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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涼爽，蘭嬤嬤陪著霧玥坐在窗邊吹風(fēng)閑話，一時忘了時辰，眼見已經(jīng)不早了，蘭嬤嬤忙讓霧玥上床休息，自己則吹了燈推門離開?。

    走在廊下，隱約到有人從庭中進來，蘭嬤嬤困惑這么晚了會是誰，定睛看去認出是謝鶩行。

    她走出回廊，“掌印怎么這時候來了?！?/br>
    說?著，蘭嬤嬤回身看了看屋子，“公主已經(jīng)睡下了。”

    再有什么事，也不用大晚上來，蘭嬤嬤正想說?送他?出去，就聽?謝鶩行微笑道：“我是來找嬤嬤的?！?/br>
    蘭嬤嬤目光微怔。

    ……

    寢殿內(nèi)，霧玥躺在床上并沒有睡著，手里拿著那張在靈鳴寺求來的命書，迎著自窗邊灑進的月光來來回回地看。

    方才跟嬤嬤說?著話，她好幾次都想把事情?說?出來，反正她與謝鶩行的事已經(jīng)不會變，復(fù)陽藥有了效，還有這命書，嬤嬤應(yīng)當也不會反對。

    霧玥捏著紙張的細指反復(fù)揉搓，眸光輕輕晃動，與其藏著掖著，倒不如說?了。

    霧玥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嬤嬤剛走不久，應(yīng)當還沒睡下。

    猶豫片刻，霧玥坐起身，趿上鞋推門走出寢殿，往殿后的罩房走去。

    而另一頭，蘭嬤嬤請了謝鶩行進屋坐下，又倒了杯茶水給他?，“不知掌印找我是有何事？”

    謝鶩行端著茶輕呷了口，笑說?：“嬤嬤坐，只是有些問題想問嬤嬤?！?/br>
    蘭嬤嬤點點頭坐下。

    謝鶩行似是不經(jīng)意的問：“嬤嬤可?記得當年的謝家？”

    蘭嬤嬤眸光一動，干笑著搖頭，“不記得了。”

    謝鶩行看著她，勾唇說?：“我還沒說?是哪個謝家?！?/br>
    蘭嬤嬤心里咯噔了一下。

    謝鶩行嘴邊掛著薄薄的笑，笑意里透著若有若無的壓迫，“是謝崇謝將軍一家。”

    蘭嬤嬤聽?他?說?出謝崇的名字，呼吸頓時摒緊在喉間，手心發(fā)涼生汗，片刻才說?：“謝大將軍，我自然知道?！?/br>
    謝鶩行只是看著她也沒有說?話。

    蘭嬤嬤心頭千絲萬緒，遲疑道：“不知道，掌印問這做什么？”

    “不是嬤嬤一直在查我的過?往和家事?！敝x鶩行笑著反問。

    蘭嬤嬤放在膝上的手驟然握緊，雙眼緊緊看著謝鶩行，企圖從他?臉上看出什么，同時百種?思緒涌上心頭，她吸了吸氣，“掌印說?謝家，你?是，謝家，謝將軍是你?什么人？”

    謝鶩行道：“謝夫人在謝家滅門一案中逃出生天，當時已經(jīng)懷胎十月?！?/br>
    “你?是那個孩子?！碧m嬤嬤一下站起身，眼里充斥著激動和悲戚的復(fù)雜情?緒，連說?話的聲音變得哽咽發(fā)澀。

    謝鶩行瞥了眼她握得極緊的雙手，既而緩慢抬起視線，“該嬤嬤說?了，為什么查?！?/br>
    蘭嬤嬤緩不下心里的震蕩，雖然她之前?就已經(jīng)有猜測，可?當真相擺到眼前?，她又不敢相信，謝鶩行竟真的是那個孩子。

    他?不僅活著，他?還回來了。

    蘭嬤嬤眼睛酸脹，努力控制著讓自己冷靜不要失態(tài)，她用力的呼吸幾下，啞著聲說?：“老奴也是覺得巧合，所以?才試著查探，沒想到是真的?！?/br>
    謝鶩行未置可?否，“就因為我姓謝？那嬤嬤的預(yù)感倒是準。”

    蘭嬤嬤愣了一下，眸光變得閃爍，“你?的出生年月，也對得上?！?/br>
    謝鶩行點點頭。

    蘭嬤嬤整個人還處在震驚之中，他?真的是謝家人，那他?知不知道其實。

    蘭嬤嬤壓著紛亂的思緒問：“你?母親她?！?/br>
    “母親在十一年前?就已經(jīng)過?世?了?！?/br>
    蘭嬤嬤一愣，眼眶霎時便紅了一圈，“謝夫人是了不得的女子，她受苦了。”

    謝鶩行一向寡涼的眸中少見的有動容，洞悉的目光望向蘭嬤嬤，“是誰讓她受的苦難?！?/br>
    逼人的凌厲撲面而來，蘭嬤嬤呼吸窒住，“掌印這是何意？”

    “母親在最后幾年，已經(jīng)變得癡傻，口中卻始終念著要找女兒，她的女兒哪去了？”

    蘭嬤嬤在他?的逼問下，倉惶退了一步。

    謝鶩行直視著蘭嬤嬤，“公主既然不是蕭臨的骨rou，那就不該在十月出生，那個早該出生的孩子去了哪里？”

    蘭嬤嬤已經(jīng)亂了陣腳，努力找著借口，“公主出生遲，是因為娘娘一直服藥壓著產(chǎn)期?！?/br>
    “是么?！敝x鶩行似笑非笑地聲音讓蘭嬤嬤心上一驚。

    蘭嬤嬤臉上的心虛說?明了一切，謝鶩行沒了與她拐彎抹角的耐心，“那為何公主身上有與我一模一樣的胎記，而我怎么也找不到母親口中小妹，又是為何?！?/br>
    “你?是如何知道?！碧m嬤嬤話說?到一半連忙又止住。

    可?已經(jīng)遲了，她這么說?就等?于?是承認了。

    “是心檀給公主沐浴時候看見?！敝x鶩行揭過?這一點，只道：“我覺得嬤嬤該說?實話了。”

    蘭嬤嬤心里全是掙扎，謝鶩行就是那個孩子，他?還活著簡直太好了，可?現(xiàn)在他?陰差陽錯成了宦官，再想匡復(fù)前?朝已經(jīng)沒有可?能，且不說?文武百官，全天下人都容不了一朝天子是去了勢的，就算知道真相改變不了什么，反而只會讓他?痛苦。

    不如將錯就錯，就讓他?以?為自己是謝家的孩子，這樣，還能活得輕松點。

    蘭嬤嬤咬著牙關(guān)，抬頭看向謝鶩行，“好，我告訴掌印真相?！?/br>
    謝鶩行看著她沒作聲，蘭嬤嬤深深吸了口氣，“其實，公主與你?都是謝夫人的孩子。”

    “當年娘娘確實提前?生下孩子，她知道蕭臨不會容下那個孩子，所以?將孩子送去了謝家，求謝將軍相助，謝家一門忠良，答應(yīng)將孩子送走。”

    “原本娘娘與謝家的打?算是，待臨產(chǎn)期到，就送個死嬰兒進宮，假裝那個孩子從不存在，然而蕭臨那時已經(jīng)對謝家動了殺意，抄家旨意下的突然，根本來不及準備一切，恰逢當天謝夫人在宮中，得知風(fēng)聲后直接動了胎氣，產(chǎn)下你?與公主，她帶著兩?個孩子根本沒法逃脫，只能將女兒留下，懇求娘娘相護?！?/br>
    沉默長久的沉默，靜得霧玥能聽?見自己得呼吸聲。

    刮到耳畔的夜風(fēng)讓霧玥猛地驚醒，眼睫重重一顫，雙眸里滿是茫然和讓人心疼的無措。

    她愣愣低頭看向自己手里的命書，遲遲回不過?神。

    怎么會這樣，她不是母妃的孩子，她和謝鶩行是兄妹。

    怎么會是兄妹。

    霧玥難以?接受地搖著頭，一步步往后退，后退。

    蘭嬤嬤說?完久久沒有出聲，胸膛里面心臟一下一下用力的跳動。

    她閉上眼，心頭悲喜交加，娘娘啊，您可?瞧見了，小殿下活著，他?沒有死，公主也好好的，您在天有靈也能安心了。

    謝鶩行沉吟不語，蘭嬤嬤的話看似沒有問題，可?他?總覺得遺漏了什么。

    “不對?！?/br>
    聽?到謝鶩行話，蘭嬤嬤倏然睜開?眼。

    謝鶩行看著她圓睜的瞳眸，便知道她還有事所瞞，他?腦中閃過?什么，吐字道：“提蒼?！?/br>
    “月夷的神獸提蒼只會臣服于?老月夷王的血脈?！敝x鶩行終于?知道問題出在哪里，當年月夷使臣進京，以?提蒼刁難，是他?和公主一起進得獸籠，提蒼沒有攻擊他?們就是最好的證明。

    證明他?們并非是謝家的孩子，至少有一人不是，他?一直關(guān)注著那枚胎記，卻忘了胎記可?以?作假。

    “嬤嬤不解釋一下么？”

    謝鶩行視線凌厲如刃，蘭嬤嬤從他?眼里看到了屬于?月夷人骨子里的那股血性，眼眶一熱，知道自己再也瞞不住，顫聲道：“掌印可?否讓老奴看一眼，胎記?！?/br>
    謝鶩行皺眉，對上蘭嬤嬤滄桑噙淚的雙眼，須臾，才解了上衣。

    蘭嬤嬤眸光顫抖著看向他?身后，看到那枚胎記，她一把捂住嘴，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

    她撲通跪地，朝著謝鶩行低伏下身叩拜，“老奴叩見殿下?！?/br>
    謝鶩行低眸看著跪在身前?的蘭嬤嬤，輕壓住唇角，果然。

    他?讓蘭嬤嬤起來，把事情?說?清楚。

    蘭嬤嬤執(zhí)意不肯起來，一字一句如泣血般說?著那段被掩埋了整整十八年的過?往——

    “當年娘娘得知自己懷的是宣仁帝的孩子，即喜也悲，喜她為宣仁帝留下了最后的血脈，悲的是，她知道蕭臨不會留你?，所以?她找來信得過?的太醫(yī)，一直服藥壓著生產(chǎn)的日期，試圖讓你?晚些出生，可?實在壓不住啊。”

    蘭嬤嬤只要回想起那個夜里，娘娘如何獨自在照月樓忍著劇痛產(chǎn)下孩子，眼淚就止不住的洶涌落下。

    “若生得是女兒，娘娘還能謊稱早產(chǎn)搏蕭臨一個不深究，可?偏偏是男孩，她不敢賭蕭臨會不會留下你?，只能想方設(shè)法讓傅太醫(yī)抱著你?去跪求了謝將軍，那時謝將軍知道蕭臨已經(jīng)對謝家起了殺心，留下你?就是自尋禍端，卻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相助，原本的計劃也是像老奴方才所說?，等?到臨產(chǎn)日，尋個死嬰進宮，再尋時機將你?送走。”

    “然而，還沒有等?到那天，蕭臨就準備對謝家動手?！碧m嬤嬤仿佛回想起了什么不敢回首的事，重重閉上眼，良久才平復(fù)下來繼續(xù)說?：“其實在蕭臨準備滅了謝家前?，謝將軍就已經(jīng)得到風(fēng)聲，他?不肯做懦弱的逃兵，而且一旦他?逃了，娘娘就難逃一劫，于?是，謝將軍決定用整個謝家來掩護你?出逃?！?/br>
    謝鶩行握在扶手上的五指猛地扣緊，之前?蘭嬤嬤就說?了，來不及找死嬰，所以?整個謝家，包括他?的公主。

    “當天謝夫人進宮，其實是來了照月樓，她說?，她說??！碧m嬤嬤重重閉眼，喉嚨用力哽咽，“她說?，來不及尋找死嬰，她肚子里的就是死嬰?！?/br>
    “謝夫人是吃了催產(chǎn)的藥，強行生下的孩子，帕子都咬爛了幾條，被褥上都是汗和血，她硬是一聲不吭?！碧m嬤嬤說?著掩面痛泣，再也說?不下去。

    她永遠忘不了謝夫人將公主交給娘娘時，眼里的不舍，悲痛和決絕。

    更忘不了謝家滿門的錚錚鐵骨和忠心。

    第083章

    月沉如水, 自?窗欞鋪進來的月光斑駁照在屋內(nèi)，隱約照出床榻縮坐著的小小身影。

    霧玥抱著膝，將半張臉埋在?臂膀中, 露出的雙眸空洞渙散，手里?那張命書早已經(jīng)被揉皺成一團。

    她?不是母妃的孩子, 她怎么會不是母妃的孩子，霧玥緩慢眨動眼睫, 不知所措的無助從眼里?流露出來, 仿佛一只忽然迷失在夜色中的小動物。

    原來她是謝家的孩子, 不僅如此，她?還和謝鶩行是兄妹, 親兄妹。

    原來當初謝鶩行說要找的小妹, 就?是她?。

    霧玥眼簾倉皇一顫，眼里?寫滿了?荒唐。

    她?死死握緊雙手，被揉皺的紙張硬角硌在?掌心, 尖銳的細痛提醒著她?, 一切都不是夢。

    霧玥只覺得心臟, 渾身的血液都在?一寸寸的透涼, 難以?接受的小幅度搖頭，又?慌忙將手里?的紙張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