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蟄小心地打開包裝盒，將里面?有著淋了?滿滿巧克力醬外?殼的蛋糕露了?出來：“在月餅店時，你問我?下次要等到什么時候，我?沒回答。

    “現(xiàn)在可以回答了?——

    “下次，就是現(xiàn)在?！?/br>
    第69章

    一句“咱工人要替國家想, 我?不下崗誰下崗”的臺詞，正式宣告九零年代“下崗潮”的到來?與結(jié)束。

    曾經(jīng)在老百姓心中宛如巨人一般永遠(yuǎn)不會倒下的國營廠子相繼倒閉，昔日人人羨慕, 幾乎可以說是能傳宗接代的“鐵飯碗”工作也成了如今數(shù)百萬工人的陸續(xù)下崗事實。

    工人都下崗了, 廠子自然也干不下去了。

    干不下怎么辦？要不轉(zhuǎn)型, 要不轉(zhuǎn)讓。

    國家無?力挽救所有的國營廠, 也不能把倒閉的廠子放在那里?占地方，畢竟不少廠子在倒閉時賬面都還是負(fù)數(shù), 連工人的工資都發(fā)不出來?呢，就算倒閉也得先?把欠的款子填上才行?。

    這種情況下, 個人出資收購或是集體收購這一辦法, 就成了倒閉廠子和?下崗工人的救命稻草。

    沈驚蟄就是趁此機會?, 把手里?能動用的資金連著蘇盼借給自己的錢全都花在了收購國營服裝廠上面, 以此作為把企業(yè)總部搬回來?的資本。

    香江如今是越來?越亂了，沈驚蟄在香江這些年是沒少賺錢，但出于謹(jǐn)慎他也沒有和?當(dāng)?shù)匾恍┧较吕?的關(guān)系有來?往，只做個普通的商人, 該交保護(hù)費交保護(hù)費。

    可隨著這幾年各大幫派紛爭漸起，沈驚蟄這個來?自內(nèi)地，沒有強硬人脈關(guān)系和?靠山，可偏偏錢卻不少掙的商人就成了這群古惑仔眼里?的大肥羊, 他不想舍財更不敢玩命，就不如趁此機會?急流勇退, 趕在國內(nèi)大批招商引資的當(dāng)下, 趕緊帶著老婆本回內(nèi)地, 也省得和?蘇盼兩地分居。

    抱著這樣的想法，沈驚蟄在回來?不過數(shù)月的時間里?, 名?下就有了三家分布各地的服裝工廠，連帶著廠里?本來?就有的機器設(shè)備，以及在當(dāng)下看?起來?還根本不起眼，但在未來?會?漲到天價的地皮。

    “你這回可真是撿著大便宜了……”

    “不是我?，是咱們?！?/br>
    沈驚蟄一副“你的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的樣子，理所當(dāng)然地介紹著在他看?來?就是屬于他們倆的服裝廠。

    而作為跟著他跑了幾個城市把購入的幾個服裝廠都看?了個遍的人，蘇盼也終于明白這小?子為啥會?在未來?，哦不，等過了千禧年就會?徹底成為巨鱷的服裝業(yè)巨鱷了——這眼光是真好，全國那么多瀕臨破產(chǎn)的服裝廠，他買下的這幾家服裝廠也都不是特出名?的，可偏偏這位置都是在未來?要拆遷重建的。

    像是他們剛剛看?完的這家服裝廠，用不了兩年就要在這附近建地鐵，這可是海市的地鐵?。」膺@一處的地皮可能得到的拆遷款，就夠普通老百姓幾輩子吃喝不愁的了。

    可以說，沈驚蟄的眼光和?運氣?簡直好到蘇盼都忍不住懷疑真正重生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簡直令人嫉妒！

    蘇盼嘴上說嫉妒，其實心里?更多的是興奮。

    收購服裝廠這事上，她作為沈驚蟄唯一的合作伙伴，也是出了不少錢的。等以后這塊地拆遷建地鐵，拆遷款起碼得有她三分之一。

    想到這里?，蘇盼十分市儈地搓了搓手，并認(rèn)真囑咐道：“這幾家廠子咱們可千萬不能賣，一定要把地皮留住，最值錢的就是地皮，別說等以后，就說上個月，京市可就拍賣出了個上億的‘地皮王’，海市估計也快了。能借著收購國營廠子把地皮一起收入囊中的機會?不多，咱們寧可多花點錢，也要趁此機會?多買點地皮在手里??！?/br>
    對于蘇盼的話，沈驚蟄就沒有不從的時候，從前剛認(rèn)識時他就愿意相信蘇盼，如今倆人在一起的，他更是將她的話奉為圭臬：

    “我?明白。這幾天我?再派人去另外的城市轉(zhuǎn)轉(zhuǎn)看?看?，經(jīng)濟不發(fā)達(dá)的地方也沒事，到時候買下來?也能當(dāng)中轉(zhuǎn)庫房。我?記得你之前說過想成立個物流子公司，方便給全國各地運送咱們旗下工廠的產(chǎn)品，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囤地，到時留著建物流倉庫?！?/br>
    從八十年代初，到如今九十年代末，十幾年的時間，足夠蘇盼和?沈驚蟄積累更多的財富，并說出如此財大氣?粗的話。

    倒是兩個人的關(guān)系，這么多年也還是保持著成年又純情的相處模式——說是談戀愛但就是不結(jié)婚，說是不結(jié)婚但除了沒有結(jié)婚證以外，他們又和?正兒八經(jīng)的兩口子沒有任何區(qū)別。

    蘇盼是打定主意一輩子不結(jié)婚也不生孩子。

    這個想法，她也早就和?沈驚蟄說過。

    這還是在蘇盼察覺到沈驚蟄對自己的喜歡后沒多久就離開了香江回到京市后，在瘦猴兒和?小?娟結(jié)婚后的一年春節(jié)，和?沈驚蟄說的。

    蘇盼不愿意在清楚沈驚蟄的心意后還揣著明白裝糊涂地吊著他，也覺得自己的確不討厭甚至是挺想試著和?對方在一起的想法，就索性?把態(tài)度擺出來?，如果對方能接受就最好，接受不了……那就繼續(xù)當(dāng)努力賺錢年底分紅的合作伙伴唄。

    “不結(jié)婚不生孩子不對外公開。如果在相處過程中不想繼續(xù)下去，或者?是有了更喜歡的對象，就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出來?，分手也還能做朋友。但在相處期間，絕對不允許出軌。還有，需要提供體檢證明?！?/br>
    成年男女，歲數(shù)都已經(jīng)算是大齡青年了，就算是不結(jié)婚只談戀愛，也沒必要搞什么柏拉圖，蘇盼上輩子沒這方面的經(jīng)驗，但不代表這輩子抵觸這檔事。

    沈驚蟄也聽出了其中的含義，一張本就被驚喜沖擊的俊俏臉蛋瞬間面紅耳赤得像個被火燒過的猴屁股，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趕在蘇盼以為他是想拒絕前，憋出了三句話：

    “我?愿意！

    “我?馬上去體檢！

    “我?保證不會?出軌！”

    三兩句的簡單對話、一張合格的體檢報告外加沈驚蟄主動結(jié)扎的證明，就正式將兩個人的關(guān)系確定了，并一確定就確定到了如今這第十年。

    蘇盼原以為以沈驚蟄孤兒的出身，他會?像上輩子的自己那樣，越?jīng)]有就越想要，沒有家庭就想要家庭，沒有父母就會?想自己成為想象中的父母，實在是沒想到對方會?結(jié)扎。

    雖說結(jié)扎不是永久絕育，但蘇盼也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是有被對方這個行?為取悅到了。

    愉快的心情，讓蘇盼在和?沈驚蟄的相處中就更多了幾分柔情，本來?只是抱著“行?就多談幾年，不行?就一拍兩散”的態(tài)度也在對方的優(yōu)秀表現(xiàn)中漸漸消散，給了沈驚蟄順桿爬的機會?。

    習(xí)慣成自然，等到兩個人已經(jīng)以伴侶的身份開始生活得好像兩口子一樣的時候，蘇盼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上當(dāng)了——

    沈驚蟄他向往個屁的家庭美滿，兒女雙全生活！自己所提的這些要求，對別人而言是苛刻的為難，對沈驚蟄卻完全稱得上是獎勵——他可以說高興得不得了，巴不得一輩子沒有孩子打擾他倆二人世界——他對家庭所有的向往，就只有蘇盼。

    蘇盼在意識到這點后，其實是想過和?沈驚蟄分開的。

    ——她無?法承擔(dān)來?自對方如此高的期盼并給予回應(yīng)。

    但只看?如今十年過去，兩個人仍舊肩并肩、手拉手親昵無?比的樣子，就知道，分開什么的，只是他們play的一部分。

    路過一處櫥窗，蘇盼看?著櫥窗鏡子里?映照出的，樣貌和?十年前沒什么區(qū)別沈驚蟄和?自己手拉手的樣子，忍不住往事重提道：“你當(dāng)初是不是察覺到我?想分手，所以才故意趕在我?前面說有緊急工作需要回香江處理？”

    沈驚蟄難得語塞，十分生硬地指著櫥窗里?擺著的飾品道：“盼盼你看?，海市如今引進(jìn)了不少國外品牌，這個手鐲的牌子就挺有名?的，咱們進(jìn)去看?看?有沒有情侶款？”

    “怎么什么都要情侶款的呀。”蘇盼沒有揪著陳年往事不放，噙著笑意故意問他，“進(jìn)去逛逛倒是也行?，但要是沒有呢？”

    “沒有——”

    沈驚蟄前后左右看?了看?，迅速抬起另一只手上的公文包擋在兩個人的面前，“啵”的一聲，親了一口蘇盼：“這樣，就算沒有情侶款，別人也肯定知道我?們是情侶了?！?/br>
    蘇盼：“……”

    十年情侶，堪比老夫老妻，還跟我?來?這套？無?語！

    ……

    蘇盼和?沈驚蟄這次來?海市，主要目的其實并不是過來?驗收收購的服裝廠情況，而是來?參加瘦猴兒和?小?娟結(jié)婚十周年紀(jì)念典禮，以及送王紅星出國。

    瘦猴兒和?小?娟大概是他們這群人中最沒有野心也生活得最安逸的人，這倆人就屬于蘇盼比較理解的“沒有得到過家庭的關(guān)懷所以就很?想要組建家庭獲得溫暖”的類型。

    雖說倆人都沒有放棄事業(yè)，對賺錢這事還很?熱衷，但到底是有了家庭的人，不說退居二線，但也沒有婚前那么能拼敢拼了。

    像是瘦猴兒，自打有了孩子后就沒再插手香江的工作，轉(zhuǎn)回內(nèi)地，開始專注在鵬城負(fù)責(zé)類似守成坐鎮(zhèn)的職務(wù)，小?娟也一樣，從懷孕起就把工作擱下，只安心做個領(lǐng)分紅的股東，也就是這兩年她家孩子大了才又重出江湖。

    這回他們倆回當(dāng)初結(jié)婚的海市舉辦十周年紀(jì)念典禮，其實也是給生意伙伴們一個訊號，代表他們這也曾叱咤風(fēng)云的雌雄雙煞（劃掉）不是，是神?雕俠侶又回來?了！

    1998年，內(nèi)地引進(jìn)了《神?雕俠侶》這部電視劇。

    蕩氣?回腸的愛情神?話，和?俠肝義膽的江湖傳說，以及郎才女貌的角色，就足夠讓鄭小?娟這個骨灰級影迷愛上如今還是白古的男主角，全然忘了曾經(jīng)的許文強。

    所以……

    蘇盼看?著站在鄭小?娟旁邊跟著一起迎賓的……人？忍不住吐槽：“所以，娟兒是有多喜歡這部電視劇，還非得在自己結(jié)婚十周年的典禮上也搞個‘雕兄’出來?？”

    沈驚蟄也沒想到他倆會?這么搞，雖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月底了，但這一身“雕”大衣穿在身上，也絕對是悶汗而不是保暖。更被說，今天的客人可不止是他們幾個至交好友，還有不少生意上的伙伴，這……

    還沒等沈驚蟄想到該用什么詞來?形容眼前的場景，蘇盼就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小?聲道：“小?沈，你說這‘雕兄’皮下不會?是瘦猴兒吧？”

    蘇盼自覺比沈驚蟄大，又覺得直接喊“驚蟄”有些別扭，索性?就直接喊他小?沈了，這個稱呼除了蘇盼就沒人這樣叫，也算獨一無?二，沈驚蟄也覺得挺好的，這些年也就一直這樣叫了。

    “應(yīng)該就是瘦猴兒?！鄙蝮@蟄說著，拉著蘇盼走上前，打算直接問問對方是怎么想出這么別具一格的迎賓方式的。

    “沈哥！盼姐！”

    倆人剛走到對方能看?到的視線范圍內(nèi)，鄭小?娟就高興得揮手招呼著，咋咋呼呼的樣子和?從前是一模一樣，哪兒像是快四十的人啊。

    包括旁邊穿著雕兄衣服的瘦猴兒也是忙送不迭地摘下了頭套，頂著一腦門子的汗，像看?到救星一樣說道：“哥你們可算來?了——”

    瘦猴兒：“小?娟非得讓我?穿這身衣服站著迎賓，就差你們沒到了！現(xiàn)在你們也到了，我?也可算是能把這身衣服脫了，不然等一會?兒其他賓客到了，我?可就真算得上是出洋相了?！?/br>
    沈驚蟄一聽這話，就知道今天這場面又是他們兩口子愿打愿挨的夫妻情趣?？隙ㄊ窃缇桶颜埣砩系臅r間錯開，只讓他們這幾個親近的人見?一見?“雕兄”迎賓，等他們?nèi)硕嫉搅耍@衣服也就能脫了。

    “其他賓客幾點到？”

    “半小?時之后，正好夠我?喝杯水再換身衣服的?！?/br>
    瘦猴兒邊擦著腦門上的汗，邊和?小?娟一起領(lǐng)著他們倆往里?走：“紅星早就到了，正帶著妙妙在里?面玩呢。沈哥你說這丫頭也是，都三十多了也不搞對象，我?都怕她這回出國再給咱帶個外國妹夫回來??！?/br>
    “只要她心里?有成算，搞不搞對象、結(jié)不結(jié)婚也無?所謂?！?/br>
    比起對家庭的想法更固守成見?的瘦猴兒，沈驚蟄的豁達(dá)開朗可不僅僅表現(xiàn)在自己這里?，對于身邊人也一樣：“咱幾個現(xiàn)在的日子比從前好過太多了，也不能太貪心。尤其是紅星，她從小?心思重，后來?跟著咱們也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如今能每天開心就挺好的。就算她不結(jié)婚，我?和?盼盼還有你和?小?娟還能不管她？”

    瘦猴兒向來?聽沈驚蟄的話，聽他這么一說也覺得有道理：“那咋可能不管她呢，咱們幾個可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姐妹，以后買墳地都得買在一個墓園里?！”

    沈驚蟄：“……”

    紀(jì)念日說這個不覺得晦氣?嗎？沒看?見?小?娟的拳頭都握起來?了嗎。

    ……

    在瘦猴兒和?鄭小?娟合力切開了由海市最有名?的蛋糕師現(xiàn)場做的雙層蛋糕后，這場宴會?也就差不多到了尾聲。

    蘇盼和?沈驚蟄的關(guān)系只對內(nèi)不對外公開，包括他們的合作關(guān)系也一樣，她在這場宴會?上，只是以京市知名?食品廠負(fù)責(zé)人的身份，來?擴展海市食品業(yè)的，自然得隨大流地先?一步離開。

    大部分人在離開的過程中會?稍微寒暄幾句，之后則會?三五成群地尋找到關(guān)系不錯的人私下再探討一番今天宴會?的收獲，以及瘦猴兒他們舉辦宴會?的目的。

    蘇盼在海市沒啥人脈關(guān)系，算是頭一次亮相，雖說產(chǎn)品挺出名?，但海市的本土食品廠也不少，對她總是警惕防備高過友好，她又不主動，自然就落單了。

    無?所謂。

    蘇盼拎著去年情人節(jié)沈驚蟄送自己的高定包包，邊走邊從里?面掏出了大哥大，對電話那頭的下屬安排道：“研發(fā)部那邊進(jìn)度……海市這邊必須要建立倉庫……”

    十年時間匆匆過，蘇盼這個老板當(dāng)?shù)靡苍桨l(fā)得心應(yīng)手，沒再像剛開始那樣事事都親力親為，而是廣發(fā)英雄帖，聘請了不少精英，廠子的規(guī)模也從原本的小?規(guī)模民?營，變成如今在全國都拍得上號的集團(tuán)。

    別人是鳥槍換大炮，蘇盼是漁船變游輪。

    她這個掌舵手也終于成長為合格的船長，無?需事必親躬了。

    在安排好了接下來?要在海市開展的工作后，蘇盼繞著酒店轉(zhuǎn)了一圈直接進(jìn)電梯去到頂層的總統(tǒng)套房，打算和?已經(jīng)到了的瘦猴兒等人確定王紅星出國的事。

    一出電梯，蘇盼就看?見?了等在門口的沈驚蟄，和?他手里?拎著的飯菜。

    “估摸著你差不多該上來?了，我?就讓人送了點飯菜上來?，順便也能等你一起進(jìn)屋?！鄙蝮@蟄十分自然地拉起蘇盼的手，又輕輕晃了晃另一只手上拎著的飯菜，“雖說咱倆沒坐一桌，但我?肯定你沒吃好，這都是讓酒店廚房現(xiàn)做的，保準(zhǔn)你會?喜歡?！?/br>
    蘇盼聞了聞這熱乎乎飯菜冒出來?的香味：“是八寶鴨的味道！”

    “什么都瞞不住你?！鄙蝮@蟄將裝有八寶鴨的飯盒遞給蘇盼，又給她看?了一眼另外袋子里?的吃食，“還有水晶蝦仁、糖醋排骨和?生煎包，都是你喜歡吃的。”

    蘇盼嘿嘿一笑：“那怎么好意思，都是我?喜歡吃的，你還有小?娟他們吃啥？”

    “我?？我?當(dāng)然是婦唱夫隨跟著你一起嘗嘗本幫菜～”沈驚蟄毫不猶豫道，“至于他們幾個，剛剛都已經(jīng)吃過了，這幾道菜都是專門給你訂的，不用管他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