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許取小半碗喂給你們主?子??！?/br>
    小太監(jiān)被秋池掐了把，才回過神，皇上是與自己說話，忙應(yīng)下聲。

    李玄胤往出走，忽停下腳步，“朕記得昭陽宮東閣有一處膳房，明日朕撥兩個(gè)御前的廚子?過來?！?/br>
    男人臉色清冷，看不?出多余的情?緒。但宮人們知道，皇上這句話對(duì)主?子?是多大的殊榮。宮中?嬪妃要有膳房，須得經(jīng)?過皇上準(zhǔn)允，更別提御前的廚子?。

    陳德海在外候了會(huì)?兒，見?皇上從殿里出來，他正準(zhǔn)備上前，鼻下就聞到一股酸臭的味道，令他反胃。待他看清皇上衣襟前的穢物，才明白過來，泠婕妤大抵是都吐到了皇上的身上。

    “皇上?！标惖潞Ｆ磷?，不?敢露出半分忍受不?住的意思。

    李玄胤微皺起眉，這衣裳的滋味準(zhǔn)著實(shí)不?太好聞。最初來時(shí)，他想過這女?子?是因他寵幸旁人而使小性子?，故意把他引來，沒想到的是，這人確實(shí)吐得厲害。他原本沒想過留下來陪她，一則，今夜他召了楚寶林侍寢，若因她有孕，拋下楚寶林，難免會(huì)?讓人覺得她恃寵而驕。二則，他也不?想讓這女?子?跟旁人一樣，用肚子?里的孩子?爭寵。

    半晌，皇上都沒說話，陳德海摸不?準(zhǔn)，皇上是打?算回乾坤宮，還是要留在絳云殿。

    陳德海憋不?住氣，實(shí)在受不?了那股味道，忍不?住去問，“皇上可是要回乾坤宮？”

    李玄胤掀了掀眼皮，睨向他，忽時(shí)，殿內(nèi)傳出一聲慌亂。

    如此，李玄胤壓了壓太陽xue，再?zèng)]那個(gè)顧慮的心思，她懷著身孕，本就不?易，偏寵了些又有何妨，開?口對(duì)陳德海吩咐：“你去將?朕的朝服拿來?！?/br>
    折騰到大半夜，才消停下。婉芙懨懨地躺在男人懷里，眼角掛著淚珠，有氣無力地埋怨：“嬪妾懷著皇上的孩子?這般辛苦，皇上要對(duì)嬪妾更好，嬪妾才能原諒皇上。”

    李玄胤聽著這不?痛不?癢的威脅，將?人往懷里撈了撈，眼底溢出一絲縱容的寵意。

    ……

    翌日，婉芙才得知皇上提了楚寶林的位份，將?懷安公主?交給楚嬪撫養(yǎng)。

    婉芙一時(shí)摸不?清皇上的心思，因她昨夜的折騰，皇上從皓月軒趕到絳云殿，也不?知楚嬪有沒有嫉恨上她。

    沒等婉芙細(xì)想這些，后午，她才得知，皇上竟給她撥了兩個(gè)御前的廚子?。御膳房的廚子?自然不?能和御前的相提并論。婉芙飲著那碗酸梅湯，都覺得酸甜可口。只可惜，皇上對(duì)她管束得太嚴(yán)，不?能貪涼，一日只能喝小半碗。

    不?用去坤寧宮問安，有孕后，婉芙怕出事，少有出絳云殿走動(dòng)。

    那夜過去，她沒再聽說皇上召誰侍寢。

    轉(zhuǎn)眼婉芙有孕后，過去了最危險(xiǎn)的前三個(gè)月。這日，何太醫(yī)再來診脈，李玄胤正陪著婉芙練字，何太醫(yī)診過脈象，叮囑婉芙的用膳禁忌，千黛一一記住。

    何太醫(yī)退下時(shí)，小心地看了眼皇上的臉色，來絳云殿之前，陳公公就問他這事，他常在后宮診疾，怎不?知皇上這些日子?沒召過人侍寢。

    他猶豫兩番，最終極為隱晦地提了一嘴，泠婕妤如今過了頭三個(gè)月，也不?是不?可行房事，只是切莫太過頻繁劇烈。

    何太醫(yī)刻意提的這句讓婉芙臉上生赧，這一月皇上偶爾會(huì)?留宿絳云殿，夜中?親吻，她明顯感受到了男人的意動(dòng)，她是有些怕的，幸好皇上從未真?正做過什么。

    婉芙慌忙避開?眼，當(dāng)?作沒聽懂。

    李玄胤低眼瞥見?女?子?臉上的那抹暈紅，就清楚了她心中?所?想，不?禁好笑，她有著身孕，他又非不?知輕重的毛頭小子?，怎舍得傷了她。

    入夜，圣駕沒留在絳云殿，婉芙松了口氣。相比于那虛無縹緲的圣寵，她更在乎的，還是腹中?的孩子?。

    ……

    應(yīng)嬪在朝露殿養(yǎng)了兩個(gè)月，她那次小產(chǎn)，傷了身子?根骨，不?精心養(yǎng)著，很難再有孕。

    春時(shí)晴好，應(yīng)嬪裹著絨氅，坐在御花園的石凳上，手邊是那碗酸梅湯。她飲得漫不?經(jīng)?心，甚至有些苦澀。聽說，皇上撥了兩個(gè)御前的廚子?去昭陽宮。即便泠婕妤有孕，皇上也會(huì)?去她宮中?留宿，甚至為讓她安心，這月余沒再召過旁人侍寢。

    應(yīng)嬪忽然羨慕江婉芙，出身低微又怎么樣，生的一副好相貌，在這后宮里依舊能如魚得水。

    “主?子?，是楚嬪?！鼻噢⊙矍浦哌^去的幾?人，出聲提醒。

    “楚嬪……”應(yīng)嬪輕瞇起眸子?，站起身，遙遙走向那幾?人。

    “楚嬪meimei這是在做什么？”應(yīng)嬪不?動(dòng)聲色地掃了眼楚嬪懷中?捧著花盆。

    楚嬪和應(yīng)嬪同住重華宮，應(yīng)嬪是重華宮主?位，以?前楚嬪還要日日去朝露殿請(qǐng)安，如今楚嬪已是嬪位，便可不?必再去。

    楚嬪對(duì)這位皇上的舊人沒什么好感，她以?前躲在皓月軒里不?聲不?響，應(yīng)嬪從沒把她放在心上，而今應(yīng)嬪與她搭話，不?過是因?yàn)樗肓耸パ?，又養(yǎng)了懷安公主?，她心里清楚，應(yīng)嬪可不?是什么心思簡單的人。

    楚嬪生出戒備，淺淺一笑，“昨兒院里開?了一株長?春花，安兒看得專注，我便去內(nèi)務(wù)府取兩個(gè)花盆，在殿里多擺幾?株?！?/br>
    提起龍嗣，應(yīng)嬪臉色淡下來，諷笑，“楚嬪不?養(yǎng)自己生的，對(duì)別人生的倒是盡心?！?/br>
    楚嬪臉色瞧不?出異樣，“我生的和別人生的有何不?同，都是皇上的孩子?，我自然要精心照顧著?！?/br>
    應(yīng)嬪以?前沒想到，楚嬪不?聲不?響，竟是個(gè)厲害的。以?前被趙貴人壓著，倒是她小瞧了。

    “怕不?是楚嬪無所?謂，而是根本爭不?到圣寵吧。不?然為何皇上明明召了你侍寢，又偏生去有孕的泠婕妤那兒？”

    楚嬪嘴角的弧度壓下，她中?規(guī)中?矩，不?愿出頭，也不?代表她就好欺負(fù)。

    “是我爭不?到圣寵，還是應(yīng)嬪爭不?到？泠婕妤有孕與我爭寵，是我與泠婕妤之間的事，與應(yīng)嬪何干？應(yīng)嬪有那個(gè)替我cao勞的心思，不?如多想想自己?，F(xiàn)在的應(yīng)嬪，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可比得上當(dāng)?年的分毫？”

    第83章

    坤寧宮

    香爐中燃著裊裊的熏香, 梳柳輕手輕腳地推門?進(jìn)來，繞過紫檀黃花梨屏風(fēng)，將手中的茶水放到床頭案上, “娘娘, 看了一日佛經(jīng)，歇歇吧，仔細(xì)傷了眼睛?！?/br>
    皇后?背靠引枕, 疲憊地壓了壓額角, 淡下?臉色，“泠婕妤的身子如何了？”

    泠婕妤有孕, 人盡皆知?, 皇后雖是困于坤寧宮，又非閉了耳目，對(duì)后?宮一概不知?。

    梳柳神色微頓，為皇后?斟了一盞茶水，“泠婕妤知?曉有孕，就?閉門?不出，只待在昭陽宮靜養(yǎng)?！?/br>
    “倒是聰明?！被屎?抿了口茶水, 翻開佛經(jīng)的一頁，靜心的經(jīng)文反而讓皇后?平和了后?宮嬪妃有孕的消息。

    皇上不過而立之年，日后?還不知?有多少?子嗣，她對(duì)付了一個(gè), 就?要對(duì)付下?一個(gè)。與其自己出手，不如讓后?宮亂斗，左右她現(xiàn)在幽禁于此, 管不了后?宮的事。

    “娘娘打算怎么辦？”梳柳見娘娘淡著臉色，許久不語, 心底擔(dān)憂，泠婕妤受寵，地位一日比一日得高，只怕他日泠婕妤誕下?皇子，地位豈不是越過了娘娘。

    皇后?斜她一眼，“皇上都把懷安交給楚嬪撫養(yǎng)了，難得楚嬪聰明，皇上為泠婕妤綢繆至此，本宮能有什么法子?！?/br>
    嬪妃斗到現(xiàn)在，死的死，幽禁的幽禁，打入冷宮的打入冷宮，唯獨(dú)泠婕妤安然?無恙，還有了孩子，真是笑話。

    皇后?輕嗤一聲，合上經(jīng)書，“本宮染疾，后?宮嬪妃相繼出事，是九天朔月星作怪，為沖煞星，朝臣納言，今歲提前大選?！?/br>
    梳柳愕然?。

    太///祖爺定下?的規(guī)矩，皇帝隔三年選一次秀女，以充后?宮，綿延子嗣。說是三年，實(shí)則在一次選秀結(jié)束后?，主管選秀的禮司就?會(huì)提前擬好下?一次選秀的記冊(cè)，備好禮法，供皇上過目。

    提前一年選秀，在之前不是沒有過先例。后?宮嬪妃爭斗不斷，但?凡接連夭折喪子，朝臣都會(huì)上書進(jìn)言皇上，挑選秀女入宮。到了春時(shí)，確實(shí)是秀女入宮的日子。

    ……

    今日早朝，陳德?？嗖豢把?。

    朝臣以后?宮皇子相繼夭折為由，遞折子進(jìn)言，請(qǐng)求皇上擇選秀女，以充后?宮。皇上因這事兒，發(fā)了好一通大火，陳德海被折子砸出了門?。

    他唉聲嘆氣地守在廊廡下?，眼看著要到晌午，正琢磨著怎么勸皇上用午膳，便見九級(jí)漢白?玉臺(tái)階下?，陳照大將軍穿著朝服，臉上神情猶疑地到了宮門?前。

    陳照是這次廣岳戰(zhàn)事的大功臣，陳德海可不敢怠慢，忙上前迎過去，“奴才見過陳將軍，陳將軍這是……？”

    陳照拱手回上一禮，“勞煩公公通稟，臣有要事求見皇上。”

    陳德海心底狐疑，陳照將軍為人爽朗耿直，癡迷兵法，一向不摻和朝廷黨政，他伺候御前多年，從未見過陳照將軍求見皇上，可真是出奇了。

    縱使心中懷疑，陳德海依舊本本分分稟去了御前，皇上為后?宮的事再心煩，也不會(huì)牽扯到朝政。

    內(nèi)殿，李玄胤捏著眉心，掠了眼進(jìn)來的陳照，“愛卿有何要事？”

    陳照略有遲疑，稍許躬身稟道：“今日早朝，朝臣諫言皇上提早選秀，臣以為不妥。”

    李玄胤微頓，不動(dòng)聲色地掀起眼，深看向他，“如何不妥？”

    陳照被皇上這一眼看得心底發(fā)寒，當(dāng)年皇上御駕親征，他也隨從在列，親眼見過皇上上陣的英烈之姿。千里?單騎，持刀破陣，大敗兩萬蠻夷，以五千兵馬扭轉(zhuǎn)乾坤。那是血戰(zhàn)出來的殺氣，即便時(shí)日已?久，沉淀下?的君威依舊讓他不敢直視。

    “去年北方?大旱，薊幽二州餓殍遍野，廣岳戰(zhàn)事剛過，國庫吃緊，眼下?后?宮選秀，無不是勞民?傷財(cái)，徒增民?怨?！标愓諟讼?，繼續(xù)道，“更何況，臣聽?聞泠娘娘有了身孕，后?宮皇子接連夭折，皇上此時(shí)選秀，難免動(dòng)了泠娘娘胎氣?！?/br>
    “故而，臣以為，皇上提早擇選秀女，于公于私，都是不妥?！?/br>
    陳照說完，輕輕呼了口氣，他癡迷武學(xué)?，對(duì)朝中亂七八糟的事從不上心，能說完這些，實(shí)屬艱難。

    李玄胤捻著扳指，“朝中九成的朝臣都諫言朕要擇納后?宮，今日早朝，你為何不與那些朝臣辯駁，反而要私下?來宮中見朕？”

    陳照于武學(xué)?有建樹，論心思他連陳德海都比不過，神色一亂，便漏了餡。

    “臣不敢反駁朝中肱骨，只是提出愚言，望皇上采納?！?/br>
    李玄胤冷笑，“此事朕自有定奪，你下?去吧。”

    陳照不敢再待下?去，躬身退出了殿。

    待陳照離開，陳德海才裝作進(jìn)來奉茶，好奇地問道：“皇上，這陳照將軍下?朝跑得比誰都快，怎的今日進(jìn)宮跟皇上秉事了？”

    李玄胤挑起眼皮睨向他，陳德海驀地閉了嘴吧，手掌打了一把自己的側(cè)臉，“奴才多言，皇上恕罪！”

    “哪是他有事進(jìn)宮，分明是有人為避嫌，借著他來勸朕?！崩钚纺樕珴u漸沉下?，“朕的女人，還輪不到旁人插手?！?/br>
    陳德海聽?不懂皇上在說什么，只是覺得皇上這臉色太過嚇人，仿佛有人觸了皇上的禁忌，看得他心頭發(fā)毛。

    他仔細(xì)琢磨著皇上的話，始終沒明白?，皇上是在說誰。他唯一想得到的，朝臣中跟陳照將軍交好，說的上話的人，只有不久前剛剛得勝歸來的豫北王。

    ……

    婉芙也聽?說了皇上要提早選秀的事。她斂下?眼，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腹，大抵是午膳吃的湯水太多，這肚子要比以往還大些。

    “主子，您別難過?！鼻锍匾娭髯拥皖^摸著肚子出神，想到剛剛得知?的消息，忍不住勸出聲。

    她心里?埋怨皇上，三年還沒到，主子正懷著身孕，好不容易斗倒了趙妃江貴嬪，應(yīng)嬪也不再如以前受寵，皇上這時(shí)候選秀，新人入宮，豈不是給主子添堵。

    誰知?進(jìn)宮的新人都是什么心思，萬一再有一兩個(gè)生得水靈好看的，入了皇上心，那主子在這后?宮里?又算什么。她就?怕主子心緒郁結(jié)，一時(shí)想不開，再小?產(chǎn)喪子，更加得不償失。

    婉芙站起身，扶住秋池的手，慢慢坐到桌案后?。入眼的宣紙上是一株含苞待放的碧桃，欲語含羞，嬌艷多姿。婉芙微微一笑，“我難過什么，皇上早晚都要選秀，怎會(huì)因我一人，而壞了祖制？”

    主子有孕后?，就?平和了許多，秋池有些傷心，主子分明沒比自己大上幾歲，老成得卻像看透了世間紅塵。

    千黛掀起珠簾，從殿外進(jìn)來，“莊妃娘娘邀主子與御花園走走?！?/br>
    莊妃坐著儀仗，親自到昭陽宮接人。

    沒到妃位，是沒有儀仗的。婉芙也沒想過去坐儀仗，她懷著身子，再小?心都不為過，萬一哪個(gè)小?太監(jiān)不甚腳滑，再摔了她，她寧可自己費(fèi)些腿腳走過去。

    兩人到了御花園，恰是暖春，柳芽抽枝，嬌花含苞，楚楚動(dòng)人。

    “你搬去昭陽宮后?，沒多久就?有了身孕，你我都不能常說來走走說說話?！鼻f妃嘆息一聲，停住腳步。

    婉芙也跟著她停下?來，“秋jiejie喜歡清凈，我這孩子鬧得厲害，可不敢去打擾秋jiejie?！?/br>
    不知?為何，莊妃聞言心中愈發(fā)酸澀，她想到前朝那些事，拉住婉芙，斟酌道：“你也聽?說了朝臣諫言選秀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