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可能吃飽了沒事情干，幫下面的村子培養(yǎng)那么多衛(wèi)生員，吃力不討好不說。如果人家真有治病的本事了，那多影響聯(lián)合診所的生意。

    現(xiàn)在不一樣了，現(xiàn)在都是公家的了，他們都是拿工資的。衛(wèi)生院生意好壞，賺不賺錢，跟他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所以又開始后悔之前沒好好培養(yǎng)衛(wèi)生員幫他們分擔壓力了。

    高源看了看譚云，倒也沒戳破他的小心思，其實也不止譚云一個人。他們整個縣里這么多醫(yī)生大夫，就只有高源是正兒八經(jīng)培養(yǎng)衛(wèi)生員，別人那時候還笑話他傻乎乎呢。

    譚云擺了擺手，說：“唉，真是一攤爛污遭事。先前為了快速建設(shè)衛(wèi)生院，要把醫(yī)生數(shù)量給搞起來，就又去把鄉(xiāng)下那些衛(wèi)生員和接生員都給調(diào)過來了。接生員還行，畢竟都是安琪大夫認真培養(yǎng)出來的，能自己獨立上手?！?/br>
    胡仁華臉上又爬上了笑容，安琪也是他們醫(yī)院的大夫，他嘚瑟道：“怎么樣，是不是廣受好評？”

    譚云搖搖頭，苦澀道：“大家都在罵街?！?/br>
    “??？”胡仁華一愣。

    譚云說：“人家下面的生產(chǎn)隊沒有接生員了，人家能高興嗎？結(jié)果很多產(chǎn)婦臨盆沒法子了，又只能找以前的舊產(chǎn)婆，又恢復舊氏接生，結(jié)果出了不少問題?！?/br>
    胡仁華頓時一窒。

    譚云又道：“而且人家接生員和衛(wèi)生員也不高興啊?！?/br>
    胡仁華問：“這又是為什么？”

    譚云道：“工資待遇不一樣，我們這些人是國家工作人員，拿的是高工資，他們本質(zhì)上來說還是社里的農(nóng)民，工資不高。我們吃的是商品糧，他們還要花錢去隊里買工分?！?/br>
    “這一來一去，基本也就不剩什么錢了，而且每天還要跑這么遠來上班?；丶遥€老被周圍村里人埋怨。你說，人家能樂意嗎？所以，折騰了一大趟，這些衛(wèi)生員和接生員又都回去，我們就更忙不過來了。”

    胡仁華看向了高源，一時無言，當初他也想這么折騰的。只是高源極力勸阻他，死活不讓他動生產(chǎn)隊的人，到這么久，他也只把楊秀英一個人調(diào)來產(chǎn)科當護士。

    現(xiàn)在再看，要是他當時執(zhí)意要把隊里的衛(wèi)生員和接生員都調(diào)過來，恐怕現(xiàn)在也會變成跟紫鄉(xiāng)衛(wèi)生院同樣的境遇吧。

    高源也看向了胡仁華。

    雖然對方什么話都沒說，可胡仁華還是感到內(nèi)心的慚愧，他覺得自己在眼力上也遠不如高源。

    高源寬慰道：“這世上哪有一口就能吃成胖子的人，做人做事都要穩(wěn)扎穩(wěn)打。既然先前的工作做的不夠充分，那就從現(xiàn)在開始，好好努力?，F(xiàn)在苦一苦，累一累，以后就能輕松了，工夫要做在事前，要做在平時?！?/br>
    譚云抱怨了一通之后，心里也暢快多了，他說：“不好意思，讓你們見笑了?！?/br>
    高源擺了擺手，示意無妨。

    譚云看了看時間，說：“這到飯點了，你們幫了我這么多，我請你們吃個飯吧?！?/br>
    高源說：“我們還要趕回去呢?！?/br>
    譚云卻說：“就吃個飯的時間，很快的，你們總不能餓著肚子回去吧？”

    高源正欲推辭，卻聽一旁的胡仁華肚子發(fā)出咕咕之聲。

    高源扭頭看去。

    胡仁華滿臉不好意思。

    高源有些哭笑不得，說：“那就麻煩譚大夫了，去大食堂隨便對付一口就行了，我們還要趕路?！?/br>
    “好。”譚云答應下來。

    幾人去了旁邊的大食堂，正欲打飯，譚云卻再次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第224章 預則立

    譚云趕緊掏兜，說：“大姐，我出錢，讓師傅給開個小灶吧?！?/br>
    高源攔他：“不用麻煩，隨便吃點就行?！?/br>
    譚云挺不好意思的，他道：“別，就這些東西，這怎么能吃啊。”

    “怎么不能吃了！”高源還沒說什么，打飯的大姐先不干了，她把大勺子一扔：“你們才吃上幾頓飽飯，這就不能吃了？一個個都說不能吃？這怎么了，這是餿了還是壞了？這不是糧食啊?！?/br>
    譚云被吼得一愣，他沒想到自己簡單一句話，居然換回來這么大一頓撅！

    高源和胡仁華也是一呆，這大姐好強的戰(zhàn)斗力啊。

    “我……”

    還不等譚云說話，旁邊的人頓時不干了。

    “你們當初辦大食堂時候怎么說的？不是說隔個三五天就可以吃頓rou嗎？這都多久了，別說rou了，我們連葷油星子都沒見到過啊?！?/br>
    “是啊，你看看現(xiàn)在，這清湯寡水的，天天不是燉南瓜，就是紅薯熬白菜干，我吃的肚子都疼。再說這飯，這里面全是雜糧，有幾粒米?。课覀冞€得干活呢，這怎么吃？怎么干活？”

    其他人紛紛應和，現(xiàn)場頓時熱鬧成一片。

    打菜大姐委屈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我能怎么辦？我也想天天燉rou，那沒rou沒油，我能怎么辦？天天跟我說，跟我吵，關(guān)我什么事，跟我說的著嗎？再不行，你們把我丟到鐵鍋里面燉了吧！”

    其他人被噴的沉默了，算不再吵了，可還是免不了諸多抱怨。

    譚云為難地看著高源。

    高源說：“沒事，我們又不是資本家大老爺出身，我們都是普通老百姓，這有什么不能吃的，這都是糧食，就這樣吃吧?！?/br>
    “哎！”鬧了這么一出，譚云也不敢再說了，帶著他們兩人打了飯菜，去一旁吃了起來。

    高源看看碗里面的清湯寡水，又聽旁邊人不停抱怨，他的眉頭皺的很緊。

    胡仁華心態(tài)倒是很好，他說：“這有啥好說的，有飯吃飯，有粥喝粥唄。大家反正都一樣，也多不了你，也少不了我。”

    高源看他，輕輕嘆了一下。

    胡仁華問：“怎么，我說的不對？”

    高源搖搖頭：“這不是能不能吃苦的問題，而是這些清湯寡水說明了現(xiàn)在糧食不夠吃了?！?/br>
    胡仁華怔了一下，又想到之前隔三差五吃rou的時光，他才反應過來：“是啊?！?/br>
    高源又說：“現(xiàn)在大家還處在溫飽線上，如果明年風調(diào)雨順，那么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如果明年自然災害很多，那麻煩就大了?！?/br>
    胡仁華皺眉道：“你這有些危言聳聽了吧？”

    高源則對譚云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要未雨綢繆才行，譚大夫，我還是那句話，工夫要做在事前才最有效。就像我們之前大力培養(yǎng)衛(wèi)生員和接生員，大搞愛國衛(wèi)生運動，都是如此?！?/br>
    譚云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道：“你是說……”

    高源往后看了一眼，說：“作為醫(yī)生，你們要做好應對糧食短缺營養(yǎng)不良所導致的一系列疾病的措施，還有當藥物不充沛的情況下，如何進行治療和預防工作?！?/br>
    “啊……”譚云呆了一呆，說：“這……要做這么多嗎？要是明年風調(diào)雨順怎么辦？”

    高源皺眉道：“那不是更好嗎？糧食短缺你都能應對，風調(diào)雨順你還怕什么？”

    “哈……哈哈……”譚云干笑了幾聲，客套地說道：“看來，高大夫的思想很高瞻遠矚，讓我非常佩服啊?！?/br>
    高源見對方這態(tài)度，他也只能用手撫了撫自己的額頭，勸也勸了，說也說了，人家懶得干活，輕視預防，他又能怎么辦？只能無奈低頭吃飯。

    胡仁華看看高源，又看看譚云。正準備吃飯，還沒扒拉到嘴里呢，他突然又抬頭，問：“高大夫，你之前讓我屯的藥材還有哪些醫(yī)療物品難道是為了明年？”

    譚云也意外地看著高源。

    高源說：“我還是那句話，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只有提前打好了斗笠，到了下雨天才不會慌?！?/br>
    譚云沉默了。

    飯后，胡仁華去買酒了，高源則跟譚云去看了那個哮喘服藥過度的病人，經(jīng)過高源及時救治，他已經(jīng)脫離險境了，后續(xù)只要服用善后方，問題就不會太大了。

    病人家屬自然是對高源感激不盡。

    對譚云，他們雖然沒有繼續(xù)窮追猛打，可也沒有什么好臉色。

    譚云更尷尬了。

    高源開了善后方，囑咐后續(xù)可以用補中益氣丸和都氣丸進行調(diào)養(yǎng)。

    見病人沒有大礙了，高源就準備離開了，譚云趕緊出來送他，他抓起高源的手，感激地地說：“高大夫，別的都不說了， 說再多也表達不了我的感激之情，以后有什么需要我效勞的，請盡管說。”

    高源掙脫開他熱情的手，而后擺了擺手，道：“言重了，不過順手治個病人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不過，今日的事情，倒也給我們提了個醒?！?/br>
    譚云露出詢問之色。

    高源道：“因為我們這里交通不便，病人轉(zhuǎn)診很麻煩。如果譚大夫日后遇上了棘手的病人，需要我?guī)兔Φ脑?，倒可以通過電報把病情告知我，我也方便給出一些建議?！?/br>
    譚云愣了愣。

    高源道：“當然，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建議，也是隨口一說，成與不成，譚大夫不用太往心里去。”

    譚云也思索了起來，他從沒考慮過這樣的問題。因為以前的私人診所，從來都是講究醫(yī)不見醫(yī)的，都是自己一個人解決問題。一直到后來成立聯(lián)合診所，才給了他們一個會診的機會。只是到現(xiàn)在，他們的思想還是沒有從之前的老習慣中脫離出來。

    想了一下，譚云才點點頭：“如果病人家屬同意的話，我自然是沒什么問題，只是怕太辛苦高大夫。而且高大夫忙活這么多，可能也拿不到半點報酬，甚至有些時候還要倒貼進去電報錢?！?/br>
    高源搖搖頭：“醫(yī)者的使命就是解救蒼生黎民之苦，只要能治病救人，其他的，不算什么?！?/br>
    譚云認真地點點頭，露出敬佩之情。

    第225章 沈叢云的煩惱

    回到張莊已經(jīng)是晚上了，兩人連飯都沒趕上吃，大食堂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后來人家還是看在高源的面子上，才開了門讓他們吃了點剩飯。

    高源一看自己這邊的伙食，跟紫鄉(xiāng)也是一個水平。胡仁華倒是很能吃苦，一點不介意伙食好壞，吭哧吭哧就吃了起來。

    高源琢磨了一下，又想到之前的浪費行為，他問：“大姐，我之前讓你們收集剩飯曬干，你們都弄了嗎？”

    大姐回答：“你都說可以做藥用，那我肯定放心上，我都給曬干了，就放在倉庫里，小心看著，應該沒發(fā)霉吧，你要不等下去看看？”

    高源點點頭，說：“你辦事情，我還是很放心的，說不定這些東西以后還能派上用場呢?！?/br>
    說到以后，大姐又開始愁眉苦臉起來，她說：“哎呀，現(xiàn)在糧食是不太夠吃了，想再吃頓好的，看來要等秋收了，我們這肚子里呀，又是一點油水都沒有了?！?/br>
    “秋收……”高源眉頭皺的很緊，又問：“最近沒人浪費吧？”

    大姐回答：“現(xiàn)在少了，大家都吃的緊巴巴，所以最近我也沒啥可以回收的。多的那點剩的，都拿去喂豬了?！?/br>
    “好?！备咴创饝宦?。

    大姐又道：“高大夫，你要是還想曬剩飯剩饃的話，那怕是要等秋收之后了，等秋收了，我再幫你弄。”

    高源道：“行，那辛苦你了?！?/br>
    大姐擺擺手：“客氣啥，你們先吃著，我回去睡覺了。記得幫我把門鎖了，鑰匙就放在你們衛(wèi)生院吧，我明早來拿?！?/br>
    高源起身送了送大姐，回來之后，發(fā)現(xiàn)胡仁華都快吃完了，看來這人是真餓了。

    胡仁華抱著碗，唏哩呼嚕往嘴里一頓灌，而后擦擦嘴，問：“你讓大姐給你曬剩飯剩菜也是為了應對明年有可能鬧的饑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