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除了?付菡，第一個(gè)?見到這?位新貴妃的命婦，鄭王妃覺得自己?定能掌握第一手消息的。譬如，貴妃究竟生得如何，知不知曉自己?同皇后生得一樣，又出?自何處，究竟有沒有什么利益牽扯。

    更重要的是，能不能讓貴妃歡心，讓貴妃記住你這?個(gè)?人，日后，能不能讓貴妃在陛下面前美言。

    徐貴太妃近日在她進(jìn)宮請(qǐng)安時(shí)，也提點(diǎn)過她，讓她哪怕裝作不會(huì)說話，沒眼力見的模樣，就算是讓貴妃一時(shí)不愉，只要能打探到一些消息，也算是值了?。

    要拉近關(guān)系，又想打探到消息，鄭王妃頭?都?大了?。

    斟酌再三，加上討好的意味明顯，想來貴妃也只會(huì)覺得她想巴結(jié)她。

    鄭王妃覺得……這?次自己?或許真能知曉些什么。

    果真看見云煙屏退眾人，看向自己?。

    鄭王妃聽她聲?音帶著明顯的北涼腔調(diào)，有些發(fā)?音有點(diǎn)奇怪，尾音上揚(yáng)，像是在唱歌。

    “王妃方才那樣說話，是知曉什么嗎？”

    云煙端著手看向她，同她隔開?了?幾分距離，沒有方才那樣親近，但也不算疏離。

    “你說明昭皇后……什么巫蠱之術(shù)？”

    云煙還是頭?回在旁人口中聽說到明昭皇后的名字，原本并不想提及這?個(gè)?話題，關(guān)于明昭皇后的好話聽了?不少?，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說她性子不好，竟然還同巫蠱之術(shù)，蛇這?類東西?牽扯起來。

    她覺得自己?可能遺漏了?什么信息，有些好奇，主動(dòng)問詢。

    “這?些事……是妾身失言，”鄭王妃看看她的臉色，道：“此事已過去三年多了?，今日在外頭?不方便，娘娘若想知道，日后妾身同娘娘講?！?/br>
    云煙不置可否，隨意點(diǎn)了?頭?。

    那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了?，只怕里面還有些彎彎繞繞的說不清楚。云煙知曉在深宮之中，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多少?都?會(huì)有自己?的手段和心思。

    罷了?，這?些始終都?與她無關(guān)，既然是三年前的事，她便懶得再多問。

    只是鄭王妃繼續(xù)道：“娘娘可知曉，娘娘這?副容顏，同先?皇后生得……”

    “相似，對(duì)嗎？”

    云煙沒有等她說完，笑笑道。

    鄭王妃一愣，“是?！?/br>
    目光落在云煙的眼尾，看不出?她的態(tài)度，咬咬牙，狠下心來，道：“生得相似又如何，反正如今陛下身邊只有娘娘一人，娘娘這?樣好的性子，想來陛下心中也能分明，誰是珍珠，誰是魚目了??！?/br>
    云煙的腳步緩緩?fù)Ｗ?，站在她面前?/br>
    心里有些不開?心，看著鄭王妃的模樣，顯然不像是隨口說出?的話，明明是討好，說她比先?皇后強(qiáng)，為何她還會(huì)不開?心？

    不是在夸她嗎？作為一個(gè)?替代品，云煙不想一次次被提醒自己?是什么身份，但聽見旁人這?樣說明昭皇后，唇角止不住地下壓。

    眼看著孫安想要開?口，她一眼掃去，老太監(jiān)住了?口，只聽她道：“先?皇后無論?是什么性子，應(yīng)該都?輪不到王妃來說?！?/br>
    心底忽然升起一陣厭煩。

    燕珝這?樣挑剔的人，能那樣愛重她，說明她本性絕對(duì)不壞。付菡是個(gè)?柔順溫和的性子，能和她處得來，應(yīng)當(dāng)也不是鄭王妃口中那般“古怪”的性格。至于其中為何會(huì)有出?入，她也懶得計(jì)較，只是道：

    “王妃應(yīng)該知曉，我也是涼州人，從前大秦與北涼開?戰(zhàn)時(shí)，聽說明昭皇后愛護(hù)子民，為民求情，讓萬千百姓免遭戰(zhàn)火，這?是極大的功勞。我不覺得這?樣心中裝有百姓萬民的皇后會(huì)有怎樣不好的性子……”

    她頓了?頓，“至于那些巫蠱之術(shù)，我倒是聽聞大秦嚴(yán)禁巫蠱，若皇后本人便擅長(zhǎng)這?些，陛下怎么還會(huì)喜歡她，不處置她？”

    鄭王妃喏喏點(diǎn)頭?，連聲?稱是。

    心里有了?計(jì)較，對(duì)云煙的性子和她對(duì)明昭皇后的態(tài)度大約有了?數(shù)，也明白這?位貴妃，應(yīng)當(dāng)是知曉容貌相似一事的。

    只是似乎心里并不很在意，沒有提及。

    云煙看她眼中閃過的一點(diǎn)算計(jì)，下意識(shí)往后退了?一步，好像天生有些怕旁人這?樣謀算的眼神一般，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但還是道：“我不喜歡王妃口中說的話?！?/br>
    “無論?是什么性子，自有其可取之處，王妃說我好性子，無非是這?會(huì)兒同你說得來。難不成明昭皇后不愿同你說話，便是性格不好？”

    二月微寒，風(fēng)動(dòng)衣袖，鄭王妃端莊的裙擺也因?著微風(fēng)輕輕晃動(dòng)。

    “明昭皇后不同王妃說話，應(yīng)該是王妃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性子不好，而不是評(píng)判他人?！?/br>
    云煙說完這?樣長(zhǎng)一段話，頓覺疲累，稍稍抬手，茯苓便上來扶住她。

    鄭王妃辯解幾句，她都?沒有細(xì)聽。

    只是道：“我不知曉今日王妃為何來尋我，原本還挺愿意同你一道的，但如果王妃還是如此在我面前搬弄是非，那日后還是莫要同我說話了??！?/br>
    鄭王妃被她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縱使早便知道她說話直白，也未曾在這?說話都?是彎彎繞繞，一句話要繞著拐上七八圈才能明白意思的后宮中見到這?樣的人。

    當(dāng)真是……獨(dú)一份。

    獨(dú)一份的貴妃，還有未曾被后宅之事擾了?心的澄澈。

    在她的目光里，鄭王妃忽然覺得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無所遁形，昭然若揭。

    她訕訕一笑，說了?幾句場(chǎng)面話，便見云煙帶著茯苓先?行離去。留下個(gè)?孫安漠然瞧她一眼，拂塵一揮，轉(zhuǎn)身離去。

    一個(gè)?責(zé)罰肯定逃不掉，在她準(zhǔn)備開?口以貶低明昭皇后來討好云貴妃，試探她態(tài)度的時(shí)候就想好了?。

    鄭王妃垂著頭?，等幾人離開?后，往壽康宮走去。

    她要早些同徐貴太妃分享今日她所見的云貴妃。

    云貴妃這?樣受寵，日后，他們?還得好好仰仗著云貴妃呢。

    知曉云煙不算高興，孫安也不再帶著她兜圈子，云煙也沒了?之前的精力一處處細(xì)看，在經(jīng)過永安宮的時(shí)候看了?看方位，隨意道：“就此處罷?！?/br>
    “這?……”

    孫安皺著眉頭?，永安宮到勤政殿和福寧殿，可要跨過一整個(gè)?后宮，經(jīng)過御花園，還得再走上一會(huì)兒。

    便是乘龍輦，也得要上兩刻鐘。

    娘娘喲，選的可真是個(gè)?好位置。

    看見他半天不回話，云煙方才冷著的面容更沉了?一些，道：“陛下都?說隨我挑，我喜歡這?里，不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

    孫安唉聲?嘆氣，只覺得伺候這?兩個(gè)?主子可太心累了?，兩人別別扭扭到現(xiàn)在，眼見著貴妃娘娘都?要獨(dú)寵椒房了?，竟然還要住到永安宮這?個(gè)?偏僻的地方。

    “那就是可以了?，”云煙對(duì)小菊道：“去福寧殿將咱們?的東西?都?搬過來?！?/br>
    “還請(qǐng)孫公公派些人來，幫我們?收拾收拾?！?/br>
    云煙先?行一步，往里去了?。留下一個(gè)?孫安，馬不停蹄地往勤政殿跑，將今日所知都?告訴陛下。

    茯苓跟在云煙身旁，輕聲?道：“娘娘不怪奴婢，今日莽撞開?口斥責(zé)了?王妃嗎？”

    云煙留下她一人在身邊，本就是想要說這?個(gè)?。

    “不會(huì)，”云煙看著她，搖搖頭?，“我知曉你是為我好，鄭王妃這?樣說話，如果我說錯(cuò)了?什么，我剛?cè)雽m沒多久，若讓陛下因?此厭惡我，或是遭來一些沒由來的暗害便不好了?。你先?行一步幫我止住她的話頭?，提醒我這?話不好，我便知曉了??！?/br>
    “你也是為我好，再說，死者為大，明昭皇后都?去了?，不應(yīng)該再遭受非議?！?/br>
    無論?她是什么樣的性格，如今也已經(jīng)不在了?。

    說完，云煙心里忽地一頓。

    她怎么會(huì)這?么想，宮中只有她一個(gè)?妃子，哪來的暗害。

    心底里隱隱的慌亂和不安寧都?冒了?出?來，看著無人的永安宮，云煙稍稍往里走了?走。

    好像潛意識(shí)里，一直都?覺得同旁人相處著，總會(huì)被欺負(fù)或是算計(jì)。

    難不成是……話本看多了?？

    可同季長(zhǎng)川、付菡、茯苓甚至是燕珝在一處時(shí)，都?不會(huì)有這?樣的感?覺。

    天地之間，她似乎有很多害怕的人和事。

    她拉了?拉茯苓，掩飾住自己?心中的不安，道：“這?個(gè)?凌煙閣瞧著不錯(cuò)，便住這?里罷?！?/br>
    茯苓得了?她的準(zhǔn)話，知曉她沒有生氣，方才聽見她維護(hù)著明昭皇后，一聲?聲?的話語，心里歡喜，應(yīng)聲?道：“娘娘喜歡，那便就在這?里了?。”

    凌煙閣甚至不是永安宮的主殿。是個(gè)?二層的小樓，在永安宮的西?邊。

    院中有兩顆梨樹，枝葉繁茂，如今還未到開?放的時(shí)節(jié)，云煙看著這?樹，已然能想象到梨花開?放之際，是怎樣的風(fēng)景。

    凌煙閣二樓的看臺(tái)極大，可以賞月看星星，從高處還能看向遠(yuǎn)處，不算大，小而精致。

    南北通透，云煙還算滿意。

    折騰一下午，她原本的東西?不多，燕珝后來給她的綾羅錦緞，珠寶首飾，都?一應(yīng)搬了?過來。只是凌煙閣還需要灑掃收拾，她便回了?福寧殿小憩。等到了?晚間，用?晚膳時(shí)，小菊來報(bào)，說凌煙閣已經(jīng)收拾好了?，隨時(shí)可以住下。

    “這?么快？”

    云煙隨意喝了?口湯，便放下碗筷，“走罷?！?/br>
    茯苓不贊同地看了?小菊一眼，再晚點(diǎn)來，說不定就能將這?碗湯喝下了?。娘娘一日都?用?不了?多少?，長(zhǎng)久下去，身子怎么受的住。

    云煙覺得自己?用?了?些，好聲?好氣對(duì)茯苓道：“好jiejie，別不開?心了?，人家都?喜歡弱柳扶風(fēng)的身姿，我現(xiàn)在這?樣自己?心里有數(shù)，咱們?去凌煙閣罷。”

    茯苓無奈，娘娘每天用?個(gè)?微飽，也不知會(huì)不會(huì)難受。嘗不到味道已有三年了?，這?三年每日一日三餐，都?不知娘娘是如何熬過來的。

    她心里為娘娘難受，云煙卻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些，并沒有很在意此事，凌煙閣各處擺放都?隨著自己?來，比福寧殿小上許多，但處處由著自己?，自在不少?。

    云煙很喜歡這?種將所有東西?慢慢擺放整齊的感?覺，屋內(nèi)所有擺放的東西?都?經(jīng)過了?自己?的眼，將不大的屋子裝扮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看著精致舒適，已然是個(gè)?合格的屋子了?。

    沐浴之后，云煙忙亂了?一日的精神終于放松下來?？粗巴饷骼实脑律?，忽然覺得心里平靜了?許多。

    燕珝不在，不用?費(fèi)力討好著他。六郎也走了?，不必?fù)?dān)心他的安危。

    貴妃的位置讓她在所有人面前都?不用?卑躬屈膝，吃的穿的都?是御賜，似乎哪哪都?好。

    哪哪都?舒服，就是……好像少?了?些什么。

    云煙濕著頭?發(fā)?，讓茯苓和小菊都?出?去歇著了?，享受著自己?的空間。

    她坐在桌旁，看著窗外的圓月。

    已然是二月中，月上枝頭?，皎潔如初，一如她在鄉(xiāng)間聽著麥穗輕響，躺在搖椅上看到的月亮。

    似乎在宮中，也沒有什么不好，她想。

    但是那好像少?了?的東西?，一直在心里七上八下地戳著，云煙咬著桌上的筆頭?，在紙上畫了?一個(gè)?圓。

    這?是圓月。

    筆不算穩(wěn)，歪歪扭扭的月亮旁邊落下了?胖乎乎的星子，云煙咧嘴一笑，畫了?一只小鳥。

    她書畫不好，小鳥勉強(qiáng)能看得出?翅膀，但身子圓滾滾，瞧著說是魚都?有人信。

    云煙樂了?，將筆頭?指了?指這?鳥，低低道：“這?是燕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