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掰開了葉可卿的手指，也把她的一腔熱情澆滅了大半。

    “爹爹?！?/br>
    “你別亂叫！”

    “爹，你沒幾年就要死于非命，你一定要小心啊。”

    葉可卿被青陽捕快拉扯著，顧不了那么多，一定要給爹提個(gè)醒，說不定就能救回爹爹，改變他的命運(yùn)。

    “呸，哪里來的小王八蛋，咒老子英年早逝是吧，再不走小心我打你這個(gè)小王八蛋?！比~天光說著就要找家伙，他爹沒少家法他，教訓(xùn)晚生的東西家里有的是。

    “……”葉可卿哭聲一噎，暗忖她要是小王八蛋，那爹自己又是什么？

    “抱歉，我這就帶她走?！鼻嚓柌犊炻牭叫」媚镎f出口的話就心口直跳，這她也敢亂說，可人畢竟是他帶來的，他扯著哭喊得撕心裂肺的小姑娘，“好了別哭了，他不是你爹，快跟我走?！?/br>
    “不，他就是……”

    葉可卿好不容易見到了爹爹，還沒來得及多說幾句話，就被轟了出去，聲音懨懨，完全沒了來時(shí)的興奮勁。

    她其實(shí)也知道，爹爹現(xiàn)在這個(gè)年紀(jì)不可能有這么大的女兒，而借尸還魂又太過驚世駭俗，她根本沒辦法解釋清楚。

    不過能確認(rèn)爹爹還活著就夠了。

    來日方長。

    兩個(gè)人剛跨出門口，張富貴就趕緊把門關(guān)得嚴(yán)絲合縫

    青陽捕快額頭生疼，總覺得今天犯了蠢，她盯著眼前的小姑娘無奈哄道：“我也陪你胡鬧過了，該送你去慈幼局了。”

    葉可卿當(dāng)然不愿意，在大街上和捕快大叔哭鬧：“我不去，我這個(gè)小身板，去了指不定被大孩子欺負(fù)?！?/br>
    這倒是個(gè)事實(shí)，不過青陽捕快還是說：“我經(jīng)常來看你，有人欺負(fù)你便給你撐腰，如此可好？”

    葉可卿癟著嘴不太樂意，拉著青陽捕快的衣角撒起嬌來。

    “你替我找戶人家吧，只要離葉家不遠(yuǎn)就成?！?/br>
    “這談何容易，你先去慈幼局我再替你找人家?！?/br>
    這么大的孩子，想要找到領(lǐng)養(yǎng)的人家絕非易事，青陽捕快也顧不得她的抗拒。

    終究是胳膊扭不過大腿，葉可卿被帶去了衙門。

    這個(gè)點(diǎn)，衙門的人并不多，有的去街上巡邏，有的早就溜了，青陽捕快把人帶到主簿面前。

    主簿乃九品，雖然官小，平民見了卻得阿諛奉承。

    而青陽捕快從不做“拜路塵”的行徑，自是得了他的白眼，辦起事來處處刁難。

    青陽捕快帶葉可卿等了良久，等得葉可卿肚子都叫了幾輪，主簿才招兩人過來。

    主簿斜睨葉可卿一眼，拿起筆蘸了墨，聲音不冷不熱：“何年出生？”

    “嘉承四……”

    主簿抬頭看她。

    “呃……我不記得了?！?/br>
    “我看看?！敝鞑敬蛄咳~可卿好幾眼，“約莫十五歲吧。”

    “這怎么可能是十五歲？明明看起來就最多十三歲?！鼻嚓柌犊彀櫭疾惶澩?。

    主簿的臉黑了，說出的話不留情面。

    “你是主簿還是我是主簿？難不成青陽捕快要教我做事？”

    青陽捕快不甘道：“不敢，自然您是主簿?！?/br>
    “根據(jù)律例，女子滿了十五歲不能進(jìn)慈幼局，也就是說，她是個(gè)大人了，要自力更生?！?/br>
    這個(gè)結(jié)果葉可卿當(dāng)然能接受，她巴不得不去慈幼院，那里要想出門還得層層批準(zhǔn)。

    青陽捕快臉上rou眼可見的慍怒，據(jù)理力爭(zhēng)道：“這怎么會(huì)，她才多大？要是能養(yǎng)得活自己她也不至于流落街頭做乞丐了?！?/br>
    “怎么不可能？你看，你也知道她是乞丐，營養(yǎng)不良導(dǎo)致她看上去年紀(jì)小罷了，沒什么事的話快把人帶走?！敝鞑疽娝覍?duì)自己發(fā)怒，冷冷道。

    青陽捕快并不擅長說理，拳頭捏得咔咔作響，終是開口道：“告辭。”

    一個(gè)高大的捕快拉著一個(gè)瘦小的孩子，在街上踟躇茫然。

    青陽安康看著手里牽著的娃娃，儼然成了燙手山芋，終是無奈嘆了口氣，拉起葉可卿往自己家里走。

    葉可卿趔趔趄趄地跟上。

    葉·燙手山芋·卿卿此刻餓得頭暈眼花，要不是有人拽著她，她立馬就能倒下，想她京城首富竟然也有餓肚子的那一天。

    青石巷。

    一戶小院里，一個(gè)著芙蓉色絲麻直領(lǐng)對(duì)襟衫的娘子在院子里收衣服，雖著布衣卻難掩其姣好的姿容相貌，膚如凝脂，風(fēng)流蘊(yùn)藉。

    青陽捕快拉著葉可卿退了回去，蹲下身子鄭重囑咐：“先說好，你跟我回家，不許調(diào)皮撒潑，不許惹我娘子生氣，若是問起，你便撿你最慘的說，別說什么葉家的孩子這種瘋話。”

    葉可卿想反駁自己就是葉家的孩子，又覺得沒必要再三解釋，便乖巧點(diǎn)了點(diǎn)頭。

    青陽捕快這才拉著葉可卿從敞開的院門進(jìn)去。

    “相公，你回來了。”女子聲音婉轉(zhuǎn)好聽，和她的人一樣透著溫柔。

    “嗯，娘子我回來了?！鼻嚓柌犊炖溆驳哪槻烤€條舒緩下來，眼睛里有了一些柔和的光，嘴角一扯露出溫柔的笑容。

    葉可卿看得嘖嘖稱奇。

    女子從里往外走，目光落在了一身黑不溜秋的小乞丐身上，“這是？”

    葉可卿打起精神，這個(gè)女子雖然柔弱，但是她才是這個(gè)家的關(guān)鍵，惹捕快大叔可以，惹她可不行。

    她乖乖巧巧地仰起頭，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聲音顫顫巍巍，似乎下一秒就要哭了。

    “仙女娘娘，我父母都死了，我可以借住一段時(shí)間嗎？”

    青陽捕快補(bǔ)了一句：“慈幼局她也去不了，我就想著讓她先住幾日，待我給她尋個(gè)穩(wěn)妥的人家收養(yǎng)，便送她走?！?/br>
    葉可卿忙不迭道：“仙女娘娘我很乖的，我能幫你做事，可以嗎？”

    仙女娘娘嘆了口氣，伸手摸葉可卿亂糟糟的頭。

    葉可卿一下子躲開了。

    “我臟，別……”

    仙女娘娘笑了笑，不嫌棄地用手拂開葉可卿稻草一樣亂糟糟的頭發(fā)，每一下都讓葉可卿覺得如沐春風(fēng)。

    她幫葉可卿露出白凈的臉后，輕輕捏了捏葉可卿沒什么rou的臉頰，莞爾道：“好，小花貓?！?/br>
    葉可卿能感覺捕快大叔松了一口氣，她也跟著松了口氣。

    “你又撿了什么破爛回來？”

    少年人未到聲先到。

    第四章 針鋒相對(duì)

    一個(gè)青衫小少年從院外回來，手里拿書袋子，他的目光格外嫌棄地落在小叫化子身上。

    葉可卿回過頭，看見小少年繼承了捕快大叔凌厲俊朗的五官，卻又很好地融合了仙女娘娘的溫婉秀氣，整張臉顯得并不矛盾，反而格外出彩。

    即便是上輩子“流連花叢”，葉可卿也不曾見過這般人間絕色。

    “小兔崽子?！辈犊齑笫逄嫘∩倌杲舆^書袋子，“好好說話?！?/br>
    少年如白玉的手指了指墻角，拴著一只小黃狗，冷冷道：“凈愛撿些邋里邋遢的東西回來，你倒是撿了就完了，還不是給家里添麻煩?！?/br>
    葉可卿順著他的手指，這才看到角落里有只蹲坐的小黃狗，小黃狗身后的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很是歡喜的樣子。

    她忍了忍，心里念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不氣不氣。

    一聲空響打破了緊繃的氣氛，葉可卿的肚子不爭(zhēng)氣地發(fā)出了抗議。

    她現(xiàn)在饑腸轆轆，站在眾人中間被小少年惡語相向，無助的模樣看上去可憐兮兮。

    適時(shí)，溫柔的仙女娘娘收起了笑容，板著臉道：“璧兒，可是念書念傻了？自去反省?！?/br>
    青陽塵璧沉吟片刻，知道此事已經(jīng)被娘敲定，暫時(shí)沒有回寰的余地，便拱手道：“孩兒知錯(cuò)了?！?/br>
    倒是從善如流。

    他低頭回屋，還不忘輕飄飄瞥葉可卿一眼，似乎被罰的不是他。

    得，這梁子結(jié)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仙女娘娘蹲在葉可卿面前，笑起來眼睛彎彎，很是親和。

    “葉……”

    “咳……”

    葉可卿接受到捕快大叔的信號(hào)，吞了吞口水傻笑道：“我叫卿卿?！?/br>
    只見仙女娘娘被她的傻笑逗得撲哧一笑：“好好好，卿卿會(huì)洗澡嗎？”

    葉可卿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快點(diǎn)洗澡，她要受不了了。

    “我去燒水。”捕快大叔沖媳婦兒殷勤道。

    葉可卿舒服地坐在桶里搓洗，看著桶里的水變得渾濁發(fā)灰，嘆了口氣，想她堂堂葉家大小姐，現(xiàn)在卻成了個(gè)惹人嫌的小乞丐，有些郁悶。

    “卿卿，別洗久了，當(dāng)心染了風(fēng)寒?！毕膳锬镌陂T口喊她。

    “知道了。”葉可卿從水中起來，擦了擦身子，看了一眼給她準(zhǔn)備的小人衣服，她小巧的臉上浮現(xiàn)出與年紀(jì)不符的無奈。

    仲春的天色黑得依舊很早，陳舊破落的屋子里點(diǎn)亮了煤油燈，昏黃微弱，燈火可親。

    葉可卿被仙女娘娘引著出來，換上了一身青色布衣，一根荊木簪子把青絲挽起，頭發(fā)還有些許的濕潤，整個(gè)人洗盡污穢，透著清爽干凈，眉目乖巧。

    青陽塵璧看清葉可卿身上的衣服，冷哼了一聲別開頭去。

    仙女娘娘怕小丫頭爬不上去，頗為輕巧地把她抱上飯桌邊的凳子。

    小姑娘洗得香噴噴的，就是太瘦了，骨頭都能摸到。

    “先穿哥哥的衣服，回頭我給你做幾件新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