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是驚醒的。

    她猛地坐起來，腦子里一瞬間如同驟然失重又驟然落地一般一片空白。幾秒之后她才找到自己的手，往額頭上一碰，就碰到了細密的汗珠。

    第二天，她需要很早到教授的辦公室。

    因為昨晚沒睡好，她一大早差點坐在桌邊睡著。

    約書亞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常，在她下一次差點用額頭磕在桌子上之前，卷起一本書及時抵住了她的頭。

    額頭觸碰到有點泛涼的書皮封面，讓凱瑟琳猛地驚醒。

    她看著面無表情的約書亞，第一時間道：“抱歉，教授。”

    約書亞看了她兩眼，問：“又沒睡好？我仿佛記得最近我并沒有給你留什么很急的任務。”

    他想了想，又加了句：“除非你背著我在外面接了私活?！?/br>
    凱瑟琳趕緊解釋道：“沒有沒有。只是……噩夢?！?/br>
    “噩夢？”

    約書亞不像是會對別人的什么鬼夢境產(chǎn)生好奇的性格。但很離奇的是，他似乎思考了一下，開口追問道：“什么夢？”

    凱瑟琳沒想到他會接著問，但其實她也說不清那沒頭沒尾的夢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道：“呃，有一點離奇的夢，很難描述?！?/br>
    約書亞聽完卻很輕地挑了挑眉尾，兀自重復了一遍。

    “很難描述？”

    凱瑟琳想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道：“教授，我能問您一些關于歷史的問題嗎？”

    約書亞道：“不然我作為你的老師是干什么用的？問?！?/br>
    凱瑟琳已經(jīng)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繼續(xù)問道：“您了解，奧古斯都王以及十侍者是什么關系嗎？”

    約書亞緩緩抬眼皮看著凱瑟琳，幾秒之后，他給出了回答：“非我的專業(yè)研究領域，我只能給你復述歷史書上的內(nèi)容。”

    他雖然這么說，但其實他的回答基本整合了現(xiàn)有的所有資料，可見其閱讀面之廣。

    “《光明界實錄》以及《占卜錄》記載，奧古斯都誕生后，使用極權確立統(tǒng)治。為延伸統(tǒng)治的爪牙，用自己的一只眼睛塑造十位黑袍使者，代替奧古斯都發(fā)聲、行事。因此奧古斯都有一只眼睛是假的，只是沒人知道是哪一只。除《實錄》與《占卜錄》外，其他資料來源都相對不可信，總體上來說，有幾種說法。一是十侍者是奧古斯都自繁衍的女兒們，一脈相傳奧古斯都的能力；二是十侍者由奧古斯都十根手指所塑造，為奧古斯都延伸出去的手掌。”

    約書亞平靜地講述著不同來源的歷史推定，嗓音如同在播音一樣沉靜流暢。

    “以上就是我給出的參考?！?/br>
    凱瑟琳垂下眼，了然地點點頭。

    約書亞并未問她為什么忽然問了一個似乎與專業(yè)研究無關的問題，反而毫無好奇心地催促道：“現(xiàn)在你該好好打起精神了，希望你不要在課堂上睡著?！?/br>
    凱瑟琳保證道：“一定不會?！?/br>
    但保證是這樣保證的，結(jié)果真到了課上，凱瑟琳一個人坐在最前方的角落里靠著墻，忍不住就犯困。

    眼前的記錄冊逐漸開始晃動，好幾次她猛地醒過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不小心睡了一兩分鐘。

    到最后她實在忍不住，偷偷用額頭靠著墻，本想用墻面冰冷的溫度讓自己清醒一下，結(jié)果靠著靠著就真的睡過去了。

    她下一次醒來是墻面太滑，沒靠住，“唰”地一下向前倒。

    她猛地睜開眼，一下子就與講臺上的約書亞對視了。

    約書亞鼻梁上架著鏡片，雙手背到身后，手掌心卷著這節(jié)課的教案——他是從來不按照計劃授課的。他的授課計劃在他的腦子里，具體講什么就要看他的當場發(fā)揮了。

    凱瑟琳立即端正好坐姿，暗自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下課的時候，約書亞還在整理材料，凱瑟琳就被一群學生圍住了。

    盡管她和約書亞名聲都不怎么好，但約書亞實在看上去太難講話，實在是有不懂的地方或者有什么特殊情況要報告，還是跟凱瑟琳說比較靠譜。

    再加上凱瑟琳一直態(tài)度很好，認真負責，因此上此期中論文的評分事件很快就過去了，一下課就會有不敢直接跟約書亞說話的學生們圍住凱瑟琳。

    “呃……助教，我們期末作業(yè)和期末考試的時間是不是壓得太緊了??？只有幾天的時間……我實在忙不開……”

    “助教，你看上節(jié)課的咒語結(jié)構(gòu)，我怎么都弄不對……”

    凱瑟琳其實自己也不敢說多么精通多么厲害，但在約書亞手底下干了這么久，怎么也對他的課程比別人了解多一些。

    更何況一群面露可憐表情的同學們這樣看著她，莫名讓她多了些膨脹的責任感。

    她心中有些鼓動，但臉上掛著標準的笑容，一個一個解答。

    等到同學們都逐漸散去了，她才看到等在一邊的約書亞平靜的臉色。

    她愣了一下，趕緊收拾好桌面，小跑到他面前，寬大的袍子和亂七八糟抱在懷里的文件筆記讓她跑起來有點笨拙，像是興沖沖的一只倉鼠。

    “教授，我們走吧?！?/br>
    約書亞垂眸看著她，盯著她亮晶晶的眸子，道：“以后再有人對我的課程安排有什么意見，讓他直接來找我?！?/br>
    凱瑟琳扶了扶手臂，“哦”了一聲。

    “明白了，教授?！?/br>
    約書亞又道：“你的給分就代表我的給分，如有人對分數(shù)有什么不滿，讓他自己找上級走審批程序查閱、修改分數(shù)，不用多費口舌?！?/br>
    凱瑟琳又點點頭，“明白了，教授?！?/br>
    約書亞回頭看了她一眼，輕飄飄問：“你難道是我的士兵嗎？不用這樣說話?！?/br>
    凱瑟琳“哦”了一聲，換了種表達：“知道了，教授。”

    約書亞沒再說話了。

    凱瑟琳下午在自己的儲物柜里，驚喜地發(fā)現(xiàn)了從門縫里塞進來的一封小信，信封是淡粉色的。

    信是匿名的，內(nèi)容也很短，但凱瑟琳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看完的。

    “助教學姐，

    您好。

    我并不確定您是否是學姐，但您學識淵博又大方從容的樣子似乎應該是學姐。我想說，您真的好優(yōu)秀！那么難的東西您都能聽懂，真的好厲害！我每次上斯坦教授的課都要瘋了，根本聽不懂！您一定是腦子里比我多一個發(fā)動機在運作吧……

    我聽說了您的獎項和成就，很崇拜您，所以給您寫了信，希望沒有打擾到您。我會很努力地成為像您一樣的人的！我還不好意思告訴您我是誰，等到我覺得能與您比肩了，就堂堂正正署名給您寫信！

    來自一位還不那么優(yōu)秀的學妹”

    凱瑟琳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這封短短的信，信紙上散發(fā)著很淡的香味。

    她覺得自己認識的自己和別人嘴里認識的自己是很不一樣的，如果從旁觀視角來看，這位信中的“學姐”恐怕得是多么魔鬼優(yōu)秀的一個人。但實際上她不是的，她只是個普通人，經(jīng)常寫不出論文。

    盡管如此，她還是很高興能收到這么一封帶著善意的信。

    她小聲地拿著信暗自道：她以后恐怕得更用功一些了，以免在這個課上露出馬腳，讓這位不知名的同學幻想破滅。

    她很珍重地將信封放在一堆書本的最頂端，抱著回約書亞的辦公室。

    結(jié)果約書亞只輕飄飄看了一眼，就開口問道：“那是什么？”

    凱瑟琳沒反應過來，問：“什么？”

    約書亞隨手指了指，聲音沒什么起伏。

    “你懷里的東西。是什么？”

    他歪頭隨意猜了猜，“小男孩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