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弄來么？”他也有些擔(dān)心會連累到黎善的小舅。

    “我試試看?！?/br>
    黎善嘴上不敢打包票，心里其實還是有把握的，因為她完全可以不去找小舅，而是請張逐日回鄉(xiāng)下一趟，村里的老人一般都有挖野菜的習(xí)慣，其實這些野菜嚴格算起來，也是有一定藥用的，比如馬蘭頭，就有清熱利濕，敗毒抗癌的作用，還有蒲公英，屬于蒲地藍消炎藥的主要成分，還有馬齒莧，殺菌消炎，還能延緩衰老呢。

    更別說村里人屋前屋后都愛種一點艾草。

    這東西別看平時像野草，但誰家小媳婦胎不穩(wěn)，喝點兒艾草水還能保胎呢。

    張家村屬于富裕村，但大家伙兒也都是餓過的，漫山遍野的野菜到了春天就肆意生長，不少干不動活兒的老太太就帶著孫子上山挖野菜，挖多了就曬成野菜干，后來用來包干菜餃子，干菜包子，都是只有到了逢年過節(jié)才能吃的美味。

    蘇維民沉吟一聲，又抬手看看時間，隨即看向蘇衛(wèi)清：“你陪黎善回去，太晚了，一個女同志不安全。”

    說著，他又回頭看向劉大姐：“劉主任，請你幫個忙，麻煩你去婦聯(lián)各位干事家里走一趟，老羅接觸過病人，不適宜出來帶隊，請你領(lǐng)個隊，帶領(lǐng)她們挨家挨戶排查一下孩子的情況，藥廠孩子的名單婦聯(lián)那邊有?！?/br>
    劉大姐也知道事關(guān)重大，立刻站直身體：“我現(xiàn)在就去。”

    蘇維民心下松了些，又交代蘇衛(wèi)清兩口子：“你們倆快去快回，家里事情多……”話沒說完，他又蹙起眉頭來，看向黎善：“我記得我們廠有個女員工是你同學(xué)來著，叫，叫，叫……”

    蘇維民想不起來李琳的名字，但他卻記得，那個女同學(xué)嫁給了一個政府秘書室的秘書。

    “李琳?！?/br>
    黎善提醒一聲。

    蘇維民連忙點頭：“對，你再去找一下她，請她丈夫聯(lián)系一下政府部門的各位領(lǐng)導(dǎo)，防止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水痘已經(jīng)蔓延開了?！?/br>
    蘇維民也吃不準(zhǔn)這水痘病毒到底是藥廠先有，還是外面的工人帶進來的。

    總之小心無大錯。

    水痘雖然不嚴重，但要是感染的人數(shù)多了，就成了疫情了。

    “好?！崩枭凄嵵攸c頭，然后便跟蘇衛(wèi)清兩個人轉(zhuǎn)身回車棚推車去。

    這會兒路上公交車都已經(jīng)停運了，黎善他們想要速度快，只能自己蹬自行車。

    夫妻倆很快就出了藥廠，直奔機械廠，而劉大姐則去找婦聯(lián)的副主任，請她先去婦聯(lián)辦公室拿孩子們的名單，而她自己則繼續(xù)往下一家去。

    婦聯(lián)的女同志她認識的不多，但好歹也認識一兩個，很快又找到一個婦聯(lián)的干事，請她去幫忙喊其它的干事出來排查，她下樓的時候，孩子的名單也拿回來了，各自分了幾張就開始去走訪。

    若是有發(fā)燒的，劉大姐會先過去看看，要是確診為水痘了，便會要求自行隔離，看完了她又趕緊奔赴下一家，與此同時，蘇維民的聲音也從廣播里傳了出來：“全體工人同志們請注意，全體工人同志們請注意，若發(fā)現(xiàn)家里孩子有發(fā)燒的，身上起疹子膿包的，請立即上報給部門領(lǐng)導(dǎo)，將孩子自行隔離，以防傳染，再通報一遍，但凡發(fā)現(xiàn)家里……”

    這聲音一出，整個藥廠職工大院都喧鬧了起來。

    另一邊，黎善和蘇衛(wèi)清先一路狂踩腳蹬子到了機械廠，然后直奔張家。

    此時此刻，張逐日和范琴早已睡下了，黎善和蘇衛(wèi)清拍門拍的急，不僅張逐日給喊起來了，就連前后鄰居也都起來看情況，畢竟這深更半夜的，很少有人上門來找人，除非家里出了事。

    張逐日披著棉襖出來，看見是小兩口也嚇了一跳：“你們怎么來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如今這年頭出了事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大舅，大哥家的小兒子得了水痘，我想問問家里還有蒲公英么？”

    水痘？

    張逐日趕緊穿上棉襖，連連點頭：“有有，不過不多，不過東來他們醫(yī)院應(yīng)該有，你別著急，我現(xiàn)在就幫你去找他去?！?/br>
    黎善連忙點頭：“再看看有沒有板藍根、苦地丁和黃芩?！?/br>
    她想試試配制普通的蒲地藍消炎藥。

    “行，你先進去等，外面冷呢?！闭f著就讓開一個位置給張逐日。

    “不用了，我還得去找一下李琳，她丈夫是秘書室的秘書，我們副廠長懷疑縣城有可能水痘病毒蔓延開了，我得去提醒一聲。”

    說著，黎善又小聲說道：“大舅你也去找一下廠長看看廠里的情況吧。”

    張逐日終于意識到，黎善大半夜來找他，不僅僅是為了蘇軍，很可能也是為了通報他這個消息，讓他能早點將廠里的情況調(diào)查清楚了。

    所以他臉色瞬間嚴肅了起來，理解回頭去喊范琴：“你出來，跟善善他們?nèi)|來家里一趟，我去一趟廠長家里。”

    “出什么事了？”范琴這會兒也穿好衣服了，一邊捋著頭發(fā)一邊從屋子里出來。

    “縣城恐怕要爆發(fā)水痘，我去有孩子的工人家里看看情況去，有中招的趕緊隔離，沒中招的也要提醒一聲。”

    一聽說水痘，范琴臉色也變了。

    這在未來都不算個事，赤腳醫(yī)生都能治的病，如今卻叫人如臨大敵。

    黎善看著心里微澀，她甚至有種想要將藥方上交的沖動，可她也知道，自己能提供的只有中藥配方，可如今中醫(yī)卻不敢冒頭，她不是那種心懷大義的人，她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所以……

    她到底什么話都沒說。

    張逐日跑去通知廠長，也不敢聲張，就這么悄無聲息的家家戶戶排查，結(jié)果顯而易見，不少孩子都有些低燒，有的孩子身上甚至已經(jīng)出現(xiàn)膿包。

    如今是冬天，身上穿著棉衣，晚上也不會洗澡，只是洗臉洗腳就上床睡覺，孩子們哪里癢就摳一下，再加上機械廠上半年接了好幾個項目，十分的忙碌，家長們累了一天回來堅持洗漱完了就倒頭就睡。

    甚至有些孩子蔫蔫的好幾天了，爹媽也沒能發(fā)現(xiàn)。

    這會兒張逐日一問，發(fā)現(xiàn)孩子身上有了包，這些家長才著急了起來，隨著一個家長一嗓子嚎了出去，機械廠也哄鬧了起來。

    而黎善和蘇衛(wèi)清，已經(jīng)跟著范琴去找范東來了。

    范東來是白馬縣醫(yī)院的一名大夫。

    無論上面怎么看待中醫(yī)，在下面的縣級醫(yī)院里，中醫(yī)依舊十分的中藥，老百姓嘴上罵封建迷信，身體卻很誠實，哪里有個不痛快就立即去找大夫，尤其是痛癥，哪里不舒服就去扎個兩針，立馬松快了。

    有些頑固的子女還會因此斥責(zé)爹媽，結(jié)果爹媽往地上一坐，哭嚎著子女不孝，子女也只能任由他們?nèi)チ恕?/br>
    所以縣城醫(yī)院其實是有中藥儲備的。

    尤其黎善要的還不是名貴中藥材，而是一些隨處可見的野菜，到了春天漫山遍野都是，只是醫(yī)院的都是經(jīng)過炮制的，而漫山遍野那些，則是嫩生生的，十分新鮮的食材。

    范東來一聽說可能爆發(fā)水痘疫苗，趕緊就起床去了醫(yī)院。

    “光這幾種藥夠么？”

    范東來知道這幾種藥幾乎都是清熱敗毒的，但水痘屬于帶狀皰疹病毒，可不是吃點兒草藥就能痊愈的。

    “先試試看吧，水痘以前被稱為痘癥，老祖宗也是用中藥治的?！?/br>
    黎善將幾種藥包好，用麻袋裝好了讓蘇衛(wèi)清扛到自行車上去，而她自己則繼續(xù)問道：“咱醫(yī)院有糊精么？”

    糊精是搓藥丸的粘合劑。

    自古以來就是中醫(yī)常用的東西。

    “有，你要這個做什么？要做丸藥么？”自從中醫(yī)差點被打為封建迷信以后，就很少用糊精做丸藥了，畢竟丸藥看起來更加迷信。

    “不是，我試試看有沒有其它辦法?！?/br>
    “那行，我給你拿，反正醫(yī)院如今也不用了，你全帶走吧?！狈稏|來帶著黎善往另一個倉庫去了。

    等糊精到了手，黎善才開始掏錢包：“多少錢？”

    醫(yī)院是唯一一個不需要票證的地方，只需要掏錢就行。

    “跟我去會計辦公室吧?！?/br>
    范東來帶著黎善去了門診那邊的會計室，縣城醫(yī)院晚上只有一個醫(yī)生值班，今晚上不知道為啥特別忙，范東來過來的時候，那醫(yī)生都快哭了：“老范，你可算來了，快來幫忙。”

    “怎么了？”遠遠的都能聽見這邊孩子哭家長喊的。

    “這兩天晚上都快忙死了，今晚上尤其忙，不少孩子發(fā)燒了?！?/br>
    發(fā)燒？

    黎善心下一個咯噔，意識到不好。

    趕緊快走幾步，只見那些孩子只是發(fā)燒，身上還沒出現(xiàn)疹子，她又臉色嚴肅的回來：“很可能是水痘?！?/br>
    看來縣城里確實要爆發(fā)水痘了。

    范東來將黎善和蘇衛(wèi)清扔到會計室，自己回辦公室拿了白大褂就開始幫忙看病。

    這群孩子有大有小，大的看起來都有十一二歲了，小的還是抱在懷里的奶娃娃，大孩子頂多神色萎靡，看起來昏昏欲睡，沒有精神，小孩子難受了就只會哭，尤其那奶娃娃，還不會表達自己的痛苦，只嗚嗚咽咽的哭。

    黎善不忍心繼續(xù)看，背著一大包藥就回了張家。

    一到家就支起鍋子開始洗藥泡藥。

    泡開后就開始用爐子燉，燉完了將藥渣撈起來，又將爐子通了通，將爐火燒旺盛了，開始大火收汁，在這期間，還往里面加了不少冰糖，一直熬了兩個多小時，藥汁才變成了糊糊狀，黎善又將糊精倒了進去，開始不停的翻攪，最終凝成了一個很大的固體，像面團似的。

    黎善又換了一個鍋，將這些小面團用漏勺壓成一粒一粒的，最后炕干了，才用飯盒裝起來，打算帶回藥廠去。

    等出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張逐日眉頭都蹙緊了。

    “鍋子里還有些藥，捏一點用開水沖了給高燒的孩子喝，那藥是退燒敗毒的。”

    黎善著急回去，只隨意交代了一聲，便拿著剩下的藥回了藥廠。

    當(dāng)然，還有多余剩下的藥材。

    夫妻倆大約在凌晨兩點到的家，藥廠里依舊人來人往，黎善找到蘇維民，將藥遞給他：“這藥能給高燒孩子吃?！?/br>
    蘇維民打開蓋子就聞見nongnong的中藥味兒，嚇得他趕緊又把盒子關(guān)上了。

    “胡鬧！”

    蘇維民看了看黎善，最終瞪了蘇衛(wèi)清一眼。

    蘇衛(wèi)清：“……”

    他很無辜的好吧，他都不知道這一晚上黎善在干啥。

    不過，他卻覺得，這飯盒里的藥很可能是黎善跟著他給的那一堆資料學(xué)的，否則的話，她不會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這么一想，這個黑鍋似乎背的不冤枉。

    他甚至還幫黎善描補：“爸，這藥真有用，你給高燒的孩子試試看，什么能比孩子還重要的？”

    蘇維民嘆了口氣，這倆孩子心大的壓根不知道這藥拿出去到底會面臨什么。

    藥廠里也不全是好人的。

    “爸，不好了，小軍高燒了?！?/br>
    就在這時，吳梨哭哭啼啼的過來了，她似乎是一路跑來的，頭發(fā)都亂了，眼睛也紅紅的，整個人哆嗦個不停：“媽摸著說太燒了，我瞧著孩子都要抽抽了?！?/br>
    高燒驚厥是小兒高燒很常見的。

    但也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