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玥看著窗外的雨簾，自?昨夜起，這雨就不曾停過，傾潑的仿佛要將這天地都淹了。

    “轟隆——”憑空砸下的一記雷響讓霧玥眼簾重重一顫。

    中庭急急忙忙跑進來一人，是蘭嬤嬤，手里的傘吹得半飛，露出?她?凝滿慌急的臉。

    而緊跟在她?身后的合意似乎是想阻止，又攔不住。

    霧玥心里頓生不安，快步走出?寢殿，“嬤嬤何事?這般著急。”

    蘭嬤嬤丟了手里的傘，用冰涼的手緊緊握住霧玥，焦急地聲音被大?雨沖刷的朦朧模糊。

    “急報傳到宮中，蕭沛召發(fā)檄文上表天地，jian臣謀逆，禍亂朝綱，以清君側(cè)的旗號在瑾州起兵?！?/br>
    第092章

    十月末, 蕭沛起兵的消息已經(jīng)徹底在百姓中炸開，他?有劉將軍的兵馬支持，自瑾州揮軍北上一舉奪下兩郡。

    謝鶩行?則先后調(diào)遣朝廷的軍隊, 一路自邊城截斷劉裕后方援軍，一路守城抵擋蕭沛先行軍的攻打。

    叛軍支援久未抵達, 蕭沛攻城的破竹之勢就被拖滯，兩軍僵持于澤州北古口。

    朝廷可?以多番調(diào)遣兵馬, 而蕭沛一旦落勢將士軍心便會不穩(wěn), 于是他?命人在百姓之中大肆宣揚jian臣罪狀, 為?除jian臣保蕭氏江山，向藩王諸侯詔借兵馬。

    民心動蕩, 京城中更是人心惶惶。

    一封封軍情?送到宮中, 養(yǎng)心殿內(nèi)，謝鶩行?面無表情?的翻看過密信。

    自琉璃燈罩下映出的燭光投在他?側(cè)臉上，明暗交錯, 一雙黑眸恰好落在暗處, 眸色深不可?辯, “靖王應召借兵支援蕭沛, 他?是忘了自己還有個次子在京城，抓起來, 明日?于城樓前斬殺，再將其頭?顱送去靖王封地?！?/br>
    仲九低垂著?頭?拱手，“是。”

    “磨墨?！敝x鶩行?道。

    仲九走上前，拿了墨塊研磨，謝鶩行?提筆在展開的紙上快速落字。

    逆賊蕭沛罪犯滔天, 罪一殘害手足，計殺太子, 罪二?謀逆弒父，罪三?起戰(zhàn)至民不聊生，為?臣不忠，為?子不孝，為?人不仁，傷廉愆義，討繳逆賊蕭沛乃社稷之役。

    凡是與逆賊勾結，動蕩社稷者，誅。

    謝鶩行?擺了筆，抓起紙丟到仲九懷里，“發(fā)下去，讓各府衙廣召天下，再傳令，取蕭沛首級者，賜封忠義候。”

    仲九拿著?檄文退下，謝鶩行?將身體后靠進?椅背中，這天下終于是亂起來了，只是還不夠亂。

    他?擊掌兩下，一道暗伏在梁上的黑影無聲躍至殿中，低首道：“掌印?！?/br>
    謝鶩行?看著?他?吩咐，“我要離宮一段時日?，在這期間，有任何吩咐會讓仲九告訴你?！?/br>
    “是?！卑敌l(wèi)走上前，接過謝鶩行?送來的兩件東西。

    一件□□，一件是用來控制暗衛(wèi)的毒。

    他?戴上面具，抬起頭?，一張臉已經(jīng)是和謝鶩行?如出一轍。

    “那公主那邊?！卑敌l(wèi)猶豫著?問。

    謝鶩行?起身往殿外走，準備連夜就動身，聽見身后暗衛(wèi)的問話，腳步微頓，“若是公主單獨要見，一律推了?！?/br>
    “是?！?/br>
    謝鶩行?卻遲遲沒有邁步，漆黑的眸子里罕見的浮上掙扎之色，指腹碾壓著?手指的關節(jié)，半晌，才斂目走出殿。

    *

    霧玥日?日?盼著?要給謝鶩行?看的那場鐵樹銀花，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自蕭沛起兵的消息傳到宮中那刻起，整座皇宮仿佛在一息間變了天，人人惶恐自危，生怕叛軍會攻到京師。

    她與其他?人一樣害怕，蕭沛已經(jīng)連攻下兩座城，若是北古口失守，只怕殺到京師是早晚的事。

    而且謝鶩行?jian臣之名昭著，百官不過是敢怒不敢言，蕭沛又是皇家血脈，他?打著?除jian佞的旗號，官員先會擁護他?。

    現(xiàn)在朝中局勢緊張，謝鶩行?要應對戰(zhàn)事，還要控制朝中那幫官員，她已經(jīng)月余沒有怎么見過他?。

    偶爾見面，他?除了讓她安心，從不多提。

    她怎么能安心，霧玥只能每日?讓合意去前朝打聽軍情?，合意起初還想瞞著?，還是她揚言要自己去問，他?才肯將事情?打聽回來。

    初秋的天風里已經(jīng)帶了涼，霧玥卻開著?窗子，這樣她可?以第一時間看到院中進?來的人。

    她手里捧著?茶心不在焉的在喝，看到合意，忙擱了茶盞，待人一進?殿就問：“今日?可?有什么消息?！?/br>
    合意支支吾吾的，神色躊躇。

    霧玥握緊雙手，莫非是蕭沛的軍隊攻過了北古口，她心急的催他?快說。

    合意硬著?頭?道：“回公主，是掌印在宮外險些遇刺?！?/br>
    合意話還沒有說完，霧玥就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盞，他?連忙說：“掌印沒有受傷，刺客也已經(jīng)被抓拿?！?/br>
    茶水留到掌心下，霧玥手發(fā)著?抖，連挪開的力氣都沒有，緩了好一會兒才問：“他?現(xiàn)在在哪里？”

    “大約是在養(yǎng)心殿。”合意也不確定。

    霧玥沒有忍住還是去找了謝鶩行?，仲九守在養(yǎng)心殿外，見霧玥過來，迎身上前，“公主怎么來了。”

    霧玥道：“我要見掌印?！?/br>
    聽說他?險些遇刺，她如何也控制不了，只想親眼確保他?無恙。

    仲九為?難道：“掌印這會兒正在與官員商談軍情?，公主若是有什么事，奴才替你轉(zhuǎn)達。”

    霧玥閉了閉眼，嗓音有些發(fā)啞，“我要見他?。”

    她知道自己不該來，從他?開始在人前避著?她她就有感覺了，越是如此?，也越不安，他?不把她放在身邊保護了，說明他?身邊危機四伏。

    霧玥努力控制住情?緒，對仲九道：“你告訴他?一聲。”

    說完便轉(zhuǎn)身往照月樓的方向去。

    仲九看著?霧玥離開的背影，目露憂愁，掌印如今還沒有回宮，必然是不能去見公主的。

    霧玥等到天黑，都不見謝鶩行?過來，只有仲九來傳了話，說法也如過去一樣，無事，讓她不要擔心。

    蘭嬤嬤送走仲九，回來看霧玥魂不守舍的模樣，寬慰道：“眼下時局緊張，掌印抽不出身也是正常，公主不要太過擔心了?！?/br>
    自兵變起，她同樣懸心吊膽到了現(xiàn)在，她比霧玥還要恐慌，這樣的場景她在蕭臨謀反時就經(jīng)歷過一次，朝廷軍隊節(jié)節(jié)敗退，最終仁宣帝殉國?，她想不到會又一次起戰(zhàn)事，殿下現(xiàn)在處境比當初的仁宣帝還要艱難，他?又能否有不同的結局。

    “不是的?！膘F玥忽然說。

    蘭嬤嬤看向她，就見她兩眼無神垂著?頭?，“他?是想保護我，所?以不見我?！?/br>
    蘭嬤嬤揪心不已，若是真的落敗，至少對外，公主還是蕭家血脈，蕭沛不會動到她頭?上。

    想明白這其中的關竅她心里愈發(fā)惶恐，還要按下心慌說：“掌印也是萬全之策，公主既然知道就更應該保護好自己?！?/br>
    “我不怕的?！膘F玥緊緊看著?蘭嬤嬤說，“可?我怕見不到他??！?/br>
    她眼圈滿滿蘊濕，眼里流露出的無助和依賴讓蘭嬤嬤心頭?一緊，腦中閃過什么，“公主……”

    她想到早前被打斷的話題，又想起霧玥當初跟著?謝鶩行?離京時一身小太監(jiān)裝扮，一個猜測在心中慢慢形成，“公主不會與掌印。”

    蘭嬤嬤抿了抿發(fā)干的唇，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回想起兩人從微末的年少時，相伴到現(xiàn)在，無分彼此?的感情?在此?刻回想起來，都過于親密了，而她因為?兩人的身份，竟從來沒有懷疑過，也沒往這處想過。

    “公主是那個小太監(jiān)？”縱然對方是謝鶩行?，蘭嬤嬤也嚴肅了臉。

    霧玥堪堪欲垂的淚珠子懸在眼瞼處，對上蘭嬤嬤的視線，目光慌閃了一下，可?她已經(jīng)不想瞞了。

    輕輕點頭?說：“是我?！?/br>
    這天夜里，霧玥就聽蘭嬤嬤嘆了無數(shù)聲氣，似想說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憋了回去。

    而她一鼓作氣豁出去承認之后，旁的是一句都不敢說了，不過蘭嬤嬤的話倒是給她提了醒，謝鶩行?不見她，她可?以悄悄換個模樣去見他?。

    只要不被發(fā)現(xiàn)就好。

    *

    入了夜，合意關上照月樓的宮門，收拾收拾便回了罩房打算歇下。

    才躺下就聽見兩聲極輕的扣門聲。

    “篤篤?！?/br>
    這時候能是誰？合意困惑起身走過去拉門，一開門就見霧玥站在外頭?。

    “公主？”

    霧玥四下瞧了瞧，“給我一身你的衣裳。”

    夜沉如墨，只有宮道兩側(cè)的石燈亮著?稀薄的光，兩個太監(jiān)一前一后快步走在夜色中。

    一直來到宣銘閣外的小徑上，走在前頭?的合意終于忍不住停下步子，而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監(jiān)抬頭?露出一張白皙精致的臉，霧玥眨眼問他?，“怎么不走了?！?/br>
    合意滿臉懇求，“公主，奴才還是覺得這樣不妥?！?/br>
    都走到這了，她今日?怎么也要見到謝鶩行?，霧玥輕輕跺腳催促，“快些?！?/br>
    合意張張嘴，又懊惱閉上，心一橫，帶著?霧玥往宣銘閣去。

    兩人還未走到月門下，就被值守的內(nèi)侍給攔下，內(nèi)侍見來的是合意，又看看他?身后低垂著?頭?的太監(jiān)，疑惑問：“公公怎么這時候來了?！?/br>
    合意道：“我?guī)藖硪娬朴　！?/br>
    “掌印還未回來?！?/br>
    “那我進?去等?！?/br>
    因為?謝鶩行?早前就有交代，若是合意來尋可?不報就放，內(nèi)侍沒有多猶豫，就讓他?進?了宣銘閣，又命人去養(yǎng)心殿通傳。

    霧玥一進?到宣銘閣，便朝著?合意使了個眼色然后溜進?了謝鶩行?的寢殿。

    另一邊仲九得知合意去了宣銘閣，還帶了個小太監(jiān)，心里就生出不妙，先行?回去查看。

    他?走進?院中，只看到一臉心事重?重?的合意，快步走進?問，“怎么這時過來，帶了誰來。”

    合意蹙凝起眉，壓聲說：“公主?！?/br>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