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仕龍微微皺眉：“要全部剪掉？”

    袁婧忙道：“沒關系，孟哥你要是喜歡長發(fā)的話咱們就不剪，長發(fā)也能做造型的嘛，就是最后效果打點折扣，哎。”

    她裝模作樣嘆完氣，就聽到孟仕龍說：“沒事……那就剪吧。”

    理發(fā)師拿起工具：“那我們就開始了?！?/br>
    等他弄頭發(fā)的功夫，袁婧就在旁邊一直舉著手機拍。尤雪珍跑去附近給大家買喝的。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回去，一進店，發(fā)現(xiàn)孟仕龍的座位附近十分熱鬧。座位旁邊的發(fā)型師和客人都在透過鏡子打量他，唯獨本人不感興趣地閉著眼睛。

    不，不應該說是不感興趣地閉眼。尤雪珍觀察到他均勻起伏的胸膛，才意識到，孟仕龍居然是睡著了。

    她和袁婧面面相覷，應該迅速叫醒他去買衣服的，但她們對著這張臉都有點不忍心下手。

    袁婧借故結賬，把這個棘手的工作留給了尤雪珍。

    她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可就在手即將碰到他肩膀的剎那，他就先一步感知到似的睜開了眼睛。

    他先是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流露出一種特別陌生的審視，隨后又迅速挪開目光，看向鏡子里的尤雪珍。

    “不好意思，我睡著了?！?/br>
    尤雪珍連連擺手：“是我們該說不好意思，你應該很累吧。但我們接下來還得折騰你……”她把剛買的咖啡遞過去，“請你喝?！?/br>
    “我不累，只是覺得太舒服了才睡過去了?！?/br>
    “舒服？”尤雪珍恍然，“你是不怎么來理發(fā)店吧？”

    他理所當然：“剪頭發(fā)沒必要來店里，長到不行的時候隨便一剪，最多一分鐘就處理完了?！?/br>
    處理……這個用詞聽上去就像他把自己的頭發(fā)當作隨便切一切的食材。尤雪珍心想這話被葉漸白聽到他一定會發(fā)瘋。葉漸白最喜歡折騰他的頭發(fā)，隔幾個月就會去染一個發(fā)色，就和換女朋友一樣，總是追求新鮮和漂亮。

    如果說葉漸白的頭發(fā)是定時精心修剪的園林，那么眼前這個人就是園林圍墻外的爬山虎，把自己都蓋住了。

    想到這之后可能又會變成那樣，尤雪珍本著別暴殄天物的關懷多嘴了一句：“你可以不去店里剪，不過自己剪頭發(fā)講究一下剪的手法也可以剪好的。比如你看我的劉海。”尤雪珍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劉海，“之前總是剪得很呆，但跟著視頻多剪幾次就練出來了。”

    他點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袁婧結完賬回來，三人從理發(fā)店離開，決定轉場去寶事區(qū)。

    寶事區(qū)諧音寶石，是西榮市的一大商圈，潮人匯聚，像寶石一樣閃瞎人眼。到了晚上那條街還特堵，為了節(jié)省時間，他們便搭地鐵過去。

    夜晚的地鐵車廂并不算太擁擠，但也沒有坐的位置，尤雪珍和袁婧兩人一上車就直奔兩個車廂連接的部分，這里通常人比較少。而孟仕龍沒跟著她們靠過來，很有距離感地停在門邊。

    袁婧低頭檢查剛才的錄制素材，尤雪珍點開沒看完的電子書，時不時看一眼地鐵的電子屏以防坐過站。

    偶爾一瞥時，她目光一偏，不由得注意到了孟仕龍。

    他很奇怪，什么都不做地站著，視線盯著黑漆漆里飛馳而過的廣告牌，仿佛感覺不到無聊的樣子。不玩手機，一只手抓著手環(huán)，而他的另一只手……

    機械的女聲播報下一站，車門打開，一波人潮涌上，填補了他和她們之間的空隙，也擋住了她的視線。

    尤雪珍收回目光繼續(xù)看書，視網(wǎng)膜里留存的卻還是剛才的影像。

    一位坐在車門邊的老奶奶睡著了，微張著嘴頭往后斜仰。頭頂隨著搖晃的車廂一下一下，一直撞著車壁凸起的那一塊。

    而孟仕龍的另一只手，就墊在車壁和腦袋的縫隙里，承受著對方的撞擊。

    直到到站，她才看到他輕輕抽出手。

    他就這么幫一個毫不相干打瞌睡的陌生人枕了一路。

    真是……這種人不騙他騙誰。尤雪珍再次在心里咕噥。

    *

    寶事區(qū)此時果然堵得水泄不通，從地鐵出站口一路走過去，街頭飛滿了各種不耐煩的車鳴聲。

    除此之外就是絡繹不絕的快門聲了。

    這里常年蹲著街拍的攝影師，因為這里經常有潮人和網(wǎng)紅出沒。以往尤雪珍和袁婧來這里逛街時也經常會收獲很多快門聲，但這次和孟仕龍走在一起，收獲的快門聲史無前例得多，三個人都嚇一跳。

    袁婧聽著這聲音，更確信，這支視頻最后剪出來效果一定不會差。

    挑衣服的重任接著就交到了尤雪珍身上，袁婧繼續(xù)用舉著手機拍攝他們挑衣服的過程，衛(wèi)衣，牛仔，夾克……無論哪件穿在他身上都很合適，袁婧邊拍邊感嘆孟仕龍和衣架一樣百搭。

    尤雪珍給他挑尺碼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形和葉漸白是差不多的。其實那天在游樂園就感覺到了，雖然那兩人沒有特地站到一起，隔著一段距離，像是一黑一白的兩枚西洋棋，投在地上的影子比別人長出一截。

    等孟仕龍換衣服的過程中，她又在衣架上翻出一件花樣繁復的飛行服。

    和平?？峥岬娘w行服不一樣，給人的第一感覺是綺麗，裝飾多到眼花繚亂。

    袁婧看她伸手看了看尺碼，然后把這件外套取下來，有點不解。

    “這件衣服好像不太適合孟仕龍吧？”

    “不是給他挑的?！?/br>
    “??？”

    “馬上就到葉漸白那小子生日了，剛好這次就順便買掉了，省的再挑?！?/br>
    “誒，那豈不是也要到你生日了？你提醒我了！”

    “你不用特意給我買禮物啦！”

    兩人閑聊的工夫，孟仕龍已經換好一件兜帽衛(wèi)衣出來。

    他看見尤雪珍手上的外套，沒多想就接過來，要往自己身上套。

    尤雪珍剛想出聲說不是，但話到嘴邊，話鋒一轉。

    “唔不——嗯……”

    袁婧看了一眼尤雪珍。

    她壓低聲音解釋：“我剛好看看上身效果，他們身材很像?！?/br>
    袁婧白了她一眼：“嚯，你真把我孟哥當衣架用啊?！?/br>
    尤雪珍無語：“你這一口一個孟哥喊得可真順，萬一人家比你小呢?！?/br>
    “不能吧？”袁婧嘶了一聲，“我去問問?！?/br>
    孟仕龍正在套衣服，袁婧湊到他旁邊很直接道：“孟哥，你幾歲??？不會是弟弟吧？”

    “我二十二?！?/br>
    “啊，原來我們同歲。那你生日幾月？”

    “三月?！?/br>
    “太好了，果然還是我孟哥！”

    “嗯……但是你不用叫我哥的?！?/br>
    “那我叫你什么？仕龍？”

    孟仕龍終于哽住：“不用……了吧?！?/br>
    袁婧逗他逗得直樂，邊笑拍馬屁，“還是孟哥吧，配你，霸氣?！?/br>
    孟仕龍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很難說是因為霸氣這個評價還是因為剛套到身上的外套。

    他回頭看向尤雪珍：“這件太花了?！?/br>
    袁婧意識到他嫌棄的是葉漸白的審美風格，更樂了，趕緊舉著手機把他這一刻錄下來。

    尤雪珍看他格格不入的這一身忍俊不禁，趕緊解釋：“放心，這件不是搭給你的?！?/br>
    大小肩寬都完全沒問題，她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讓孟仕龍幫忙多試幾件好了。

    于是她又拿了幾件外套，對孟仕龍說明了來意，麻煩他再幫忙試一下。

    孟仕龍看著她手上一水兒的風格花哨的衣服，沉默了兩秒，點了點頭。

    袁婧在一旁笑瘋，手機屏幕抖到像得了帕金森。

    換來換去，尤雪珍最后還是決定買最開始的那件飛行服給葉漸白。而關于孟仕龍的，逛了一圈下來，她敲定了黑t黑夾克牛仔褲，還搭配了一雙黑靴，一些零碎的銀飾，酷得要死。

    這一套下來可不便宜，袁婧欲哭無淚結完賬，只想快點離開這座銷金窟。三人從首飾店出來，經過左側的潘海利根，尤雪珍突然停住腳步。

    “等我一下，我馬上出來?！?/br>
    她匆匆跑進去，袁婧在她后頭喊：“不會吧，你還要給葉漸白買禮物啊？”

    孟仕龍剛才試衣服時就聽到了這個名字，現(xiàn)在又聽到。

    于是他問：“葉漸白是誰？”

    袁婧朝店內努了努嘴：“她發(fā)小?！?/br>
    過了一會兒，尤雪珍拎著潘海利根的袋子出來。

    “給你?！彼齾s將它遞給了孟仕龍，“剛才謝謝你幫我試了好幾件衣服，不是白試的，送你這個?！?/br>
    孟仕龍立刻拒絕：“不用送我東西?！?/br>
    “收下吧！只是個香水?！?/br>
    他說：“很浪費?！?/br>
    見他不收，尤雪珍只好換了種說辭。

    “這個其實也是改造的一環(huán)啦?！?/br>
    不過他還沒好騙到這種程度：“拍視頻并不需要改造氣味?！?/br>
    尤雪珍無賴地點頭：“可是被改造的那個人自己能聞到啊?！?/br>
    她猜想他沒說的后半句話是——我身上都是油煙味。所以浪費。

    可恰巧因為如此，她才覺得他或許需要一些可以浪費的香氣。人生里如果沒有專門用來浪費的東西，那太難熬了。

    尤雪珍又遞近一步，袋子在她的指尖勒出一條細細的紅痕。

    孟仕龍看著她指尖上的紅痕，終于將袋子接過。

    “謝謝?！?/br>
    *

    著裝造型總算大功告成，三個人趕緊坐地鐵回了學校，直奔話劇社團的排練教室。

    今晚沒有團活，袁婧特意和社長要了教室作為今晚的化妝場地，也是改造的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

    尤雪珍提著化妝包把它攤在桌上，一邊指揮孟仕龍去洗把臉，袁婧則忙著布燈架手機，務必要把人拍出最理想的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