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點(diǎn)點(diǎn)頭：“是這樣的，坑尾那兒有個至今未娶的，今年已經(jīng)四十五歲了，家里四兄弟，已經(jīng)分家了，他自己有一間大屋，平時(shí)幫人挑東西，這些年也攢下了些錢。只一個，就是矮點(diǎn)，長相不大好，不過人老實(shí)，那天聽我提起，說愿意，不嫌棄你娘是瘋子，能生孩子就成。”

    蕭遙聽了個開頭便不想聽下去了，但看在王大娘平日里對她母女倆還算照顧的份上，才耐著性子聽完，聽完了，便道：“多些王大娘關(guān)心，只是我媽什么也不懂，又認(rèn)人，不適合再嫁了。這事，以后就不必再提了。”

    王大娘聽不出蕭遙的潛臺詞，還以為她是真的怕親娘給人帶來麻煩，忙勸道：

    “不懂沒什么，人家說了不嫌棄的。你娘年紀(jì)也大了，總不能跟著你過一輩子吧？趁著她如今能生，你將她嫁出去，讓她老來也好有個依靠。再有，你如今年紀(jì)不小了，遲早要考慮自己的事，我看孫慶生就不錯，他是鎮(zhèn)長兒子，打著燈籠難找的好人家。若嫁給他，總不能帶著你娘住到他家里去吧？”

    她是真心覺得這親事不錯，因此苦口婆心地勸。

    蕭遙還是搖頭，表示不考慮：“我和孫慶生之間什么也沒有，王大娘你以后別把他和我扯在一起。而且我短時(shí)間之內(nèi)也不會嫁，因此我娘在家跟著我就成了?！?/br>
    若原主娘是清醒的，自己也愿意嫁，她絕不會阻止，可是原主娘如今是不清醒的，她絕不會替她做決定，在她渾渾噩噩的時(shí)候?qū)⑺藿o一個老光棍。

    雖然，她如今自身難保，其實(shí)更該給原主娘找一條后路，可是，除了她認(rèn)為的原主娘如今不清醒，她不能替她做決定之外，還有就是，原主遺留下來的意識也是不愿意的。

    王大娘見蕭遙不同意，很是不理解她在想什么，繼續(xù)勸，說蕭遙就算不嫁，也是要讀書的，難不成讀書也帶著娘去讀？

    這的確是蕭遙需要為難的問題，但是蕭遙相信自己會有辦法解決的，因此還是搖搖頭。

    若她到時(shí)真的早死，讓大姨做決定也是可以的。如今她還沒死，所以她希望奮力拼一把，改變命運(yùn)。

    王大娘嘆了口氣，說道：“你如今還年輕，想不到那么遠(yuǎn)，這事，你問問你大姨，讓你大姨給個意見吧。這十里八鄉(xiāng)的，哪個女人會跟女兒女婿過的？那會叫人笑話一輩子的。趁著你娘還能生，給她找個人家，這是最好的辦法了?！?/br>
    蕭遙搖搖頭，堅(jiān)持說不愿意，然后送王大娘出門了。

    送走了王大娘，蕭遙坐在家中，看著原主娘，怔怔地出神。

    她只知道原主早死，就死在不久之后，可是她完全不知道原主是怎么死的，又是在哪一天死的。

    而且更不知道，原主娘之后如何了。

    大姨家里并不富裕，閑時(shí)照顧原主娘還差不多，若要一直養(yǎng)著她，怕是困難了。

    蕭遙想到這里，低頭看自己的手。

    原主是個好強(qiáng)爭氣的姑娘，為了不被人看低，也為了不讓大姨太過花費(fèi)，農(nóng)活以及零工這些，都做很多，以至于才十六歲，一雙手便顯得比同齡人粗糙很多。

    若她那樣艱辛地養(yǎng)著的母親，在她死后卻過得很不好，她應(yīng)該會很難過的吧？

    蕭遙又坐了一陣，見天色不早了，便起身，提著桶到自留地去摘菜順便澆菜。

    她走在大路上，見一對男女正在練習(xí)騎自行車，是男子教女子騎。

    蕭遙還沒看清楚是什么人，練車的女子就轉(zhuǎn)過臉來，露出一張宜嗔宜喜的笑臉，聲音清脆地問：“蕭遙，這是要去哪里？準(zhǔn)備做飯沒有？”

    蕭遙這才看清，這人居然是性格溫和爽朗的趙文秀，既然如此，那男子，想必就是部隊(duì)回來的周揚(yáng)了。

    她不認(rèn)識周揚(yáng)，對他也沒意思，便沒看人，而是回趙文秀：“去摘菜，回來再做飯。”說完，沖趙文秀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要離開。

    這時(shí)趙文秀又問：“我今早聽到我媽跟王大娘提起，說要幫你mama說一個坑尾那兒的，王大娘可跟你談過不成？”

    蕭遙淡淡地道：“說了，我不同意?！?/br>
    趙文秀有點(diǎn)兒吃驚：“你為什么不同意？我媽跟王大娘都說，人其實(shí)不錯，很老實(shí)。而且你媽又是那么個情況，嫁了其實(shí)挺好的，最起碼，你的負(fù)擔(dān)就沒那么重了?！?/br>
    蕭遙看了趙文秀一眼，沒有說話。

    她看得出，趙文秀看自己的目光，隱隱帶著幾分居高臨下，而且此時(shí)說話，有故意激怒自己的意思。

    趙文秀為什么要這樣做？

    彼此無冤無仇的，她激怒自己是為何？

    趙文秀見蕭遙看著自己不說話，便捂嘴笑了起來：“怎么，被我說傻啦？我只是覺得，你娘應(yīng)該有獨(dú)立的人生，你不能死拽著她不放的。給她找個好人家，讓她老來有個伴，才是真正對她好。”

    蕭遙淡淡地道：“有勞關(guān)心，不過這事我會處理?！闭f完不再理趙文秀，走上大路繼續(xù)去摘菜。

    趙文秀看著蕭遙的背影，抿了抿唇，問走過來的周揚(yáng)：“我是不是說錯話了？蕭遙好像有些生氣了?！?/br>
    她抿著小嘴，兩腮鼓鼓，一雙杏眼水汪汪的，顯得天真又可愛。

    周揚(yáng)連忙說道：“你說的是正經(jīng)的考量，若她因此而生氣，那是她器量小，你不要放在心上。”

    趙文秀點(diǎn)了點(diǎn)頭，忽然又狡黠地看向周揚(yáng)：“哎，你見著她的臉蛋不曾？是不是大美人？我們這鎮(zhèn)上，見過她的人都說，她是我們這城里最好看的人。我們讀書那會兒啊，每逢課間或者放學(xué)了，都有男生女生跑去看她?！?/br>
    周揚(yáng)道：“美是美，可惜性子太傲。你與她是多年相識的，又是為了她著想，說了幾句，她覺得不愛聽便不高興了，性子不好。這樣的姑娘啊，可能正是因?yàn)殚L得太好，被寵壞了?！?/br>
    說完含笑看向趙文秀，“還好我們文秀怎么寵也寵不壞?！?/br>
    趙文秀笑道：“那可不一定哦，你太寵我，我也會被寵壞的?！?/br>
    蕭遙的大姨第二日傍晚上門，跟蕭遙提起讓原主娘嫁給坑尾那男人的事，她的眼圈紅紅的：

    “昨兒她便來跟我提起這事了，今天上午我去看了人，的確長得不如何，但有屋子，人也老實(shí)，想來會對你娘好。王大娘說得也對，你以后要讀書，要嫁人，是沒法子一直帶著你丨娘的。再有，那漢子跟我保證，若能生下兒子，他保準(zhǔn)對你丨娘好，養(yǎng)她一輩子。所以你若沒別的意見，就讓你娘嫁了吧?！?/br>
    蕭遙沒料到大姨居然也會同意將原主娘嫁出去，她沉默片刻，說道：“如今我娘不清醒，我不想替她做決定。再有，養(yǎng)著她雖然困難，但我還算能支撐得起。另外，若她生不出兒子又當(dāng)如何？再被離婚一次嗎？那時(shí)她年紀(jì)大了，更不好過。”

    大姨聽出她是不肯讓原主娘嫁的意思，便抹起了眼淚：“我知道你是心疼你娘，可是，我們女人，不都這么過一輩子的么？嫁人生子，老了讓兒子養(yǎng)。你還年輕，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呢，不能總想著你丨娘?！?/br>
    頓了頓又道，“至于生不了兒子，生個姑娘也好啊，到時(shí)有孩子了，他還能隨便離？我們可不答應(yīng)！”

    蕭遙最終還是搖頭：“大姨，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墒恰彼聪虿贿h(yuǎn)處乖乖坐著的原主娘，道，“我不想她將來清醒過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被隨便嫁人了?！?/br>
    原主也不愿意讓自己母親隨便嫁給一個男人，尤其是在沒有清醒的狀態(tài)下。

    大姨又勸了一陣，見蕭遙始終堅(jiān)持，便道：“你這孩子，你這樣，將來會很辛苦的?！?/br>
    蕭遙笑道：“我會努力讓自己不那么辛苦的?！?/br>
    大姨走了之后，蕭遙又讓原主娘編螳螂，自己則去摘菜和澆菜。

    她走到大路上，見孫慶生滿面喜色地走過來，說著好巧之類的話，又一路跟著蕭遙去摘菜澆菜，嘴里不住地訴說自己的深情。

    蕭遙充耳不聞，也不讓他幫自己提水澆菜，忙完了，便回家。

    見孫慶生也跟著來，便停下腳步：“如果我以前沒有正式拒絕過你，那么，我現(xiàn)在鄭重地告訴你，謝謝你喜歡我，可是我不喜歡你，請你以后不要再來了。”

    這時(shí)雖然有男女之防，但是在鄉(xiāng)村，倒算不上多嚴(yán)重。

    孫慶生聽了，并不怎么將蕭遙的拒絕放在心上，問道：“那你喜歡什么樣子的？我可以改?！?/br>
    蕭遙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真的不喜歡你。”

    夜里摸進(jìn)原主家的人，人品就不過關(guān)，她是瘋了才會和這樣的人在一起。

    孫慶生不甘心，又道：“我家里有紅磚房子，我爸是鎮(zhèn)長。你嫁給我了，能隨時(shí)穿新衣服，我還可以帶你到城里玩，讓你跟港島那邊的女明星一樣潮流。”

    蕭遙搖搖頭：“如果我想要，我會自己努力的。再一次謝謝你的喜歡，不過我真的不喜歡你。你總是來我家，對我造成困擾了，希望你以后不要打擾我?！?/br>
    說完，沖孫慶生點(diǎn)點(diǎn)頭，關(guān)上了門。

    孫慶生看著蕭遙冷酷無情地關(guān)上了門，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沉起來。

    他死死地盯著屋門，雙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畢露。

    蕭遙想到原主的死期近了，自己又得罪了孫慶生，因此晚上睡下之前，將門窗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還將柴刀放到房中，一旦有動靜，便能馬上抄起柴刀反擊。

    她其實(shí)懷疑，原主早死，會不會和孫慶生有關(guān)，畢竟因愛生恨嘛。

    不過，這只是她的猜測而已。

    第二日上午，蕭遙坐在老舊的桌子旁看書。

    沒過多久，有小孩氣喘吁吁地跑來跟她傳話：“遙遙姐，你爸說，你弟弟不舒服，要到廟里拜拜，你后娘又要背你弟弟又要挑擔(dān)子，做不了這么多事，讓你去幫忙挑一下?lián)幽?。?/br>
    蕭遙氣得笑了：“你去告訴他們，我沒空?！?/br>
    那小孩子聽了一溜煙跑回去報(bào)信了。

    過不了多久，原主的繼母便來了，一進(jìn)門就溫和地叫蕭遙的名字，又說原主爹在外頭打零工，多忙多忙顧不上家里，她一個婦人要背人要挑擔(dān)子，忙不過來，讓蕭遙去幫忙。

    蕭遙道：“我要看著我媽，沒空。”說完低頭看書。

    若不是先前一直開著門，讓這女人闖了進(jìn)來，她是直接關(guān)門不讓她進(jìn)來的。

    一個后娘，平時(shí)沒看顧過原主，還經(jīng)常在外頭編排原主娘，說原主娘做多了陰損事才突然變瘋，是報(bào)應(yīng)之類的云云，如今有事怎么有臉讓她幫忙？

    那后娘見蕭遙不愿意，又柔聲拜托蕭遙，見蕭遙始終不愿意，便抹著眼睛出門。

    蕭遙去關(guān)門，便聽到她在門口跟鄰居王大娘編排：

    “實(shí)在是忙不過來了，親自來求她她也不肯幫忙。不說別的，便是普通鄰里，知道我這困難，也愿意幫忙吧？那是她親弟弟，她竟也不肯幫，怪道到處都有人說她傲氣不好相處。你說這么個性格，將來怎么說親啊?！?/br>
    王大娘笑道：“蕭遙生得好，難免有些脾氣，你覺得受不住，沒準(zhǔn)有的是后生喜歡得緊呢。對了，你不是要忙么？趕緊去罷，孩子病了，可拖不得。若找不上人幫忙，便找你家鄰居罷，人家肯定肯搭把手的。”

    蕭遙在里頭聽見，忍不住笑起來。

    未幾原主繼母走了，王大娘敲門進(jìn)來，一臉不屑地道：“她一個后娘，怎么有臉來吩咐你干活？幸好你改了，若還像以前那樣聽你那個爹吩咐，還去幫忙，我可要被你氣死了。”

    蕭遙笑道：“以后不會了?！?/br>
    王大娘這才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話鋒一轉(zhuǎn)，再次勸蕭遙將原主娘嫁出去，而且語氣迫切了很多：“聽說又有人給他說寡婦了，你若不抓緊，以后就是想反悔也沒法子了，畢竟人家娶了老婆，不可能還要找人的?！?/br>
    蕭遙搖搖頭，再次拒絕，語氣比之前堅(jiān)決了不少。

    王大娘見她不愿意，臉上訕訕的，又說了幾句，便嘀咕著出去了。

    蕭遙聽到她嘀咕自己是不是腦子有坑，這么好的事居然也不懂得珍惜。

    大姨第二日上午過來，便跟蕭遙提起王大娘說蕭遙讀書讀傻了的事，并告訴蕭遙鄰近村子都傳遍了。

    蕭遙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她不用想都知道，很多人肯定也認(rèn)為，將原主娘嫁出去，是對她對原主娘都很好的決定。

    大姨見蕭遙不以為然，嘆息一聲，沒有再提這事，而是提起，帶原主娘到廟里去祈福。

    蕭遙當(dāng)即點(diǎn)頭答應(yīng)。

    這是原主和大姨這些年的習(xí)慣，為的就是希望有一天老天爺開眼，讓原主娘清醒過來。

    雖然有過破四舊活動，但是一則時(shí)間過去挺久了，二則當(dāng)?shù)刈谧逦幕⑿?，每年都要祭祖，以至于求神拜佛的思想一直大行其道，這廟宇，便一直沒有被取締。

    蕭遙帶著原主娘去廟里，上香拜祭之后，又跟大姨去找老道士求簽，并問原主娘何時(shí)醒來。

    做完這一切，蕭遙看到廟宇后頭有一株生得極好的桃樹，便問老道士能不能折一支回去。

    老道士點(diǎn)點(diǎn)頭，溫言道：“你去折一支罷。過兩日便是七月十四，拿家去，加上茅草等東西一起辟邪正好?！?/br>
    蕭遙便讓大姨看著原主娘，自己到后山去折桃枝。

    折了兩支，蕭遙順著大路往回走，才走出兩步就見一老一年輕兩人迎面走來。

    她看了看兩人，見是不認(rèn)識的，便走到一邊讓兩人先過去。

    兩人看到她，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但是什么也沒說，繼續(xù)往前走，很快和蕭遙擦肩而過。

    蕭遙因?yàn)樯煤茫?jīng)常會被人追著看，那些看她的人流露出來的都是驚艷之色，這兩人居然露出驚訝之色，可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