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 第9節(jié)
寒哥兒很識趣的帶著蕓姐兒去了他的院子。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偏房的門開了,郎中手上沾了些血跡,一張遍布褶子的臉上擠皺在一起搖了搖頭,姝晚頓覺不大好,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問:“如何了?” 郎中嘆氣:“娘子,孩子沒了,大人正施著針,能不能挺過來就看今晚了?!?/br> 姝晚緩緩地捂住了嘴,跌坐在椅子上,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從屋內(nèi)飄了出來,混雜著院中的花香,更顯濃烈,一陣心悸從胸間涌了上來。 姝晚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只覺有些遺憾,又有些心驚rou跳。 鄒mama安撫她:“娘子莫擔(dān)心,吳大夫的醫(yī)術(shù)不會有問題,柳娘子定不會有危險(xiǎn)?!?/br> 姝晚點(diǎn)點(diǎn)頭,但愿如此。 葛忠把消息遞過來的時候聞時硯剛送走沈夫人和沈姑娘,正要往衙署而去。 聞時硯聽聞這個消息立即停下了去衙署的打算,低聲同葛忠道:“尋個由頭,把那女子跑了的事兒透給父親?!?/br> 葛忠拱手:“是?!?/br> 宅子亮了一夜燈,姝晚瞧著有些心疼,便同鄒mama說了此事,鄒mama忍俊不禁,“哎喲,我的娘子,您這可想岔了,區(qū)區(qū)燭火,爺就是供您百年也不成問題?!?/br> 姝晚雙頰漲紅,深知自己又說錯了話,惹人發(fā)笑。 這一夜她都睡著不大沉,外邊的動靜時不時就能驚醒她,待天色微亮?xí)r她便起了身,一夜未睡好反倒叫她清明的很,只是總歸胸腔有些不大舒服,堵得慌。 鄒mama聞了動靜進(jìn)來服侍,一邊綰發(fā)一邊念叨:“天爺保佑,柳娘子熬了過來,只是失血過多,吳大夫說損了根基,以后離不了湯藥,也不能生養(yǎng),可憐見的經(jīng)過這一遭怕是打擊頗大?!?/br> 姝晚默了默不知該說些什么。 接下來幾日她時時顧念這偏房,柳月這一睡便睡了好幾日,郎中說她傷了根基,睡足了自然便醒了,人醒時姝晚正在給聞時硯做鞋子,聽聞人醒了便放下了東西過去瞧人。 柳玉娘原先一個俏生生的姑娘,此刻形如枯槁,似是被抽干了氣血,姝晚坐在了床邊不知該如何安慰便只得說:“柳姑娘還是要保重身子,孩子沒了還會再有的?!?/br> 柳月?lián)u搖頭,淡淡笑了笑:“罷了,沒了便沒了,左右也容不得我做主,生下來才是受苦,天命難違?!闭f完她便轉(zhuǎn)過了頭,似是累極了,又沉沉睡去。 姝晚心間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似是同情似是不適,這屋子待著她悶得慌,便出了門去,鄒mama一直守在門外,平素一般都是明荷與她一道兒守著。 鄒mama自出了春和那檔子事兒便守著她的時候多了起來,但后院兒的事情都是她一人管,忙起來便是明荷陪著。 此刻許是多日來習(xí)慣了鄒mama撐著,姝晚很想扶著她的胳膊傾訴一番情緒。 鄒mama似是看出了她的情緒,“姑娘,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世事多了去了,您往后見多了便知曉了?!?/br> 姝晚點(diǎn)了點(diǎn)頭,最終張了張嘴還是什么也未說。 鄒mama哪能看不出她的想法,只是她一個老婆子,終歸是下人,往后娘子總歸是要入國公府的,早些看清些事更好。 甜水巷不平靜,國公府亦是鬧翻了天。 國公爺不知如何知道了那娼妓竟然跑掉了,還叫府兵侍衛(wèi)遍尋不到,他閉了閉眼睛,仰起頭,徐氏與郡主各坐在兩邊。 一向不動如山的徐氏也難免面色不大好看,一家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再不想與郡主這房扯上干系這下也不得不扯上了。 聞時硯默默的余光打量郡主,她似總是喜歡在衣著上選與母親同色卻華麗異常的衣裙,小時候他好幾次都把人認(rèn)錯了,給了她耍絆子的機(jī)會。 外面聞時序進(jìn)院后心間頗有些七上八下,他忐忑的作揖:“孩兒拜見父親,不知父親尋孩兒何事?” 國公爺面色淡然的轉(zhuǎn)過身,一面倒茶落座一面隨意般問聞時序:“你近來可做了什么功課?夫子又是如何說的?” 聞時序松了口氣,原是詢問他的課業(yè),便不由眉目張揚(yáng),隱隱有得意之色浮現(xiàn):“孩兒這幾日作了三篇文章,夫子亦夸了孩兒,說孩兒有進(jìn)步,但孩兒自覺不必二哥,還是要再努力些?!彼t虛道。 徐氏扯了扯嘴角,有些微哂,郡主自然也是一臉自豪。 國公爺傾身點(diǎn)頭,“那應(yīng)是忙著作文章才導(dǎo)致你那養(yǎng)的小外室跑掉了,至今下落不明?!?/br> 此言一出,郡主面色一變,聞時序亦是普通跪了下來:“父母恕罪,孩兒也是一時不察,這幾日每每全城搜尋,定會把人找出來?!?/br> 國公爺笑了一聲,一旁的郡主后背出了些冷汗,她眼珠子一轉(zhuǎn),眸中的眼淚便如東珠般滑落:“官人,序兒他…” “你住嘴,莫要說別的。”國公爺率先打斷了她的話頭,郡主的哭訴哽在喉間,不上不下。 徐氏瞧著她這般,不動聲色地掩了掩嘴:“官人,全城搜尋著實(shí)不妥,這般大張旗鼓難免引起巡防營的官兵察覺,盤問起來……” 國公爺抓起一旁的茶壺便要摔向聞時序,郡主忙跪在聞時序面前:“不可啊,官人,序兒已經(jīng)知道錯了?!?/br> 國公爺舉著的壺將落未落,最后重重摔在桌子上:“看來你上次禁足沒有反思夠,繼續(xù)禁,至于你這個孽障,打二十戒尺,硯兒你看著他,一尺子不準(zhǔn)少,若是敢喊疼,再加十尺子?!?/br> 國公爺顯然是氣狠了,若是聞時序是個庶子也就罷了,偏生他是個嫡子,更何況有聞時硯珠玉在前,他自然也是想再出一珠玉,好名頭誰不想要。 聞時硯瞧著差不多了,算著時間葛忠便從門外隱蔽的進(jìn)來,裝模作樣的附耳低語了幾句。 隨即他便拱手對國公爺?shù)溃骸案赣H,孩兒方才未說,幾日前便發(fā)覺了那女子的蹤跡,時時追查,未敢聲張,剛剛侍衛(wèi)來報(bào),人,已經(jīng)找著了。” 一旁的徐氏也有些訝然的瞧著聞時硯。 國公爺?shù)拿嫔@而易見的和緩了下來,地上跪著的郡主面色扭曲一瞬,恨恨的擰著手中的帕子。 “找到便好,找到便好。” 聞時硯又不緊不慢道:“父親,人找著時,胎已然落了,父親可不必憂心。” 國公爺又是一怔,心緒復(fù)雜不已,這是他第一位孫兒,再冷的心還是會一緊,他嘆氣一聲:“罷了,沒有緣分。” 說完便打發(fā)他們離開,聞時序跪在德善堂內(nèi),戒尺由國公爺身邊的茯苓打。 聞時硯站在一旁守著,二十戒尺打完聞時序掌心已然紅腫一片,茯苓走到聞時硯身旁拱手:“世子,二十戒尺已然打完?!?/br> 聞時硯淡淡道:“下去吧?!?/br> 茯苓走后,整個院子里安靜的很,只余聞時序艱難忍著的抽泣聲,聞時硯此時冷眼瞧著,跪著的少年僅僅十六,此刻受了氣難免情緒都寫在臉上。 聞時硯覺著他作為長兄有必要教育弟弟,便居高臨下:“經(jīng)此一事,可長了記性?你是不是覺著不過是寵幸了一個女子而已,父親有些小題大做了?” 聞時序不答話,他一直有些怵這個長兄,頭頂又傳來聞時硯的聲音:“你與娼□□子有染,可顧及到府上女眷的名聲?你母親是金尊玉貴的郡主,對你母親又是如何的名聲?!?/br> “更無能的便是,出了這等事自己還沒有能力去解決,叫全家人給你擦屁股?!?/br> 聞時硯言罷便甩袖離開了,言盡于此,他好自為之。 這廂昭陽郡主被請回房后氣的半死,她在屋內(nèi)踱步,認(rèn)定就是徐氏那一房作妖,想害她的序兒,簡直是毒婦,等瞧夠了她們母子的笑話才出來不輕不重的說事情已然解決。 狠狠打了她的臉。 她身邊的崔mama勸她:“郡主莫急,奴婢瞧著徐大娘子應(yīng)是不知道的,此事琢磨著應(yīng)是二公子一手促成?!?/br> 郡主一拍桌子:“這小畜生,簡直猖狂?!?/br> 崔mama:“您莫?dú)猓韭犝f三日后大姑娘便要回京了,想來國公爺一時高興,便顧不得氣您與三公子了,屆時您說些好話,尋個由頭,國公爺定不會在大姑娘面前駁斥您。” 郡主一聽此言,神色驀然好似醒過來般:“茵丫頭要回來了?!甭勓运悴徽f話了,似是在琢磨什么。 第13章 事情解決了,聞時硯心間放下一件事,想必經(jīng)此一事郡主會消停段時日,他放松地倚在椅背上,思及此事若不是姝晚誤打誤撞幫了他,還辦不成這事。 心間不由驀地一軟,想著今日該去甜水巷一趟,便叫葛忠往國公府遞了要住衙署的信兒,往日他不回府時便時時住在衙署,有時便借機(jī)去往甜水巷。 但很快便被眼前的公務(wù)忙的暫時把此事拋到了腦后,而甜水巷這邊因著未收到他的信兒,姝晚從昨日起便一直等他回來。 等至夜半三更,才將將吹滅了燈睡過去,次日又等了一日,她時時做事心不在焉,雖至聞時硯實(shí)在公務(wù)繁忙,但何事能忙至連往家中傳聲信兒的空子都沒有。 新鞋已經(jīng)做好,姝晚的繡活兒自是沒話說,她摸著新鞋只覺暖意融融,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叫他回來了。 聞時硯要下值時天已經(jīng)黑了透徹,他疲憊抬眼,瞧著外邊的天色,驚覺自己的打算又被拋諸腦后,他斟酌幾番還是選擇去了甜水巷。 走在漆黑的夜色里,他回過神來般反思自己的變化,若是放在先前,他從來沒有過像今日般糾結(jié),聞時硯眉頭輕蹙的想。 隨即他又想著這般晚了宅子里大約是已經(jīng)歇息了,便輕手輕腳的往蕓晚小筑而去,行在鵝卵小道上,聽著聲聲蟬鳴,入目是隱隱綽綽的印在窗欞上的昏暗燭光。 他一愣,似是未想到這個時段姝晚還未睡下,他神色柔和的推開了門,卻見床邊的女子散著頭發(fā),披著衣裳靠在床邊,困乏的一頓一頓地點(diǎn)頭。 連聞時硯進(jìn)門都未發(fā)覺。 是在等他嗎?聞時硯想。 他慢慢地走上前,伸出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輕輕托住姝晚的頭,他一動姝晚便醒了,懵懂的抬起眼睛瞧著他,因著未睡醒,似是有些怨氣般嗔怪:“還知道回來?” 聞時硯有些詫異,隨即未與她計(jì)較,耐心的解釋:“是我忘了叫人遞信兒,錯了?!彼ひ舻托?,磁性溫柔,是從未叫姝晚聽過的柔色。 姝晚一愣,受寵若驚一瞬便轉(zhuǎn)身掩飾般從一旁小幾上的繡花籃子里拿出給聞時硯做的新鞋:“你……試一試,瞧瞧合腳不。” 前幾日的矛盾已然揭了過去,過日子,若總是計(jì)較,那不知道多出多少矛盾,人嘛,難免會有爭執(zhí),也難免會有脾氣,姝晚總是想多順著聞時硯。 聞時硯眉頭輕蹙的瞧著:“這鞋…”樣式怎的未見過。 姝晚靦腆笑笑:“這鞋很是耐穿,和你的腳大小一般大?!?/br> 聞時硯卻理解錯了她的意思,以為是瞧著他的鞋舊了,便叫下人做了雙新鞋來,他瞧著有些樸素的鞋面和厚實(shí)的鞋底,心中評價(jià)瞧著確實(shí)耐穿,有心了。 他便隨意說了句:“已經(jīng)很晚了,明日再試?!毖粤T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姝晚要起身服侍他,聞時硯未拒絕,隨后他便喚人打了些熱水來草草的洗漱一番,因著今日公務(wù)有些多,頭疼的緊,便對姝晚說:“幫我揉揉額頭?!彪S即便枕在了姝晚的腿上,闔上了眼睛。 姝晚輕聲回:“好。”十根手指便力道適中的揉捏起來,其實(shí)她未說,連著繡了幾日的鞋子,她的手亦酸痛的很。 揉捏著,聞時硯便陷入了沉睡,姝晚把他的頭挪到枕上,滅了燈給他掖了掖被角,彎起唇角依靠在他的肩窩處沉沉睡去。 翌日姝晚醒時聞時硯人又不見了,連帶著桌子上的鞋子一道帶走,姝晚一整日心情都帶著些雀躍。 衙署 幾乎是聞時硯前腳來了衙署,后叫葛忠便來稟報(bào)昨日的任務(wù)結(jié)果,聞時硯細(xì)細(xì)的聽著,待葛忠稟報(bào)完后他淡淡道:“辦的不錯,繼續(xù)盯著,有何風(fēng)吹草動及時稟報(bào)?!?/br> 葛忠拱手:“是?!?/br> 隨即聞時硯一瞟眼,視線落在了他的腳面上,鞋子已然陳舊不已,布滿泥漿塵土,他隨口道:“鞋子都舊成這樣了,記得換一雙,省得出門去外人道國公府苛待侍衛(wèi)?!?/br> 葛忠有些局促的說:“是,外出奔走居多,屬下也是顧之不及?!?/br> 聞時硯驀然想起他來時帶著的那雙鞋,便起身翻找了一番,遞給了他:“這雙給你穿,我不常在外奔走還是你更適合些。” 葛忠訝然的不知該說些什么好:“多謝世子爺?!?/br> 聞時硯頷首:“下去吧。” 葛忠走前提醒他:“爺,明日大姑娘便要回來了?!?/br> 聞時硯:“我自是知道,叫母親不必cao心,明日是休沐,我定會陪著她等大jiejie回來?!?/br> 葛忠放心的走了。 姝晚則聽著鄒mama說柳月的情況,人還是有些懨懨,病氣十足,但比前幾日倒是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