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剛剛又是為什么，就那么輕易地答應(yīng)他可以給湖里種荷花呢。

    顧懷章皺了皺眉，垂下眸子正想好好審視一下自己這一莫名的行為，忽聽前頭池鴉一聲驚呼，腳下一崴，就猝不及防地朝一側(cè)傾倒下去！

    池鴉慌亂中下意識要去抓拐杖，刨了個空才反應(yīng)過來拐杖早被某人給扣下了，他心里叫苦，緊緊閉起眼睛準備好承受接下來的皮rou之苦，誰料下一瞬他胳膊一緊，竟是被一只大手給牢牢握住了。

    ——顧懷章穩(wěn)穩(wěn)攥在他手肘上方，一只手就把他給拎住，形狀鋒銳的眉毛微微皺起：“平地也能摔？”

    “不、不是，”池鴉心有余悸地站穩(wěn)，把左腿小心翼翼地縮起來，小聲解釋，“腿、突然疼……”

    顧懷章一頓，才發(fā)現(xiàn)這一陣他們竟然已經(jīng)走過半個湖了，池鴉的傷腿顯然是因為走得太久，所以不堪重負。

    明了原因，顧懷章下意識就要訓斥池鴉不知節(jié)度，驀然對上小青年沁汗的額角和怯怯的眼神，才倏地反應(yīng)過來——哪里是池鴉不知節(jié)度，分明是因為他在后面跟著，這小孩兒不敢說累。

    顧懷章嘴角動了動，第一反應(yīng)是覺得荒唐，他自認今早上他對池鴉的態(tài)度算得上溫和，兩人方才聊天時分明也都很放松，可池鴉為什么還是這么……怕他？

    “大、大哥……”池鴉小心地覷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我可以、回、回去了嘛？”

    “……”顧懷章頓了頓，低低嗯了一聲，“回吧?！?/br>
    兩人就折過身往回走，顧懷章一直牢牢扶著他，池鴉也不敢叫他放手，就只好任由他大手抓著自己胳膊，縮起左腳一跳一跳地往前蹦。

    顧懷章難得為了配合別人而放慢了腳步，偏頭瞥了他一眼，只看見小青年抿著唇，小奶膘鼓鼓的，纖長的睫毛遮著眼睛，短短的黑發(fā)下露出瑩白的一點耳朵尖，很專心致志地在蹦跶。

    然而池鴉的內(nèi)心卻并不如看上去那么專注，他正在心里崩潰尖叫。

    真的倒霉死了啊啊啊啊，為什么他總在大伯哥跟前狀況百出啊啊啊啊??！顧懷章以前還評價他心術(shù)不正，話說他剛摔得那一下不會讓大伯哥誤會他是在故意搞曖昧想要勾引他吧??！

    啊啊啊他為什么要摔跤??！瑪?shù)掠植皇窃谘菖枷駝?！還是三流的狗血爛劇?。?！明明！明明他們之前難得相處得那么融洽??！

    嗚……池鴉心里狂流寬面條淚，心說大伯哥要真誤會了要不他還是跳南湖去算了，粉身碎骨渾不怕，他要留清白在人間啊……

    池鴉崩潰地咬緊嘴唇，絕望地看著眼前的石子小路。

    你妹的……怎么還不到??？他胳膊都要被大伯哥的手燙熟了……說話看起來那么冷一人為啥體溫這么高手心這么燙，簡直沒有天理了tvt。

    顧懷章在他身側(cè)走得不緊不慢，池鴉才發(fā)現(xiàn)他身上竟然有種很好聞的味道，像是經(jīng)年積古的沉香在明火上灼燒后散發(fā)出來的那種香味，有些煙熏火燎的意思，卻并不嗆人，反倒叫人覺得莊重威嚴而不可褻瀆。

    池鴉不動聲色地偷偷聞了好幾下。這味道混著身邊灌木散發(fā)出的草木清香，輕易叫他聯(lián)想到雨后的寺廟，有種清幽莊嚴的靜謐，聞多了仿佛叫浮躁的心都重新平和下來，池鴉抬起頭，呼出一口濁氣。

    顧懷章聲音淡淡的：“累？”

    “?。繘]、沒有……”池鴉仰起腦袋看他，朝他笑了下，很真誠，“謝謝、大哥?！?/br>
    顧懷安從他笑臉上移開視線，沒說話，握住他胳膊的大手從始至終穩(wěn)穩(wěn)當當，像是個最叫人安心的依靠。

    終于又回到最開始的那張長椅前，池鴉彎腰撿起拐杖，顧懷章適時松了手，說：“歇會兒再走?！?/br>
    池鴉也實在蹦跶不動了，乖乖點頭：“好哦?！?/br>
    話音未落，兩人頭頂上冷不丁冒出個腦袋，顧懷安叫：“大哥，你看見那小結(jié)巴了……嗎?！?/br>
    池鴉扭過身體舉起手：“在、在這里！”

    顧懷安也瞧見他了，抬腳就跨過石板跳下來，呵斥：“大清早出門亂跑什么？手機也不拿，我找了你老半天！”

    池鴉張了張口：“我鍛、鍛煉……”

    顧懷安根本懶得聽他解釋，把一只手機丟給他：“秦玉澤找你。”

    然后轉(zhuǎn)頭，跟顧懷章問好：“大哥，你晨跑呢？”

    顧懷章淡淡應(yīng)了聲，看了看他，又看看低頭看手機的池鴉，嘴角微動，最終還是沒說什么。

    老二跟對象怎么說話怎么相處都是自己的事，他這個大哥總歸不該插手太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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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顧懷章和顧懷安在旁邊站了站，等池鴉打電話。顧懷章想走，顧懷安卻已經(jīng)掏出包煙來，給他遞了根：“大哥抽么？”

    顧懷章頓了頓，想想確實也很久沒有和弟弟安靜相處會兒，就接過煙，顧懷安撥開打火機給他點上，兄弟倆默默站著，一齊望著南湖開闊的水面吞云吐霧。

    顧懷安也剛畢業(yè)，他保研了，打算以后半工半讀，前兩天剛在顧氏入職，一時沒什么可說，就找了些工作上的事兒問顧懷章，顧懷章言簡意賅地點撥他幾句，兩人不像親兄弟，倒像是在吸煙室偶然碰上的正兒八經(jīng)的下屬跟上司。

    顧懷安呼出一口煙，看了眼顧懷章。

    他以前剛回國來念高中的時候，曾經(jīng)也很想和這個長輩口中優(yōu)異到過分的大哥親近的，然而那時候的顧懷章比現(xiàn)在還冷漠，二十多歲的一個青年，很瘦很高，膚色蒼白，穿著黑色高領(lǐng)毛衣從二樓高高的雕花欄桿后居高臨下地瞥來時，他幾乎錯覺那其實是一只被關(guān)在古堡中很多年的鬼。

    他試過向?qū)Ψ绞竞茫欢檻颜陆z毫不領(lǐng)情，在父母身后看他的眼神陰郁而冷寂……不像看同胞的親弟弟，像在看一個叫他厭惡抗拒的什么臟東西。

    ……他就膽怯了。

    再加上十六七歲的叛逆小子都不愛跟家人親近，顧懷章又過分冰冷淡漠高不可攀，顧懷安失敗地嘗試幾次后就徹底歇了心思，從此顧家兄弟倆就再沒有誰去做什么修復兄弟情之類那種可笑的事兒。

    顧懷安咬著濾嘴舔了舔，已經(jīng)實在找不到什么話題了。

    他瞥一眼椅子上坐著的池鴉，不由心煩地皺皺眉。

    一個破電話怎么還不趕緊完，也不知道跟秦玉澤到底有多少廢話可以說。

    他身邊的顧懷章彈了彈煙灰，忽然開口：“我記得你以前很不待見他。”

    顧懷安過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這個“他”指的是池鴉，遲疑了下，略僵硬地說：“人……總是會變的?！?/br>
    顧懷章語氣淡淡的：“是么?！?/br>
    “……主要是，”顧懷安硬著頭皮編，“后來……發(fā)生了一些事，就覺得這人還……還不錯，慢慢的就，喜歡上了?！?/br>
    一句話磕磕絆絆地說完，顧懷安臉色都泛青。

    他要說他其實煩這結(jié)巴煩得要死，按他哥的腦子猜出他倆中間有端倪也不過分分鐘的事兒，回頭再著手一查，那他還要不要活了。

    ……媽的，把池鴉弄來南湖是他用腳趾頭想出來的法子嗎？！

    “可我怎么覺著，”顧懷章淡淡瞥了他一眼，說，“你現(xiàn)在也不怎么待見他?！?/br>
    顧懷安心頭一跳，強裝鎮(zhèn)定：“有、有嗎？”

    顧懷章吸了一口煙。

    顧懷安搜腸刮肚，才勉勉強強湊出個理由：“那可能就是，我倆的相處方式有點……與眾不同吧?！?/br>
    他打碎牙往肚里吞，努力微笑：“其實我很……喜歡池鴉的?！?/br>
    說完他就死死咬住了后槽牙。

    媽的，媽的！老子把這輩子最惡心的話半分鐘之內(nèi)都說盡了！！

    所以你媽的池小鴉，怎么還不掛電話?。。?/br>
    萬幸他哥沒再說什么，顧懷安深深吸進一口煙，長長的呼出來。

    兄弟倆并肩沉默了會兒，那頭池鴉終于打完電話，拿著手機拄著拐，一瘸一拐地過來：“二、二哥，我打完、電話了?！?/br>
    顧懷安被他這一聲叫得汗毛直豎，強忍著沒暴走，接過已經(jīng)微微發(fā)熱的手機粗暴地塞進兜，有心轉(zhuǎn)移他哥注意力，說：“你跟秦玉澤說什么了這么長時間?！?/br>
    “他說、吃完早飯要、要接我去學校?！背伉f說，“然后就拉著我、東拉西扯的，說了、一大堆?！?/br>
    顧懷安皺皺眉。秦玉澤在別人跟前其實并不是個話多的人，池鴉在他那兒也從來不是可以閑聊廢話的對象。

    所以現(xiàn)在又是怎么回事，還要主動接他去學校？

    “對、對了?！鼻嗄昵辶恋纳ひ舸驍嗔怂乃季w，興沖沖地揪揪他袖子，問他，“二哥，你說、荷花要種在、哪里好？”

    顧懷安有點心不在焉：“什么荷花……”

    “就是、在南湖里啊?！背伉f興高采烈的，“大哥準我、種荷花呢！”

    顧懷安反應(yīng)了兩秒，倏地扭頭去看顧懷章：“……大哥？”

    顧懷章吸了口煙，不疾不徐地吐出去，偏頭瞥了他一眼：“怎么？”

    顧懷安有點不敢置信：“你準他往湖里種花？？”

    “如果你聽力沒問題，”顧懷章彈了下煙灰，動作漫不經(jīng)心，“那就是。”

    顧懷安寧愿自己聽力有問題?。?/br>
    他不可思議地質(zhì)問：“那我之前跟你說這么大片湖太空，你都沒準我種花！”

    顧懷章說：“你說了？”

    “說了！”顧懷安肯定點頭，“還說了五次！足足五次?。　?/br>
    “唔，那可能是我沒聽見?！鳖檻颜略谑诌吚渖夏頊鐭燁^扔進去，抬眸瞥一眼兩人，“回么？”

    顧懷安：“…………”

    顧懷安憋屈：“回?！?/br>
    池鴉全程表情：ovo？？？

    顧懷安瞥他一眼，十分沒好氣：“傻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走？”

    “我、我在想……”池鴉拄著拐杖蹦跶著跟上去，小聲說，“大哥真是個、好人！”

    不但準他在湖里種花，還把顧懷安懟得啞口無言。

    跟顧懷安不對付的都是好人！

    顧懷安腳下登時一個踉蹌，前頭顧懷章的腳步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xù)抬步，誰也沒發(fā)現(xiàn)那一瞬間他眼底忽然涌現(xiàn)的情緒。

    作者有話說：

    大伯哥（板臉沉思）：第一次被人當好人，感覺……還不錯？

    第12章

    吃完早飯，池鴉幫著張媽把碗筷收進廚房，連論文都顧不上頭疼就興沖沖準備出門，因為傷腿累過頭還沒緩過來，就去臥室重新?lián)Q回了輪椅，出來卻碰上顧懷安，顧懷安坐在客廳里，看見他就說：“站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