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星宇。”

    某人腳下一頓，程尹隨即回頭望向那頃刻僵直的背影，接著又道：

    “我有話和你說?！?/br>
    祁星宇未有任何反應(yīng)，一旁的女孩倒是主動避開，留他與程尹二人在人群中罰站。

    程尹上前拽住祁星宇的袖子，祁星宇本不愿挪步，但架不住程尹使了大勁兒。程尹悶頭往犄角旮旯走，他只得彎腰盲跟，奈何二人身高差距有些大，途中免不得雙腿打架，走得實在難受。

    祁星宇剛想抱怨幾句，程尹便松了手。

    商場某個燈光昏暗無人涉足，遠(yuǎn)離熱鬧與繁華的角落，程尹面朝祁星宇背靠安全門，從外套里掏出個錢包，又將里頭的錢點清楚數(shù)，后一把拍到了祁星宇的胸口。

    祁星宇低頭，見是把紅紅綠綠的鈔票，細(xì)細(xì)看來還有幾張五角一塊，便忍不住皺了皺眉。他雖摸不清楚狀況，但還是把錢收進了手里，不過理好之后又原封不動地遞還給了程尹。他看看程尹，又看看手里的錢，問：“你什么意思？”

    程尹偏過頭不愿看他，伸手把錢推了回去，道：“表的錢......我暫時只有這么多，不過你放心，剩下的我會在畢業(yè)之前還給你的。”

    她一股腦兒地把話倒了出來，像是老早打好了腹稿。但祁星宇對這一切好似未有預(yù)料，所以面上滿是訝異。

    就在這時，安全門忽地被人推開，程尹免不得被門把撞了一下。祁星宇見狀，頓時從情緒中抽離，后不禁瞪了眼來人，像是嫌棄他動作沒輕沒重。

    對面也不是好惹的，故而張口就要罵，所以程尹只能忍著背部鈍痛，趕忙把祁星宇拉離了戰(zhàn)場。等走到商場門口，她才放開了他。

    “為什么？”

    祁星宇估摸想了一路，但還是沒有想明白，所以站在原地摸摸脖子，問了句為什么。

    “欠債還錢，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

    “可是、”

    “沒什么可是?！?/br>
    程尹搖搖頭，招呼都懶得打就要往門外走。不過沒走幾步，便被祁星宇高聲喊住。祁星宇嗓門本就不小，又站在這人頭攢動的地方喊，免不得叫得一堆人回頭。

    其余人都是在看熱鬧，只有程尹一人在忐忑。在對上祁星宇的視線時，他才接著道：“那我以后還能約你出去玩嗎？”

    程尹對這個問題有些意外，所以微微一滯。良久過后，她擺出個嚴(yán)肅認(rèn)真的表情，斬釘截鐵地說了句“不行”。見祁星宇有些不知所措，甚至還可憐兮兮地眨眨眼，她不禁低笑出聲，笑里明顯有幾分狡黠。

    祁星宇將那轉(zhuǎn)瞬即逝的笑看在眼里，又呆呆地問道：“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說話間，路人屢屢從兩側(cè)經(jīng)過，但那些笑聲與熱鬧都與祁星宇無關(guān)。他拼命撥弄帽繩，直到身后的帽子縮成一團才等來了回答。

    程尹垂眸片刻，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從另一側(cè)口袋又摸出了幾張紅票子。呂瑤那三百塊終于是派上了用場。她東張西望，然后就近攔了個年輕人。在對方不解的目光下，她遞出手里的三百塊，問：“你好，我給你三百塊，你能做我朋友嗎？”

    那年輕人很是莫名其妙，上下打量了程尹一番，最后罵了句“神經(jīng)病”便快步逃出了商場。

    程尹不但表情不痛不癢，更轉(zhuǎn)過來看著祁星宇，反問：“你聽到了嗎？”

    見祁星宇沉默不語，她也不惱，只一字一句地重復(fù)了一遍：“神、經(jīng)、病、”

    話音剛剛落地，祁星宇的電話便響了起來。他雙眼緊盯著程尹，幾番欲言又止，但最后只舔舔下唇，后掏出了手機。草草掃了一眼，他便不耐煩地掐掉了電話，剛想說些什么，程尹搶先開了口。

    “走了?！?/br>
    把那三百塊塞進了祁星宇手里，她擺了擺手，留下個背影揚長而去，把祁星宇留在了原地。

    將錢胡亂塞進口袋后，祁星宇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在人群里橫沖直撞，直到被人出聲喊住。他應(yīng)聲回頭，后嫌棄地皺眉。

    “你怎么來了？”

    “你柯叔叔請吃飯，讓我來把你和以萌捎過去。以萌已經(jīng)在車?yán)锪?，你趕緊的?！?/br>
    來人是祁星宇的母親，估摸剛下班，所以說話時有些疲態(tài)。祁星宇見狀，難得地沒有唱反調(diào)，只垂著腦袋跟著走。

    駛出停車場時已是日落時分。

    柯以萌和祁母頗為聊得來，所以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很是起勁兒，又碰巧遇上晚高峰，時間瞬間被拉得很長。

    在商場附近等待綠燈的功夫，祁星宇突然貼上了右車窗。他用雙手扒著窗戶，將目光投向了斜前方，像是看見了什么熟人。

    祁母雖在與柯以萌說話，但自始至終都在觀察兒子的狀態(tài)。自后視鏡瞥見這架勢，她隨口問了句：“怎么了？”

    柯以萌聞言，也順著祁星宇看的方向望去，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就在她打算收回目光之時，忽地用余光瞥見只貓咪。

    “呀、有只貓！”

    后座的祁星宇聞言，猛地回了神。他用力眨眨眼，才按著柯以萌的話找到了那只小貓。一時間，車內(nèi)幾人都將注意力放到了它的身上。

    眼下，它正在斑馬線上徐行，可人行道同他們車道一起亮了紅燈。先頭部隊緊接著發(fā)動，車輪眼看就要向它狠狠壓去，柯以萌不忍看，故而閉上了雙眼。祁星宇也雙手攥拳，忍不住為它捏一把汗。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忽地從人群里沖出個女孩來。她一把將貓咪撈進懷里，不顧它亮出利爪拼命掙扎，后快步退回到了路兩側(cè)。大約是被撓到了手臂，她吃痛甩手，卻依舊沒有松開的打算。她把貓咪提到自己面前，嘴巴張張合合一番教訓(xùn)后，才把它放回了安全的地方。

    看完這出，車廂內(nèi)突然有些安靜?？乱悦瓤纯雌钅赣挚纯雌钚怯?，見二者都沒什么反應(yīng)，便也閉上了嘴。

    等到綠燈取代紅燈，祁母終于開了口：“那不是……？”

    柯以萌聞言，亦抬眼看向后座。

    祁星宇并沒有著急回答。他把手揣在口袋里，指腹劃過那沓錢，腦海里不禁浮現(xiàn)起了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他斜靠在窗戶上，光在臉上流動。路旁建筑好似被鍍了層霞光，歡聲笑語喜怒哀樂被窗戶隔在了外頭。他眼里熱熱鬧鬧，腦袋里卻空空如也。他用連帽衫把自己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帽繩在手指上繞了幾圈，而后又拉得筆直，這般不知過了多久。

    等車輛走出大道駛?cè)肽硞€老小區(qū)時，祁母因為躲避不及來了個急剎車?？乱悦缺话踩珟Ю盏蒙?，祁星宇整個人也因慣性往前。

    腦袋往前頭一撞，竟撞出了幾分清醒。他從口袋里掏出錢來，先是喃喃自語，后來才在母親愈發(fā)疑惑的表情下提高了聲音，話像是說給她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我和程尹分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