對良公剛才說了什么？”

    燕修憋得快要慘叫一聲站起來和韋豹也手搏一場，但終于還是皇室的素養(yǎng)讓他只冒出了虛弱的婉言拒絕：“不……不要?！?/br>
    那廂皇帝倒也不含糊，四兩撥千斤化去了良政擊來的一掌，又對他腰子搗了一下。良政更皺眉，雖然常懷君臣之別的忌憚，但這樣的手段實在陰損而且損陽。他手臂有力襲去，而皇帝的手也不甘示弱，一邊猛虎下山，一邊惡龍過江，兩人都抓住了對方的衣領，周旋一圈，連另一只手也用上了。四只手臂扳勁，只比誰先力竭。小糧繞著他們兩個飛轉，全方位地觀察戰(zhàn)局。突然皇帝咬著牙說：“小糧，別轉了……朕頭暈?！?/br>
    良政還有力氣微喟，只是說：“陛下，這樣于龍體不利，不如我們一齊松手?！?/br>
    皇帝：“好，朕正覺得吃力。倒數(shù)叁二一如何?！?/br>
    良政：“好。”

    皇帝：“一。”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整齊的交迭在一起的咵叉聲：不論是暗龍紋的前襟，還是黑褐色的衣袍，都盡數(shù)崩裂，布料碎片飄揚。小糧也傻了，燕一二叁也傻了，韋豹沉默了，只有燕理，大概和內官們見慣了皇帝赤膊的樣子，第一個反應過來，疾跑上來給皇帝披衣服。

    皇帝和良政袒胸對視，兩人的眼中都有一分疑惑和九十九分的“你丫？”?；实凼謩葜棺n心忡忡的燕理，目光緩緩下移，然后停住。

    皇帝皺皺眉，然后閉上眼睛：“你胸口這，這是什么?！?/br>
    小糧站得最近，趕緊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湊過去。良政這才想起低頭一看自身。

    他釅蜜色的rutou上各咬著一只乳釘，因而乳珠比尋常男人要飽圓，堅立。

    小糧默默抬頭，瞳孔地震。

    韋豹在后面只聽到皇帝問的那句話，又大聲傳音過來：“良政他胸口有什么呀！”

    沒有人回答他。良政深吸一口氣，胸乳起伏。他低頭走近皇帝，一改謙卑神色，眼色陰戾且暴悍：“燕鉅，我殺了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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