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姐一手叉腰，一手伸著食指，不停推著王東的腦門，嘴里是苦口婆心地勸說：“你說你學個手藝也行啊，非得學那些沒前途的，你也知道那機關(guān)鳥就是你衛(wèi)清叔給小樓那丫頭做的玩具，人家隨手就給做了，怎么就你這么死心眼兒，非得去拜師學這玩意兒呢？”

    王東不吭聲，只抵著頭，任由馬大姐推搡著自己的腦門，順著她的力道，身子一仰一仰的。

    不過到底是親兒子，馬大姐也不是真狠心，哪里舍得真將王東給戳疼了。

    她嘆氣：“人家兩口子都是大學生，接下來還要去上學，就連小樓那丫頭都上五年級了，你說你……你就算愿意學，人家也得愿意教啊?！?/br>
    王東抿了抿嘴：“我，我可以自己琢磨?！?/br>
    馬大姐瞥了他一眼，冷哼：“你自己能琢磨個什么出來？也怪你姐，跟你說什么機關(guān)鳥，這下好了，直接把你帶溝里去了?！?/br>
    王東又不吭聲了，但手指卻忍不住摳墻。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夠聰明，讀書不行，老王想讓他學開車，以后給機械廠當司機，可真送去學手藝了，師傅卻嫌棄他笨，只叫他幫忙遞東西，真要干活兒的時候，就將他支開，等他拿了東西回來，師傅已經(jīng)將東西修好了。

    他回來告訴老王說師父背著他，老王卻叫他方機靈點，說好手藝都是‘偷’來的。

    王東也曾想過偷師，可前面還有幾個學徒，他年紀小，個子也矮，人也不夠機靈，自然沒能偷師成功，當然，他對當司機也沒興趣，只是辜負了老王千辛萬苦幫他找的這個工作了。

    “你說你，修車修車學不好，難不成做這些小玩意兒就能學的好了？”

    馬大姐心氣兒還是有點不順，但腦子里已經(jīng)為王東盤算開了：“跟你衛(wèi)清叔學肯定不行，你要真喜歡，媽給你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去玩具廠做學徒工。”

    只是……

    玩具廠效益不行啊，前幾年的時候，玩具廠賠的地皮都被工商局占了，在那邊修了個辦公廳。

    馬大姐擔心玩具廠那邊轉(zhuǎn)正艱難，學徒工工資低，當一時的學徒工還行，總不能當一輩子學徒工吧，現(xiàn)在王東還小也就罷了，以后還要結(jié)婚生孩子養(yǎng)家。

    只要這么一想，馬大姐的心情就焦慮的不行。

    卻不想王東還直搖頭：“我不去玩具廠，我就跟著師傅學修車?！?/br>
    馬大姐：“……”

    不學修車的也是他，愿意學修車的也是他……

    現(xiàn)在的孩子還真是心思多變啊。

    “我……我可以下班后去找衛(wèi)清叔，請他教我做機關(guān)小鳥，我力氣大，可以幫他干活！”王東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能不能成功，但是對那機關(guān)小鳥的一見鐘情，已經(jīng)讓這個男孩充滿了勇氣。

    馬大姐有些無語。

    這孩子干啥都不積極，以前只覺得性子慢騰騰，感情這人之前是沒碰上感興趣的，如今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這勁頭可不就來了嘛。

    “這事兒我可不管，你爸那邊也得你自己去說，你得想法我就當沒聽見，至于你衛(wèi)清叔愿意不愿意教你，那我也不管，你可別想著要我去幫你說好話?！?/br>
    王東又垂下頭，他還就真打的這個主意。

    馬大姐指著自家兒子的手直哆嗦：“你這臭小子，還想算計你媽？”

    王東眼看不好，立刻扭頭就跑。

    “別跑——”馬大姐抄起墻邊的毛竹桿子就跟著后頭追，自從王東過了十歲后，她就再沒打過了，如今看來，這破孩子還是得好好收拾一頓才好。

    王東一路往巷子口狂奔，結(jié)果剛到巷子口，腳步就釘住了。

    “衛(wèi)，衛(wèi)清叔！”

    王東整個人都僵了，還有什么比背后談?wù)撊?，卻被正主聽見了更尷尬的呢？

    那大約就是背后想要拜人為師，結(jié)果什么都被準備就被正主聽個正著了，王東這會兒腦子里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讓他啥都別問，趕緊拔腿就跑，先將眼前這場尷尬給躲過去，一個則讓他立刻俯首就拜，嘴里大喊‘我要拜師’，最終，王東啥都沒能做的出來，只漲紅著一張臉，整個人僵硬地站在蘇衛(wèi)清的面前。

    緊隨其后的馬大姐也拎著蘆柴棍子站在王東背后兩米處。

    她看看蘇衛(wèi)清，再看看王東，再想想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話，一時間也有些尷尬了，雖然沒說壞話，但背后說人被正主聽見，總歸是有些尷尬的。

    場面一時間有些靜默。

    ……

    “所以你就收了王東做徒弟？”黎善表情有些怪異地反問。

    這人什么時候這么好心了，之前蘇衛(wèi)洋想要學他都不樂意教。

    蘇衛(wèi)清拿著毛巾一邊擦臉一邊說道：“對啊，正好教他做手工，他下了班可以幫咱帶一帶小樓?！?/br>
    蘇衛(wèi)清想的挺好，自己和黎善接下來學業(yè)都挺忙，楊嘯雖然能幫忙接孩子，但到底也有自己的生活，總不能一直叫人家?guī)『?，人家還沒結(jié)婚呢，這時候收個徒弟挺好的，這年月的徒弟等于半個兒子，蘇衛(wèi)清用起來也沒什么心理負擔。

    況且王東這孩子雖然老實，但也靜得下心來。

    他看過王東之前自己用紙折的飛機坦克，說實話，這孩子是有天賦的，想想老王就是個技術(shù)精湛的七級工，再熬一熬資歷，打磨一下手藝，升八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王東再不濟，總有那么一點兒半點兒像老王吧。

    蘇衛(wèi)清為了給閨女做玩具，在系統(tǒng)里學了不少玩具的做法，如今王東來了，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教他就行，其余的時間，王東完全可以多帶帶蘇小樓。

    黎善此刻覺得蘇衛(wèi)清是個周扒皮。

    居然打著讓人家孩子給自家?guī)Ш⒆拥闹饕狻?/br>
    “這有什么，我可是打算手把手教的，你去問問他現(xiàn)在的那個師傅，肯定干啥都背著他，生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呢。”

    蘇衛(wèi)清一邊說一邊咋舌搖頭：“要么說現(xiàn)在好手藝越來越少呢，這些當師父的敝帚自珍，死抱著手藝不肯教導出去，只愿意教給家里的子侄，若是子侄天資不好，手藝就直接沒了?！彼钦嫘挠X得這些當師父的有些不地道，考量品性是對的，但考驗完了，也總該教導孩子一些真手藝了吧。

    但絕大多數(shù)師父卻只將徒弟當廉價勞動力，用了幾年后，只教個粗淺的皮毛，便將人給放了回去。

    當然，徒弟也有不地道的，他以前就聽羅玉秀說過，有個學徒工學了師傅的秘方，結(jié)果扭頭在師父的店面隔壁開了家一模一樣的。

    黎善想了想，覺得蘇衛(wèi)清這樣也好。

    “我記得你學做玩具那本書上還有文物修復的吧?！?/br>
    “嗯?！?/br>
    蘇衛(wèi)清點頭：“培養(yǎng)好了，以后未必不可以去紫禁城里修文物，我可是聽說了，當初紫禁城里的好東西，可損壞了不少，現(xiàn)在雖然沒開放，但是那都是歷史文物啊，國家總不可能真眼睜睜看著它們就這么破破爛爛吧，早晚還是要修的?！?/br>
    要不是他心系文學，他也是愿意去修的。

    【??作者有話說】

    蘇衛(wèi)清：我得收個能帶孩子的徒弟

    第131章 上學

    ◎別叫他們心愛的胖孫女受罪。◎

    王東拜師成功, 第一天就得了師父一本實用教材——《幾何》。

    王東：“……”

    蘇衛(wèi)清一本正經(jīng)地表示：“要想學好玩具，幾何肯定是要學會的，畢竟你不能一輩子都只學我設(shè)計出來的機關(guān)玩具, 手藝這種東西, 只要勤學苦練, 總能練好，但根本的創(chuàng)造，卻得你自己來才行。”

    所以，學好幾何，對日后畫圖紙很有幫助。

    王東捧著這么一本書回家，先是被親爹嘲笑一番，然后便得了大鼓勵。

    老王重重拍在王東肩上：“既然是你師父交的任務(wù)，你就好好學?！?/br>
    王東原本還有些遲疑, 結(jié)果親爹這般鄭重, 再想想自家親爹七級工的級別, 王東瞬間不疑有他，開始刻苦學習起來，不過老王對他也是有要求的, 那就是不能耽誤正常上班。

    好在學徒工不用出遠門，師父出車的時候, 他只需要去廠里點卯就行，其余的也沒啥能做的，畢竟學徒工, 還要防著偷師，那些師父其實也是很心累的。

    正好, 王東可以埋頭學幾何了。

    “學做玩具真要學這么多？”馬大姐看了眼那本幾何書, 眼睛差點瞎掉。

    那一串天書一樣的字母, 著實叫人看了頭昏腦脹。

    “哪里哦，唬孩子呢。”

    老王嗤之以鼻，他當了這么多年工人，還是頭一回知道做個玩具學徒要學幾何的，不過呢，他也不會阻止就是了，既然蘇衛(wèi)清收了王東做徒弟，以后也算有了師徒名分，日后有什么事求到門上去，人家也不會一口回絕。

    最重要的是，學幾何總比種花養(yǎng)鳥強吧，那些可都是真紈绔愛玩的東西。

    祖上兩輩兒都是紈绔，雖說因禍得福，但老王心底卻警鐘長鳴，生怕幾個兒子行差錯步，前面幾個兒子各個都按部就班的長大當學徒，就連心思最活的二兒子，如今也有了一份正兒八經(jīng)的工作，可偏偏最老實的小兒子，卻學了一身的少爺毛病。

    老王不指望小兒子出人頭地，就希望蘇衛(wèi)清能幫幫忙，把王東這心思給掰正了。

    “以后蘇家那邊你沒事兒過去幫襯幫襯，年輕的小夫妻，許多事情都不懂。”老王回頭吩咐馬大姐。

    馬大姐瞥了他一眼：“這還用你說?！?/br>
    老王從耳朵上拿下香煙，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到底沒舍得點燃了抽掉，而是又重新別了回去。

    “你那個煙天天跟寶貝似得，要么就抽掉，要么就放起來，老別在耳朵上干啥？”

    “你懂個屁，這可是特供煙?！闭f著，將香煙往馬大姐跟前一舉，姿態(tài)流暢自然，宛如做過很多次一樣，指了指煙身子上得標記：“看見沒，熊貓牌?！?/br>
    這種裝逼利器，他實在舍不得抽。

    那天他恍惚看見蘇家抽屜里還有好幾包呢，果然家里有人在部隊就是不一樣，這種特供香煙都能拿得到。

    馬大姐翻了個白眼。

    她是不知道香煙有什么好抽的，再是特供的，她也稀罕不起來。

    蘇衛(wèi)清開學后不到三天，黎善就得了楊自鳴老先生的通知，醫(yī)用技能培訓基地那邊的學員已經(jīng)全部到了，等安置下來后，就要開學了。

    黎善早就報道過了，不需要二次報道，但書本還是要去拿的。

    新編纂的教材還沒精美的封面，只有牛皮紙封皮，上面用紅色打印的宋體書名，有種別樣的年代樸素之美。

    這些教材都是這群老師回來后連夜編纂的，楊自鳴之前在部隊的時候就編了半年多的書了，這次回來又閉關(guān)了好些日子，黎善之前經(jīng)常去楊家學習，眼睜睜看著楊自鳴變瘦了。

    楊嘯看著粗獷，但上的廳堂，下的廚房，做的一手好菜，每天給楊老爺子煲湯。

    奈何楊老爺子殫精竭慮，實在是養(yǎng)不起來，搞得楊嘯很沒有安全感。

    “你別煩，楊嘯已經(jīng)去單位報道了，那邊距離小學比較近，你們兩口子的課表都給他一份，要是實在來不及，他先把孩子接到單位去，下班了再順道帶回來。”

    楊老爺子早就給黎善盤算好了。

    黎善笑了笑：“那可就要麻煩楊同志了?！?/br>
    “沒事，我們單位也不是很忙，我辦公室還清凈，過去正好做作業(yè)，我輔導個小學生應該還是沒問題的?！睏顕[摩拳擦掌，已經(jīng)打算輔導小學生了。

    而且蘇小樓特別聰明，楊嘯也不是個低調(diào)人，當然愿意帶著小神童跟單位的同事顯擺一下。

    順帶著，還能遮掩一下耳目，不叫人輕易的警惕他。

    他表面是文化局的一個干事，暗地里卻是接了任務(wù)的，接下來的幾年，他可是有不少事情要處理呢。

    “我家衛(wèi)清認了個弟弟，平常有空那孩子也會來幫忙，不會耽擱楊同志工作的。”黎善沒好意思說蘇衛(wèi)清收了個學徒，便囫圇著說是認了個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