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面朝季言禮側(cè)躺著，臉蹭了蹭枕頭，迷糊著要再次睡過去。

    “你不走對吧。”沈卿模糊著聲音。

    剛在鬼門關(guān)走過一遭的人此時很依賴人。

    “我不走，睡吧?！奔狙远Y手蓋在沈卿的頭頂，用拇指蹭了蹭她的前額。

    沒一會兒，病床上的人呼吸緩下?來?，有規(guī)律地起伏，再次睡過去。

    季言禮拿了扔在床頭柜上的腕表，看了眼時間。

    再之后，僅僅只幾分鐘的時間，病房的門被?從外?推開，動作很輕，貌似怕吵到房間里的人，就?像拍賣會那晚時恒湫過來?敲他們包間門時一樣。

    季言禮眼皮輕撩，目光投向了門口。

    穿著深棕色羊絨大衣的人站在門口，他身姿高?挺，肩膀處有雪水洇濕的痕跡和還未化的雪花，帶著一身風(fēng)塵仆仆。

    季言禮抬頭，手上的表重新輕放回桌子上。

    時恒湫反手壓上門，走進(jìn)來?，他先?是掃了眼床頭檢測儀上的數(shù)據(jù)，再接著走近，目光落在了季言禮身上。

    “rabi的針劑拿到了？”

    時恒湫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時恒湫凌晨從沈家長房的大院出來?，下?午才?落地法國，一路輾轉(zhuǎn)到這家醫(yī)院花了些時間。

    路上讓羅巖聯(lián)系過林行舟，林行舟在電話?里把情況跟時恒湫說了一下?。

    季言禮眸光轉(zhuǎn)向床側(cè)：“拿到了，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各項機(jī)能要慢慢恢復(fù)。”

    話?音落，房間里短暫地安靜了兩?秒。

    再接著，皮質(zhì)布料摩擦過大衣的窸窣響聲，時恒湫摘掉手套的那只手已經(jīng)拎了過來?。

    季言禮在時恒湫拽住自己的領(lǐng)子之前把他的手拂開。

    “出去打?！?/br>
    季言禮聲音極淡，把椅子撤開，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外?走。

    第52章 9.06日更新

    季言禮先?一步走出病房, 看到了提著箱子等在門口的羅巖。

    他手從身后房門的門把上撤下來，目光落在身前男孩身上。

    沒想到時恒湫的助理和時恒湫本人氣質(zhì)差得有點多，淺灰色暗紋格子西裝, 長得有點像奶油小生。

    羅巖見季言禮看他, 把手上的恒溫保溫箱遞了過去。

    他微頷首：“這是我老板給沈卿姐帶的藥。”

    時恒湫來之前繞了趟里?昂。

    離斯特拉斯堡幾?百公里?的城市，時恒湫在其中?一家醫(yī)院有些?股份, 去之前打?電話讓人幫忙征調(diào)了很多急救藥品，其中?抗蛇毒血清30支、異丙腎上腺素10支、阿托品200支......還?有些?幫助恢復(fù)心肺功能特效藥。

    整整一大?盒子，分門別類地整理后，裝進(jìn)?了羅巖手里?提著的這個保溫箱。

    季言禮點了下下巴, 讓羅巖把保溫箱提到隔壁辦公室, 拿給沈卿的主治醫(yī)生。

    羅巖看了眼季言禮身后，已經(jīng)從病房出來的時恒湫, 點頭說了聲“是”轉(zhuǎn)身往一旁的辦公室走去。

    沈卿的病房就在一樓最右邊, 從房間里?出去，往右兩步就是這棟樓的側(cè)門, 通著一側(cè)的小花園。

    季言禮和時恒湫兩人一前一后，從側(cè)門的臺階下去, 兩步走到小花園里?。

    斯特拉斯堡的雪飄飄停停，這會兒又下了起來。

    花園的草地上積了很薄的一層雪。

    季言禮點了支煙，捏著煙頭吸了一口拿下來, 把打?火機(jī)和身上的那把瑞士軍刀一并扔在身旁的茶幾?上。

    “你只要不捅死我, 我都?認(rèn)?！?/br>
    他單手插在西褲的口袋, 右手垂在一側(cè), 兩指捏了根白色的細(xì)長香煙, 早沒了剛在病房里?的那個溫和樣子。

    時恒湫抬眸看了他一眼。

    也是，這個人本來就不該是剛剛那個溫柔樣子。

    林洋最常形容他的詞是笑面閻王。

    時恒湫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 扔在茶幾?旁的椅子上。

    白色的躺椅，落在表面的雪有一部分化了去，在靠近椅背凹進(jìn)?去的那一側(cè)化成了水，積了水洼。

    時恒湫單手解開?西裝前襟的扣子，兩手撐上一旁的白色茶幾?，眼神落在遠(yuǎn)處，眸色沉而黑。

    從下了飛機(jī)得知沈卿被送進(jìn)?醫(yī)院開?始，心早就撲騰著懸過?了一遍，

    現(xiàn)在知道她人沒事，緊張的情?緒暫時落了下來，剩下的只有一陣陣泛冷的后怕。

    季言禮掃了時恒湫一眼，右手夾著煙，在指尖上滾了下。

    他目光在那柄軍刀上落了下再轉(zhuǎn)開?，和時恒湫一樣，轉(zhuǎn)身望著遠(yuǎn)處。

    “現(xiàn)在不動手，過?這村就沒這店了?！奔狙远Y撣了下煙灰，淡淡道。

    時恒湫扯住脖子上的領(lǐng)帶松了聳，倏地一下拽下來。

    他的聲音極其冷硬，有著壓抑不住情?緒的干啞：“為什么會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季言禮很薄的眼皮抬了下，兩指捏上帶著火光的煙尾，極輕地捻著，讓那點火反復(fù)地燙著自己的指腹。

    他看了下落在腳邊的雪里?轉(zhuǎn)瞬即消的煙灰，沒有任何反駁：“是我的問題?！?/br>
    “我沒有保護(hù)好她?！奔狙远Y說。

    雪飄飄揚揚，被扔在躺椅上的棕色大?衣，已經(jīng)落了些?雪花。

    時恒湫喉結(jié)滾動，偏開?了兩秒目光，領(lǐng)帶扔在腳底再看回來時開?口，他聲音哽塞：“過?不好的話，你們就離婚吧......”

    手上的煙終于被季言禮捻滅，他輕笑著打?斷時恒湫：“這事兒你說的不算。”

    “要看沈卿，”季言禮抬眼看過?來，淡笑的眼神里?夾了一絲習(xí)慣性的輕蔑，“她說要跟我離才能離?！?/br>
    季言禮撿了那把軍刀丟到時恒湫身上：“你還?不如捅我一刀撒撒氣，但婚是不可能離的?！?/br>
    話音落，時恒湫也偏頭看過?來。

    兩個男人沉默地對視了幾?秒。

    眼看時恒湫松了身上西裝的最后一顆扣子，抬腳往季言禮的方?向走了兩步，離他們十幾?米處的側(cè)門卻突然傳來一道輕軟而啞的女聲。

    “你們在干什么？”

    沈卿身上早已經(jīng)換了粉白條紋的病號服，此時正?扶著墻臉色蒼白地看著他們。

    “在下雪，你別出來?！睍r恒湫撿了自己的大?衣要走過?去，然而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季言禮走過?去，握著沈卿的手環(huán)抱著她把她往走廊里?面帶：“太冷了，怎么不穿衣服出來？”

    “我睜眼看到你不在了，從窗戶里?看到你們在花園吵架?！?/br>
    沈卿腳下虛軟，剛出來都?是扶著墻走的，現(xiàn)在身上自然也沒什么力?氣。

    她輕掙了一下，揪著季言禮的衣服，看了眼身后的時恒湫。

    “你們吵架了嗎？”沈卿問。

    她默了下，反應(yīng)過?來，扯著季言禮往自己身后塞了塞，望著時恒湫：“哥，事發(fā)突然，都?是意外，季言禮也傷得很重，你別怪他?！?/br>
    穿著單薄病號服的女孩兒擋在季言禮身前。

    時恒湫喉頭滾了下，沉默片刻，兩步走過?來，把手里?的大?衣蓋在她身上，退后。

    “我沒怪他，你快回去?！?/br>
    沈卿背靠著季言禮，身體絕大?部分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她身體不舒服，是想回去，但眼前這情?況，她怎么都?覺得有點微妙。

    沈卿舔了舔唇，決定強(qiáng)忍著身體的不舒服，快刀斬亂麻。

    “哥，你是來看我的嗎？”

    “嗯?！?/br>
    “那你在斯特拉斯堡有住的地方?嗎，我還?不太舒服，可能要明天......”沈卿聲音有氣無力?。

    季言禮把沈卿往懷里?再次攬了攬，握著她的手。

    他知道她不可能放時恒湫在這兒就不管不顧地接著回去睡覺，總要問兩句。

    時恒湫打?斷沈卿，很快速地回道。

    “我有地方?住，你不用管我，你先?回去，我明天，”他眼神落在沈卿明顯毫無防備靠著季言禮的姿勢，停了下，回道，“或者后天再來看你。”

    沈卿點點頭：“那我們先?回去了？”

    沈卿反手拉住季言禮，一邊往病房里?撤，一邊跟站在門口的時恒湫擺了擺手。

    她總覺得自己剛剛再晚去一步，季言禮就要挨揍了。

    時恒湫點頭，沒有動，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那扇白色的木板門合上，他又站了幾?秒才轉(zhuǎn)身離開?。

    這家醫(yī)院不大?，院樓一共只有兩棟。

    車就停在院門前，羅巖剛送完藥就來車前等著了，此時見時恒湫走過?來，舉著傘迎上去，把車門拉開?。

    “沈卿姐身體怎么樣？”羅巖問。

    “還?好?！睍r恒湫坐進(jìn)?車?yán)?，身上落了雪，寒氣從敞著的襯衣領(lǐng)口鉆進(jìn)?來，涼意絲絲入骨，但時恒湫像感?覺不到一樣，抬手，合眼后仰，手背搭在了額頭上。

    羅巖從前側(cè)副駕駛轉(zhuǎn)過?來，看到后座上的人一身疲態(tài)，想了想，還?是把剛過?來的路上沒談完的事情?談完。

    “明天上午律師會到您住的酒店，”羅巖說，“因為沈家當(dāng)?時撫養(yǎng)您并沒有辦任何的收養(yǎng)手續(xù)，所以從法律上來講，您和沈卿姐其實沒有任何關(guān)系。”

    羅巖把律師的意思傳達(dá)到位：“所以僅僅是立遺囑，在您去世后把所有股權(quán)、不動產(chǎn)和資金轉(zhuǎn)在沈卿小姐名下會有點麻煩，還?需要走一些?贈予程序?！?/br>
    時恒湫“嗯”了一聲，示意羅巖繼續(xù)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