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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霓虹天氣在線閱讀 - 霓虹天氣 第54節(jié)

霓虹天氣 第54節(jié)

    “你那邊信號不太好哦?!?/br>
    “可能……電梯……”

    尤雪珍嘆口氣,想掛掉電話了:“沒事,你先送完吧!”

    “等等?!彪娞荻_艘宦暎拔荫R上就送完了?!?/br>
    他似乎正在樓道里走,腳步聲踢踢踏踏,以及她的腳步聲,兩個人重疊在一起。

    他問:“你在哪里?”

    尤雪珍本想打個哈哈,但覺得有必要跟他報告,還是誠實地說出口:“我在采納你的建議?!?/br>
    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創(chuàng)辦電臺的事嗎?”

    “對,所以先從打工掙錢開始,慢慢來嘛?!?/br>
    “這么晚打工?”那頭隱約又傳來叩門的聲音,開門,“您好,您的餐。”,關(guān)門。他的聲音重新回到她這里,“在哪里打工?這個時間是便利店嗎?”

    尤雪珍靜靜等著他把餐送到,聽到他再次問,突然生出一點小得意,回答他:“你絕對猜不到的地方?!?/br>
    “那我猜對了有獎勵嗎?”

    “你先猜對再說?!?/br>
    “酒店?”

    “不對!”

    “機場?”

    他走到電梯前,似乎在等電梯下去了,腳步聲停止,只剩她的。

    “不對,還剩最后一次機會了?!?/br>
    他投降:“嗯……猜不到?!?/br>
    “哼哼?!倍_?,他那邊電梯開門了,尤雪珍隨之報出答案,“——殯儀館。”

    對面一愣:“殯儀館?哪個?”

    尤雪珍報出名字,那頭出現(xiàn)短暫的沉默,他才說:“山上那個永安殯儀館?”

    “這個你倒是猜準(zhǔn)了。”

    他語帶不解:“怎么想到去殯儀館?”

    “因為薪水高啊,誒,現(xiàn)在你那邊電梯信號變好了?!?/br>
    剛說完,就聽見他重新響起來的腳步聲。

    “不對,你沒坐電梯下去嗎?”

    “嗯。”他像是走入了樓道間,說話的聲音比剛才空曠,“電梯會斷訊號?!?/br>
    “斷訊號就斷啊?!?/br>
    “那你會害怕吧。”他的語氣像一片云,飄過來,托住她,“走樓梯你就不用等,我們可以一直說話。”

    尤雪珍不知不覺停下腳步,她的鼻子突然好酸,也突然講不出話。只剩那邊他下樓梯的聲音很長、很慢地盤旋。

    她翕動鼻子,故意夸大嗓門掩蓋沖上喉嚨的莫名其妙的酸澀。

    “我沒有怕。”

    “好……”他笑,“是我害怕,這個公寓很嚇人?!?/br>
    她輕輕噓聲:“那你膽子好小?!?/br>
    他嗯聲:“所以你要陪我說話?!?/br>
    “好吧……”她頓了頓,“你這樣走下來不累嗎……”

    “不累,才幾層。”

    “這樣啊。”

    過去很久,她已經(jīng)看見殯儀館的大門,聽筒里,孟仕龍下樓梯的腳步聲卻還沒停。

    他將手機夾在耳間,不錯過任何一點聲音,一邊脫下冒汗的外套。

    有人走進(jìn)大樓回家,剛才一直停在孟仕龍按下樓層的電梯終于緩緩從高空下行。

    16層、15層……

    第38章

    在殯儀館兼職的第一個夜晚, 尤雪珍就遇上明天預(yù)定的一出白事。

    她和前半夜的人交接工作,被交代后半夜需要布置靈堂,并且要輔助其他儀容師幫忙化妝,主要是遞遞工具之類的雜事。雖然不需要真的接觸到遺體, 但直面是必不可少的。

    遺體的家屬環(huán)繞在堂內(nèi)守夜, 低低的啜泣聲, 安撫的對話聲, 從這頭到那頭的腳步聲。

    唯獨靈堂中央是安靜的。

    另一個專業(yè)的儀容師正在著手替遺體上妝, 尤雪珍呆在一邊聽候指令,不敢多看遺體一眼——那是一個年邁的老人,穿著一絲不茍的中山裝,布鞋,戴帽,像只是睡覺忘記脫去了衣服。

    空氣里塞滿了滂沱的情緒,尤雪珍不斷遞著化妝品, 經(jīng)手的感覺仿佛舉著千斤的重物, 很吃力。

    整個過程下來, 天快亮了。遺體整容完畢, 儀容師囑咐尤雪珍把東西收拾好。她點點頭,逐個把那些用來處理遺體的器具和化妝品都清潔完畢再收納進(jìn)箱。

    化妝刷、海綿、粉底、腮紅、口紅、眉筆……這些看上去和平常并無二致的化妝用品,她使用它們的時候,只當(dāng)作變美的手段, 出去游玩,和朋友聚會,參加一些重要的場合。它代表的是光鮮和亮麗。

    但在這個夜晚, 尤雪珍觸碰著那些過于鮮艷的色號,心頭震動。

    它們粉飾在沉睡的皮膚上, 底色是靜默的,那些凝視這些化妝品堆積起來的面孔的人,眼里都會蓄滿淚水。所有的美與丑都被粉碎,剩下的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的告別。

    尤雪珍扣好箱子,又看了一眼已經(jīng)非常得體的遺體,居然一點都感覺不到恐懼。

    她想起了一些別的。

    告別爺爺?shù)哪且惶?,他也這么躺在黑色的棺木中央,兩邊鋪滿花,爺爺臉部的皮膚竟和花朵別無二致,柔軟,慘白,平靜。平靜到任她怎么聲嘶力竭,毛孔都沒有顫動半分。她記得自己伸手去捏爺爺?shù)哪_,被爸爸打掉手,兇她不要亂動,也不要再哭,爺爺會傷心。她上氣不接下氣地抽噎著縮回手,心想,爺爺身體那么硬,他怎么還會傷心呢?

    他已經(jīng)不會再對任何人心軟了,包括她。

    或許這是件好事。

    第二天爺爺被火化的時候,她不用爸爸呵斥,自覺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也沒有再亂動,僅是透過玻璃,注視著爺爺那具已經(jīng)完全發(fā)硬的尸體被慢慢吞沒在焚化爐的盡頭。

    大火足夠?qū)⑷魏螆杂驳臇|西燒毀,她的眼淚很安靜地滾落下來。

    從那之后,她哭泣時的聲帶也被那把大火燒干凈了,絕不會發(fā)出聲響。因為爸爸說,聽到她哭的人會傷心。

    可是她心里知道,沒有了,沒有這樣一個人了。

    *

    尤雪珍拎起化妝的箱子,走到休息室外的臺階邊,膝蓋痛到發(fā)酸。她席地坐下來,揉著腿,把頭埋下去,一直到交接換班的人來。

    她盯著尤雪珍的眼睛嚇一跳,說:“小妹,你不會被嚇哭了吧?”

    尤雪珍揉揉眼眶,連忙說自己沒事,非常不好意思地低著頭跨出殯儀館,一邊掏出手機準(zhǔn)備導(dǎo)航下山,但剛才來山上一邊打著手電一邊導(dǎo)航,手機掉電很快,用了三年的手機過了一晚已經(jīng)自動關(guān)機,而她忘了帶充電寶出門。

    冬天的夜晚天亮得很慢,天色循序漸進(jìn),很遠(yuǎn)的地方隱隱露出一片白光,中間地帶是晨昏交界的夜色,頭頂則依舊漆黑一團(tuán)。

    遠(yuǎn)方的這一點天光讓下山的路看上去沒有上山時那么可怕,可也正因為那一點遙遠(yuǎn)的天光,近在咫尺的路燈知道到了自動熄燈的時間,統(tǒng)統(tǒng)關(guān)滅。

    尤雪珍吐出口氣,振作精神沿著滅燈的山道往下走。

    冬日的黎明好寂靜啊,連稀疏的蟲鳴都聽不見。

    她哼著細(xì)聲的歌,一股腦地往下走,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竟然在轉(zhuǎn)彎的樹影里看到一個光點。

    直到那個樹影越來越亮,越來越清晰,尤雪珍慢下腳步,驚訝地愣在原地,看向光點的光源——那是手機的手電光。

    而舉著手機的人,正一步步地從下至上,走到她面前。

    尤雪珍話都有點說不利索了:“你……你怎么會過來?”

    他回答:“看看你快下班了,可天還黑著?!?/br>
    “……都說了我沒有怕?!?/br>
    他忽然又往前走一步,用一種近乎要親她的姿勢俯下身。

    尤雪珍在這一剎那嚇得渾身僵硬,身體條件反射地微微后仰,睜圓了眼睛看著他放大的面孔。

    他堪堪在距離鼻尖一寸的地方停下。

    孟仕龍靠近只是為了看清她的表情,驗證那腫起來的眼睛不是他的錯覺。

    他向后退開,眉頭皺起:“你哭過了?”

    尤雪珍繼續(xù)嘴硬:“沒有啊?”

    “……”他沒有被糊弄,追問,“真的嚇哭了?”

    “……這么看不起我?”

    “所以確實是哭了?!?/br>
    尤雪珍扁扁嘴,甩下他先一步往前走,含糊道:“好像是吧。”

    “發(fā)生什么了?被欺負(fù)了嗎?”

    “沒有……”

    看尤雪珍一副的確不想開口的模樣,孟仕龍安靜下來,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走。

    山路又寂靜下來,走出一小段路,尤雪珍又主動開口:“我問你,你昨晚到底從幾樓走下來的?”

    “忘了。”

    “那你讓我看一眼你的送餐地址?!?/br>
    “……”他投降,“16樓?!?/br>
    尤雪珍低下頭,腳尖踢著山間的小石頭,咕嚕咕嚕地沿著斜坡一路滾下去。

    她小聲:“那你很晚到家吧,又幾點起來的?”

    “四點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