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的時候，張朝帶著幾個堂弟表弟回來了，兩個最大的哥哥下鄉(xiāng)當(dāng)知青了，家里如今年紀最大的就是張朝，下面一群都是小蘿卜頭。

    兄弟幾個看蘇衛(wèi)清十分不爽。

    但明天黎善都要結(jié)婚了，他們也不好說什么，只是警告了蘇衛(wèi)清一番。

    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吃完飯才開始商量明天結(jié)婚的流程，在看見張家為黎善準備的嫁妝后，蘇衛(wèi)清立刻著急了起來：“我得回去聯(lián)系一下后勤部，跟他們借一輛小卡車?！?/br>
    嫁妝里光被子都有五床了。

    大到梳妝臺，小到漱口杯，真的是應(yīng)有盡有了。

    比起蘇家還得找棉花票才能弄到兩床新被子，張逐日直接請老家的堂叔去周邊村莊收棉花，這些被子全是剛彈出來的新棉被，重量也不輕，只看著就十分的暖和。

    別說小夫妻倆的鋪蓋了，就算他們現(xiàn)在生孩子，都有鋪蓋用。

    黎善看了也很感動。

    “別看我家善善父母緣分不夠，但我們幾家都把她當(dāng)親閨女呢，你以后可別欺負她?！睆堉鹑张呐奶K衛(wèi)清的后背，這句話看似玩笑，卻又透著認真。

    這些嫁妝，以及他們這些長輩的警告，甚至包括張朝剛剛說的話，都是黎善的底氣。

    ——

    臘月二十七，黎善在家當(dāng)了一天姑奶奶。

    莫說干活兒了，要不是她阻止，恐怕飯碗都給送到床邊去了。

    臘月二十八一早，黎善就穿上范琴早就準備好的紅棉襖，這是范琴親手做的，還特意給掐了腰線，所以哪怕穿著棉襖，也顯得腰身細細腿修長，黑色的長發(fā)平時都梳成樸素的兩條大辮子，今天也拆了開來盤在腦后，原本該戴在胸前的大紅花直接被別在了頭上。

    這年頭化妝品也少，卻不是沒有。

    小姨張紅梅是文工團的聲樂老師，化妝品自然是有的，一大早就過來給黎善涂脂抹粉。

    黎善拒絕了張紅梅刮大白似的審美，親手給自己化了個妝。

    這個技能對于經(jīng)歷過許多任務(wù)世界的黎善來說，十分擅長，她沒涂太多粉，只是抹了雪花膏后，用粉撲薄薄的拍了一層，再就是描眉上腮紅，最后才用手指輕輕拍了一層口紅，很快，一個氣色很好，卻不濃的妝容就出現(xiàn)在大家眼前。

    尤其那雙眼睛，在毫無瑕疵的臉龐上，更加的靈動。

    “你可真好看?！币淮笤缵s過來當(dāng)伴娘的李琳，眼睛都黏在黎善的臉上。

    黎善笑睨著她：“那等你結(jié)婚那天，我也給你化個妝。”

    “那感情好，反正也沒幾天了，不怕你忘記。”李琳這話不是調(diào)笑，而是真心，她是真的很喜歡黎善的妝容，看起來就很美，卻又不打眼，不像文工團的那些演員們，妝容那么明顯。

    黎善打扮完了，范琴又給端來了一碗甜湯圓。

    “快吃點兒甜湯圓，以后的生活甜甜蜜蜜，圓圓滿滿?！闭f完吉祥話，范琴才又笑道：“這湯圓我做的小小的一口，不會把你的紅嘴唇給吃沒了?！?/br>
    黎善接過來，一口一個，一連吃了六個才有了飽腹感。

    說實話，結(jié)婚真是一件體力活，起的實在太早了。

    一大早洗澡洗頭，換衣服上妝，等到忙完了已經(jīng)八九點了，也就是這時候，蘇衛(wèi)清到了，他穿了一身中山裝，胸前別著大紅花，在幾個兄弟的簇擁下就進了門。

    外面的堂屋里，張家的親戚，機械廠的鄰居，將屋子里擠的滿滿的。

    張朝哥兒幾個都在房間里堵著門，尤其張朝，用兩張長凳架起來，撅著屁股，半個身子都探出了副窗，一邊看熱鬧，一邊等著堵門，就這樣，還不忘跟黎善通報外面的情況。

    “哇，姐夫居然真請了司機開了個小卡車來拿嫁妝?！?/br>
    “姐夫帶了好多人?！?/br>
    “那人的力氣好大啊，直接把磨盤都給搬起來了。”

    “大姐大姐，姐夫進堂屋了?！?/br>
    “……”

    黎善有點無語地看向張朝，明明前天還在放狠話，今天又一口一個姐夫，叫的那么親熱了，而且聽他形容的那么熱鬧，她心里也著急啊，恨不得自己也爬上副窗看看外面的熱鬧情況。

    李琳也很著急，但她是伴娘，只能在屋內(nèi)陪著黎善一起等。

    閨蜜兩個此時居然是一樣的心情。

    黎善恨恨道：“等你結(jié)婚那天，我肯定要在外面看熱鬧的?！?/br>
    李琳：“……”

    早知道她就不做這個伴娘了，她也想看熱鬧啊。

    很快，蘇衛(wèi)清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一群人起哄，蘇衛(wèi)清回答了幾個問題，做出了無數(shù)承諾，終于到了房門口，還有最后一關(guān)，那就是發(fā)紅包。

    張朝扯著嗓子：“要糖，糖不夠不開門，還有紅包，我們里面人可不少啊，不夠數(shù)可不給開門?！?/br>
    蘇衛(wèi)清能怎么辦呢？

    自然全都滿足咯。

    糖就是普通的水果糖，直接給了一斤，紅包全包的一分錢，用紅紙包包著，外面纏著紅線，一提溜一大串，看起來就很喜慶。

    張朝要啥，蘇衛(wèi)清給啥。

    給的張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笑得合不攏嘴地抱著東西下了凳子，一邊給幾個兄弟分，一邊喊道：“開門開門?！?/br>
    幾個小蘿卜頭趕緊把長凳搬開，開了鎖，便扭頭朝著張朝跑去。

    姐夫是啥？有糖好吃么？

    蘇衛(wèi)清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進了房門，一眼就看見坐在床沿的黎善，然后臉‘噌’的一下就紅了，視線也轉(zhuǎn)移了開來，沒辦法，今天的黎善實在是太好看了，就算是已經(jīng)看習(xí)慣了的他，此時看了，也只覺得心里小鹿亂撞的厲害。

    蘇衛(wèi)清的朋友和兄弟這會兒看了，也忍不住小聲驚呼。

    尤其幾個堂兄弟。

    他們本來還不理解，蘇衛(wèi)海二婚娶了個縣城的也就罷了，怎么蘇衛(wèi)清一個大小伙子，也娶了個縣城女孩，要知道蘇衛(wèi)清雖然在縣城上班，可戶口一直都在省城呢。

    但此刻，他們理解了，要是他們媳婦兒也有這么好看的話，他們也不在乎是省城姑娘還是縣城姑娘啊。

    更何況這姑娘還考進了藥廠，那可是省城姑娘都不一定能考上的好廠子呢。

    一時間，不少人都在心底暗暗嫉妒起了蘇衛(wèi)清。

    蘇衛(wèi)清可不知道自己兄弟內(nèi)心的小九九，他紅著臉走到黎善面前，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了：“黎，黎善同志，我來娶你了?！?/br>
    隨著這句話，所有人都停止說話，目光灼灼地朝這邊看來，似乎想看新娘子怎么反應(yīng)，黎善沒說話，只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了蘇衛(wèi)清一眼，然后滿臉?gòu)尚叩膶⑹执钤诹颂K衛(wèi)清伸出的手上。

    “好——”

    隨著一聲歡呼，場面頓時又熱鬧了起來。

    接到新娘子第一件事就是吃茶，大大的圓桌上，來拿嫁妝的小伙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入了座，媒人和張逐日也在陪坐，黎善和蘇衛(wèi)清今天是絕對的主角，朝南大座是他們的特定位置。

    桌上用盤子裝著芝麻糖，大京果小京果，還有桃酥和餅干，每個人面前的杯子里倒著茶。

    吃完了茶，小兩口告別張逐日和范琴兩口子，在范琴淚眼朦朧滿心不舍的目光中，黎善坐上了蘇衛(wèi)清的自行車后座，而那輛小卡車的車斗里，早已被嫁妝給占滿了。

    熱熱鬧鬧出門去，車隊走遠。

    張家只剩下來看熱鬧的鄰居，范琴再也止不住的捂著臉躲在門后面哭。

    “行了，別哭了，孩子嫁人了該高興才是?！睆堉鹑瞻参康嘏闹肚俚谋常谥羞@么說，眼睛卻忍不住紅了。

    房間里，鄔玉年也在給張儒東擦眼淚。

    從剛剛起，張儒東就躲在房間里不肯出門，黎善出門子的時候，他也只是躲在窗口看，這會兒人走了，他又哭成這樣。

    鄔玉年就沒見過這么別扭的老頭。

    出了機械廠，自行車隊在路上疾馳。

    小卡車也十分懂事的跟在了最后，前面也扎了一朵大紅花，昭示它拿嫁妝的身份。

    臘月二十八了，各大站臺依舊很忙。

    路過紡織廠的時候，站臺上正站了不少人，目光全被這個車隊給吸引了，黎紅軍低頭將包往自己身前給拉了拉，生怕有人不小心將東西給拿走了。

    童玲還在那里假模假樣：“紅軍，咱們不去喊善善真的好么？要是媽問起來可怎么辦？”

    “問什么問，有什么好問的？她現(xiàn)在翅膀硬了，不認我這個爹了，我也當(dāng)沒這個女兒?！?/br>
    黎紅軍現(xiàn)在提起黎善就煩，他前兩天特意去了一趟劉主任家里，想問問關(guān)于黎善工作的事，畢竟黎善都畢業(yè)一個多月了，也沒來入職上班，可見黎善并不在乎這份工作，很可能張家在機械廠那邊給找了個新工作。

    畢竟張逐日那個護短的性格，不可能讓黎善到他眼皮子底下上班，他就想著，哪怕花錢買，能將工作買回來就好。

    他也去找過黎善，奈何張逐日兩口子防的嚴，他在機械廠門口等了兩天也沒看見黎善的身影。

    所以才想請劉主任幫忙牽個線。

    誰曾想，劉主任卻說，黎善已經(jīng)將那個工作給賣了。

    黎紅軍當(dāng)時只覺得晴天霹靂，整個人都被打擊的不輕，連忙追問是誰買了黎善的工作，可這一次，劉主任的嘴巴卻比誰都嚴，就是不肯說。

    黎紅軍氣的半死，回來誰也沒告訴，將氣憋在心里。

    這會兒童玲還故意提起黎善，這不是火上澆油么？

    童玲一聽黎紅軍這語氣，心下不由一喜，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黎善是黎紅軍的女兒又怎么樣？只要黎紅軍不喜歡黎善，那他就永遠只是龍鳳胎的爸爸。

    等回到村里，再到老太婆耳邊吹吹風(fēng)，明年老太婆到廠里一鬧，廠里為了息事寧人，肯定會將黎善的工作還回來。

    童玲小算盤打的好，卻不知道，黎善早就將工作給賣了。

    路上車來車往，突然馬路對面的車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看著那用小卡車拉的嫁妝，旁邊的人不由滿是羨慕地說道：“也不知道是哪家嫁女兒，這嫁妝真多啊?！?/br>
    “那小伙子也不差啊，我數(shù)了一下，十幾輛自行車呢?！?/br>
    龍鳳胎看了也有些羨慕，黎聰看著那輛卡車：“拿嫁妝還用卡車拉，真氣派?！?/br>
    黎珠也連連點頭，眼睛里都在冒光：“我以后結(jié)婚嫁妝也要用卡車拉。”

    “呵呵。”黎聰冷笑一聲。

    他才不可能給黎珠這么多嫁妝呢。

    他和黎珠一樣大，他要是有給黎珠置辦嫁妝的錢，還不如給自己置辦點兒東西留著娶媳婦兒呢，反正媽說了，黎家的東西全部都是他的。

    “也不知道新娘子長什么樣，新郎長得可真好看。”

    因為在馬路對面，新娘子坐在車后座，恰好背對著大馬路，只看得見一個婀娜的背影，倒是那個新郎昂著頭，滿臉都是意氣風(fēng)發(fā)，腳下奮力地踩著腳蹬子，迎著風(fēng)露出一張帥氣的臉來。

    “你們倆盯著點車子，別等會兒來不及上車?！蓖崤牧艘幌吕柚榈母觳?，不許他們繼續(xù)看馬路對面。

    黎珠撇撇嘴，沒說話，卻還是聽話的看向車來的方向。

    童玲嘆了口氣，面上無奈，心里卻恨黎善當(dāng)初把事情鬧大了，以至于黎珠和黎聰在學(xué)校里聽了不少閑言碎語，到現(xiàn)在不太愿意跟她這個當(dāng)媽的好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