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天氣 第79節(jié)
窗外響起鳥鳴,輕柔得像天使藏在云間頌歌。 * 客廳的另一頭,孟爸打開房間門,正準備去衛(wèi)生間,卻半路被阿婆攔下。 她趕緊將人推回房間:“你去訓多陣啦。”(你再回去睡一會兒啦) 孟爸一臉懵:“做咩啊,我已經(jīng)訓飽啦?!保ǜ陕?,我已經(jīng)睡飽了) 阿婆笑笑:“有兩只貓仔系度親熱緊,唔好打攪哋啦?!保ㄓ袃芍恍∝堅谟H熱,別打擾他們啦) 第52章 孟仕龍洗好衣服出來, 和尤雪珍走到客廳,發(fā)現(xiàn)客廳還是很安靜。孟爸和阿婆的房門都關得緊緊的。 尤雪珍松口氣:“還好沒有吵醒他們?!?/br> 孟仕龍略感奇怪地皺眉:“不過往常這個點他們也該起來了。” 尤雪珍敲響警鐘:“是嗎!那我得抓緊走。” 他匆忙套上外套:“我送你回去?!苯又謴姆块g里拿了件外套給她披上。 尤雪珍注意到他遞過來的衣服,恰好是他們初次“約會”那天他穿的那一件。雖然昨夜接過比那一天更深的吻,但不知為什么, 披上這件衣服, 想起那截車廂, 那種羞赧又快樂的心情卻更甚一籌。 兩人踩著太陽的影子出門, 幫尤雪珍系上頭盔時, 孟仕龍忽然說了句:“等我下個月從印尼回來,我去考駕照?!?/br> 尤雪珍驚訝:“怎么突然要考駕照?” “一個人的時候這個比較方便?!彼闹ν械淖T,“但送你還是車子更好,尤其是冬天?!?/br> “沒事啊,我比較喜歡坐摩托的感覺!” “那天氣好的時候我們就坐摩托。”他將頭盔的袋子拉緊,收手時隔著頭盔拍拍她腦袋,“但你不能只有摩托可以坐?!?/br> 這一路上, 尤雪珍再度抱著他的腰, 腦海里回想起他們第一次兜風, 她還受困在自己的情感漩渦里。那個時候, 她胡亂地想是不是坐著他的摩托就可以逃離那片流沙地。 現(xiàn)在想來,命運仿若寓言,竟在那時就寫下注腳。 * 孟仕龍將她送回學校,她不想他再停車折騰送她到宿舍樓, 車一停就裹著他的外套跑進校門,留他一個招手倒走的身影。 回到宿舍,她又忙不迭低頭查看手機, 孟仕龍給她發(fā)了一個黃臉小人的再見表情,傻死了。 宿舍里袁婧呼呼大睡, 昨晚沒喝完的啤酒堆在進門的地上,尤雪珍將它們拎回桌,脫掉外套準備上床再補一覺。 她小心地把孟仕龍的外套掛起來,準備放進衣柜時,啪嗒,有樣東西從口袋里滑出來—— 一盒火柴。 尤雪珍垂下視線,盯著那盒火柴發(fā)呆。 那是那天在海邊,她用來燒信紙?zhí)匾赓I的火柴盒。當時用完她還以為他連著其他垃圾一起扔了…… 她蹲下身將火柴盒撿起,怔怔地盯著盒面瞧。 火柴盒上用黑色水筆畫了一副簡筆畫:兩個面對面蹲著的火柴小人。 孟仕龍的畫技很抽象,火柴小人的這個姿勢其實是尤雪珍靠自己的想象力解讀出來的,但她一看就知道他畫的是那個晚上,面對面蹲在一起點燃火柴的他們。 尤雪珍拉開火柴盒里,里面還躺著沒用完的火柴棒。 她取出一根握在掌心,日出即將到來,從宿舍的窗簾縫隙里照進地面,照進她的手掌,照亮火柴。好像此刻它被點燃,正在發(fā)出明黃色的光亮。 尤雪珍閉上眼,看見了當時坐在在樓道許生日愿望的那個自己,和記憶里蠟燭的光亮重疊在一起。 這只火柴就是當年的蠟燭。 實現(xiàn)愿望的不是老天爺,是她自己。 也是孟仕龍。 他將那個搖擺的,躊躇的,對愛總是抱有幻想?yún)s畏縮的自己點燃了。 所以,她絕不能再讓自己熄滅。 尤雪珍睜開眼,一鼓作氣給葉漸白發(fā)去消息—— 「今天有時間嗎?我們談談吧?!?/br> * 晚上七點,學校附近的私人影院內,尤雪珍提早到了預定的包廂內。 她打開選的電影《食神》自顧自津津有味地先看了起來,葉漸白推門而入時,電影正好播到“初戀”那一段,莫文蔚的歌聲在小小的包廂內響起。 尤雪珍如常地仰起臉,跟他找招呼:“嗨?!?/br> 他也如常地點頭,摘下耳機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屏幕說:“你又在看這個。” “是啊,其實只是想聽這首歌?!?/br> “那昨天怎么不唱?” “因為想從這首歌畢業(yè)了?!庇妊┱渥晕艺{侃,“如果我的單戀也算作一段初戀的話。” 葉漸白沉默下來。 尤雪珍笑著說:“其實昨天我有想點初戀,在曲庫搜了搜,你猜我發(fā)現(xiàn)什么?原來莫文蔚在去年就出了一首全新的,完整的《初戀》?!?/br> “……” “今天等你的時候,我就翻出那首全新的歌聽了一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有特別的感覺了?!?/br> 但當初她在電影里唱的那首《初戀》,那么一首戛然而止的,從電影里扒下來的殘缺的歌,背景音里還夾雜了臺詞,聽歌軟件卻統(tǒng)計她在某天夜里聽了85次,計時401分鐘,一行小字評價,“宛如櫻花綻放了3208次”。 可惜這么多次綻放,沒有被他聽見,她孤芳自賞。 這首歌底下的第一條熱評說,“因為是“初戀”,所以才會不完整?!?/br> 所以等到了完整的那一天,就時過境遷了。 她想,自己沒有錯,葉漸白也沒有錯,過早相遇,做了青春的囚徒罷了。但若他們沒有過早相遇,大概連朋友都做不成。 所以,這已經(jīng)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尤雪珍從口袋里掏出一樣東西,遞給葉漸白。 “這么多年你真的一直陪在我身邊,所以也總是一直習慣偷偷喜歡你。就像你送過我的這支綠豆玫瑰,讓我不怎么樣的青春時代好像也寂靜地綻放過,你給我過很美好的東西,只是它是有保質期的,無法永存。” 葉漸白眼睛微顫,看著她伸過來的,已經(jīng)空了的煙盒。 里面的綠豆玫瑰早就沒有了,但她還舍不得扔這煙盒,如今遞還到他跟前,好像一具棺材。 那時候自己都撲朔的感情,那時候沒能說出的話,就變成碑文,刻在這里。 他不接,她就拉過他的手,將煙盒放入他手心。 “葉漸白,我們不做五分朋友了,還是做十分朋友吧,好嗎?” 他沒有吭聲,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一味看著電影,仿佛已經(jīng)深陷其中。 電影里,男主角問大師:“請問大師,一生中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是什么?” 大師說:“施主,這個問題要問你自己才對?!?/br> 世間諸事,最怕自問。最好吃的東西,最后悔的事,最最喜歡的人。 屏幕的藍光照著葉漸白的鼻尖,他輕輕抽動了一下鼻子,嘴角慢慢勾起,溢出一絲眼帶波光的笑容:“我還有說不好的資格嗎?” “……”尤雪珍回他,“我和孟仕龍已經(jīng)在一起了。” 聽到這個回答,他并不意外,良久才說:“對不起?!?/br> 尤雪珍怔然,爾后聳肩:“干嘛啊,好好的干嘛又道歉?!?/br> “我在想,你當年第一次聽到我和別人交往的消息時,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心情?!?/br> 他向后陷進沙發(fā),眼皮微微闔上,笑容變得有幾分倦怠。 到底是什么樣的心情,他沒有說,似乎是被那份情緒壓榨到連描述都覺得很困難。 尤雪珍吃力地將頭扭到一邊去。 她此刻的心情并不比他來得輕松,喜歡了那么多年的人,那么親近的朋友,看著他露出這種神色,要說無動于衷是自欺欺人。她的身體里大概還藏著某部分會心疼他的慣性。但心里某一處,她又覺得高興,那種高興像是大腿上的一塊烏青,按下去夾雜著痛苦的快樂。 良久,她平復心神,淡淡道:“當年的事就別再說了吧,都過去了?!?/br> “真的……都過去了嗎?” 她沒有猶豫地點頭。 “其實我開始意識到我們真的沒可能的那一刻,是你告訴我,你不想再和我做朋友的那一刻。你知道那種感受是什么嗎?我以為那是我長久等待的一刻。但當這一刻真的來臨……像袁婧告訴我的,有爆炸才有新宇宙。我的感情一直得不到你的回應,一直處在什么都沒有的混沌里,所以可以混沌地一直這么進行下去。但是你點燃了這一切……” 她深呼吸。 “然后,我看見了新的宇宙?!?/br> 聽到這句話,葉漸白徹底沉默了。 后來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就這么看完了《食神》,她問他還想看什么,他說,要不要再看一遍《2012》? 尤雪珍微怔,點頭道那就看吧。 時隔多年,他們又一起在私人影院看了遍末日電影,雖然已經(jīng)是情人節(jié)的第二天。 電影放到尾聲,尤雪珍感慨:“那個時候你好幼稚,非要問我如果我們中間只有一張船票該怎么辦?!?/br> 葉漸白反駁:“你的回答才叫幼稚,居然用石頭剪刀布去分?!?/br> “是幼稚?!庇妊┱涑姓J,“所以現(xiàn)在的我答案不一樣了,我會直接把那張船票給你,我希望你能好好生活?!?/br> 葉漸白側臉,眼神是一種真的見到世界末日的不可置信。 她要讓他獨活,陪另一個人赴死? 是這個意思嗎? 半晌,葉漸白再度笑了出來:“那我可不能浪費這張船票了?!?/br> 尤雪珍抿住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