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濃 第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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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芙斂起心神,懶洋洋地把?話?本子扔給秋池,“告訴內(nèi)務府,這些?話?本子本宮看膩了,本宮想要?些?新鮮的?!?/br> “新鮮的?”秋池狐疑。 皇上雖許久不來金禧閣,可內(nèi)務府卻是半點不敢怠慢,上京只要?新出了話?本,內(nèi)務府都會殷勤地送過來,自然是都挑著?極為有趣的送。主子想要?的新鮮,是什么新鮮? 婉芙招了招手,讓秋池過來,附耳低語幾句,秋池聽罷,登時睜大了眼睛,臉頰微紅,羞羞怯怯,“主……主子,這萬一,皇上若是知曉了……” “怕什么,快去!”婉芙推搡她一把?,秋池三?步兩回頭,見主子毫無改變主意的意思,硬著?頭皮去了內(nèi)務府。 …… 內(nèi)務府送至各宮的東西都有條目,要?經(jīng)中?宮的手,月末皇上會看各宮賬冊,鮮少親自過問。金禧閣的那?話?本子,是少之又少的由皇上點頭吩咐后,才敢給泠貴嬪送過去。 內(nèi)務府聽完泠貴嬪要?的新本子,驚得下巴差點掉到地上,他們斟酌再?三?,拿不準主意,不得不向皇上請示。 陳德海見內(nèi)務府的人來,以為要?給皇上過目賬冊。自從三?年前,皇上疏遠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核對?完中?宮賬冊,便交由內(nèi)務府呈給皇上查閱。他仔細又一想,今兒也不是月末,內(nèi)務府怎么提前過來了。 想歸想,待那?人上了九級漢白玉臺階,陳德海笑瞇瞇地迎過去,“還沒到月末,李總管今兒怎么過來了?” 李總管會辦事,與陳德海有些?交情,畢竟這皇宮里,誰不想巴結(jié)御前的人,得皇上青眼。 此時李總管一臉為難,想到皇上的交代,不敢托大,忙來過問,便跟陳德海說了金禧閣的事。 陳德海聽完,也是一臉呆滯,眼珠子瞪得快掉出來,“泠……泠貴嬪要?看這個?” “是呀?!崩羁偣芸嘀?臉,“泠貴嬪指著?要?,可皇上怎么想的我也不知啊,咱們當奴才的,這種事辦不好,惹了皇上大怒,這腦袋嘎吱,還不得掉到地上!” 陳德海撫了撫受驚的心臟,琢磨一會兒,擺了擺手,“成,我替你通傳一聲?!?/br> 李總管聽了這話?,心里那?塊大石頭才算落了地。陳德海是御前伺候的大太監(jiān),對?圣心自有幾分了解。既然答應他去傳話?,想必皇上也不會因此遷怒到他。 這事李總管確實想對?了,他不伺候在御前,自然不明白皇上的心思。陳德海不一樣,他日日在皇上身邊端茶送水,不僅清楚皇上每日批閱客服多少折子,就是皇上每日說過的話?,喝過的茶水,他都會留意,牢牢記在心里頭。這也是為何他能跟在皇上身邊,在御前伺候了這么多年的原因。換了旁人,還真?不一定能做到。 但陳德海還是不確定,皇上若是知曉泠貴嬪要?看的話?本子,會是什么臉色。泠貴嬪這一招……真?是損得一言難盡。 “皇上,內(nèi)務府李總管有關金禧閣的事要?過問皇上?!?/br> 李玄胤正坐在御案后看新呈上的政績條例,聞言睨他一眼,“何事?” 陳德海咽了咽唾,腦袋快扎到金磚縫兒里頭,硬著?頭皮道:“泠主子說看膩了那?些?才子佳人的話?本,要?換點新樂子?!?/br> “什么新樂子?”李玄胤猜到那?女子又要?耍弄手段,并未放在心上??偛荒芤恢睉T著?她,他倒要?看看,自己不去見她,她倒底能端著?到什么時候。等日子久了,別哭著?到乾坤宮來求。 陳德海咽了咽唾,聲音蔫兒下去,“泠主子說,不要?看一個才子和一個佳人的了,要?看十個才子和一個佳人,也……也不必拘泥于十個,才子……才子越多越好,但佳人只能有一個……” 霎時,殿內(nèi)死寂一片,緊接著?只聽一聲暴怒。 “混賬!”案上呈著?的奏折,照著?他的腦袋就劈了下去,直砸得三?山帽歪了又歪,蓋住了半張臉,他顫顫巍巍地把?帽子扶起來,又哭又求,“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心里直念叨,這可是泠主子指了名要?的,可不關他的事?;噬蠎Y泠貴嬪的氣,偏偏泠貴嬪劍走偏鋒,竟用這些?出其不意的小手段,惹得皇上生氣不提,他倒是聽說泠貴嬪這小半月在金禧閣里好吃好喝的,哪有半分傷心的模樣。除卻受點許貴人的氣,日子過得甚是舒坦。 他又忍不住想,皇上這是何必,泠貴嬪說白了也得聽皇上的,皇上直接罰了人,出出氣不是更好,偏這樣冷待著?,泠貴嬪是半點事沒有,到頭來受罪的只有他一個。 陳德海心里正委屈哀怨著?,余光覷見皇上臉色陰沉得快滴出水來,霎時又垂下腦袋裝死,聽見上頭寒聲吩咐: “讓內(nèi)務府不許給她送,以前送的那?些?話?本子也都斷了。身為后宮嬪妃,整日看這些?混賬的閑書,成何體統(tǒng)!” “把?那?六卷古治搬到金禧閣,她不是閑著?么,讓她抄,每日抄六十頁給朕送過來!抄不完命御膳房不準給她送晚膳!” 陳德海哪敢回話?,忙不迭應了是,就趕緊退出了正殿,甫一關門,就聽見殿里“啪”的一道瓷器碎裂的聲音,震得他耳膜發(fā)疼,他嚇得手一抖,不敢這時候進去收拾。 忍不住擦了把?額頭冷汗,心底唏噓,能不動聲色地把?皇上氣成這樣,泠貴嬪可真?是百年難遇的妙人兒。 第61章 后午, 陳德海帶人抬著六卷古治進了金禧閣。 彼時婉芙正帶著甲套彈琵琶曲兒。這種不?入流的玩意兒,后宮里沒?有嬪妃會瞧得上。 婉芙初學琵琶,是因為?三舅母。 余府雖說是商戶, 外祖父卻?喜好詩書, 極為?敬重文人,當初三舅舅遠出?越州走商,回來便往府里帶了一房外室, 那外室不?僅不?是良家子, 還是最為?卑賤的揚州瘦馬。氣得外祖父命小廝把三舅舅架去祠堂,狠狠打了三十鞭。大罵三舅舅不?肖, 未娶妻先養(yǎng)外室, 敗壞門風,三舅舅悶不?吭聲,生生將那三十鞭忍受下來,卻?寧死不愿將那外室送走。 沒?過幾月,聽說那外室有了身孕,三舅舅三天兩頭地宿在外面,外祖父大怒, 因這事,三舅舅險些?被逐出?余家大門。 再后來,那外室生下?一子一女?,三舅舅悅極, 又開始三天兩頭地兩地跑,時不?時把孩子抱到外祖父跟前,久而久之, 外祖父終于認可了這門親事,允了那外室進門。 婉芙印象里, 三舅母是她見過最溫柔的女?子,通音律,善琵琶,還夸她小小年紀就有彈琵琶的天賦。阿娘與三舅母來往頗多,慢慢地,婉芙就跟著學起了琵琶。如三舅母所言,她雖于女?紅詩書上一竅不?通,對?于茶畫音律確實很?有天分。 “奴才請泠貴嬪安?!?/br> 陳德海入了門,婉芙才抬起眼,瞥到后面厚厚的六卷古治,眉心蹙了下?,“陳公公這是……?” 那六卷古治實在顯眼,婉芙一看見,就感覺手腕一陣發(fā)酸。 陳德海賠笑道:“皇上吩咐,主子日?后不?可到內(nèi)務府拿話本子看,主子若是閑著無趣,每日?抄上六十頁古治,由奴才送到御前,呈給皇上?!?/br> 婉芙將入口的茶水猛地吐了出?來,她不?顧失態(tài),驚得眸子瞪圓,看向陳德海,“皇上要我每日?抄多少?” 陳德海用手比了個數(shù),“皇上還吩咐,泠主子抄不?完,不?許去御膳房取晚膳。” 簡直喪心病狂! 婉芙皮笑rou不?笑地攥緊了帕子,“陳公公莫不?是在誆我,當真是皇上親口吩咐的?” “哎喲泠主子,奴才哪有那個膽子敢騙您!”陳德海一臉苦笑,心中腹誹,您要是早去乾坤宮跟皇上認個錯,何至于要抄這六十頁,偏偏您一身反骨,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婉芙恨恨地咬緊唇,“成吧,抄就抄。” 她美眸又向后面抱著古治的小太監(jiān)身上繞了一圈,眼珠一轉(zhuǎn),“只?是每日?沒?了話本子打發(fā)時間,這唯一的樂趣也沒?了。勞煩陳公公回去跟皇上通稟一聲,若是斷了話本子,不?如安排幾個俊秀的小太監(jiān)到金禧閣,抄古治時也讓我養(yǎng)養(yǎng)眼,免得無趣?!?/br> 后面捧著古治的小太監(jiān)面面相覷,嚇得一抖,哆嗦著,撲通跪了下?去。 陳德海生怕皇上聽去了這句大逆不?道之語,差點?哭出?來,“泠祖宗,您可就別折騰了。您還不?清楚皇上的心思嗎!奴才若是傳了這句話,明?兒掉在地上的就是奴才的腦袋了!” 婉芙低頭又撥了下?琵琶的弦音,楓荻秋瑟,夢啼闌干,女?子臉上依舊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秋池,送陳公公出?去吧?!?/br> 秋池看了眼主子,抿了抿唇,對?陳德海福了身,“陳公公,請。” 陳德海不?知道泠貴嬪這倒底是唱的哪一出?,他言盡于此,泠貴嬪再不?識好歹,這后宮里的女?人多的是,皇上又是貪新?鮮的,久而久之就將這人了,屆時泠貴嬪莫要后悔才好。 送走了御前的一行人,外殿長案上留下?厚厚的六卷古治。 千黛沏上熱茶,看著主子認真撥弄琴弦的神色,壓低下?聲,“主子何苦這般惹惱了皇上?” “錚……”一聲弦音,清脆悅耳,猶如鶯啼。 婉芙微勾了勾唇,面色如常,“我算計了順寧公主,皇上若不?出?夠了氣,怎能再如以前一般寵我?” 千黛嘆了口氣,為?主子裹緊披風,“主子心里想清楚就好,奴婢只?怕主子鉆了那牛角尖,死胡同?!?/br>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這后宮里的女?人,但凡生了怨懟癡恨,有幾個落得了好下?場。主子得寵,不?僅僅是因為?主子貌美聰慧,更要緊的是,主子在皇上面前雖為?任性,卻?從不?計較怨懟,讓皇上舒心。后宮的女?子,活得明?白,才能活得長久。 …… 翌日?坤寧宮 久久告假的趙妃、溫修容像是商量好似的,齊齊露了面。 皇后一進來,掃了眾人一眼,也意味深長地說了聲熱鬧。 待問安散去,溫修容叫住了婉芙。兩人已是許久未見,溫修容臉上卻?沒?有生疏,她握住婉芙的手,“許久不?見,泠jiejie好似憔悴了許多?!?/br> 婉芙摸摸臉,彎了下?眸子,滿不?在乎道:“許是天兒太冷了,金禧閣沒?有地龍,到后半夜才是冷?!?/br> 畢竟圣駕已許久沒?去了金禧閣,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內(nèi)務府的份例供著,倒底不?比當初。 溫修容與她同行,微蹙了下?眉心,“泠jiejie覺得冷,不?如搬到關雎宮陪我住上幾日??!?/br> 婉芙本是隨口一說,見溫修容竟如此當真,心下?微動,嗔她,“我早早聽說順寧公主整日?鬧你,莫不?是你想把我叫去,陪你那小丫頭玩兒,自己一人去躲懶?” 溫修容失笑,“泠jiejie別打趣我了?!?/br> …… 從坤寧宮問安回來,婉芙便開始認命地埋頭抄寫古治。誰知那皇上如此小氣,她昨日?一字沒?寫,秋池去御膳房,當真沒?拿到晚膳,幸而還有晌午剩下?的糕點?,不?然當真要餓肚子。 最可惡的是,她抄不?完,不?止自己一個人沒?有晚膳,金禧閣上上下?下?都?要跟著餓肚子。 簡直是可惡至極。 秋池站在旁邊小心翼翼地磨墨,生怕驚擾到主子,她揉揉肚子,心里默念,今晚能不?能用晚膳可都?要靠主子了。 平日?秋池最是話多,今兒倒是安安靜靜地在一旁伺候,大氣都?不?出?。婉芙撂下?筆,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嗔她一眼,故意道:“好累啊,今兒不?抄了,餓著就餓著吧?!?/br> 秋池一下?子慌了神兒,急得快哭出?來,“主子在啟祥宮可是一日?抄九十頁都?無事,眼下?主子才抄了兩頁就累了,主子好歹抄夠十頁,不?成,奴婢就模仿主子的筆跡,幫主子抄?!鼻锍匕T著嘴,“主子,奴婢不?想餓肚子?!?/br> 婉芙哈哈大笑,拿狼毫點?她鼻尖,“逗你的,你們主子寧愿自己餓肚子,怎會忍心看貪吃的小秋池挨餓呢?” “主子又逗弄奴婢!”秋池又氣又想笑又無奈,她也是伺候過不?少主子了,從未見過這樣的。其實她很?是慶幸,能被調(diào)來金禧閣,即便泠貴嬪不?受寵,她也愿意留在這,她從未見過這么好的主子。 婉芙抄完,整理過,正欲交給潘水送去午膳,忽眼眸一動,彎了彎唇,提筆又在最后一頁宣紙的角落里,落下?了一行小字。 …… 天黑得差不?多,陳德海瞧著金禧閣送來的手抄古治,嘆息一聲,入了殿門。 “皇上,金禧閣泠貴嬪送來了今日?的抄例?!?/br> 李玄胤正伏案作畫,是一幅碧桃凜冬圖,墨色點?綴,淡雅細致,寥寥幾筆,便出?神入化。 皇上的書畫師拜于岐中山人,承學大家,頗得盛名??;噬贤?可不?會生出?興致去畫這碧桃。滿后宮里,也就泠貴嬪那,有這碧桃樹。此畫為?誰所作,不?言而喻。 泠貴嬪未入宮前,皇上可不?喜歡桃花那等俗艷之花。倒是那回偶然間在御花園中瞧見桃花盛放,稱贊桃花嬌媚,與泠貴嬪頗像。第二日?,金禧閣就移進了滿院的碧桃樹。 陳德海將抄例呈到御案上,皇上日?理萬機,也就泠貴嬪抄的這些?破爛皇上會多看兩眼。他并非是有意這么說,事實就是如此,泠貴嬪這字,實在潦草,難以入目。 宣紙上的字跡龍飛鳳舞,李玄胤只?消掃一眼就覺得頭疼,給趙妃抄書就認認真真,到他這草草了事,也就她敢這么敷衍自己。 李玄胤一頁一頁地看過,到最后一頁,瞥見底下?的一行小字,待看清,他幾乎被氣笑了。 “她有話帶給朕么?” 陳德海覷著皇上幾番變化的臉色,小心地搖了搖頭,“泠主子并沒?吩咐奴才交代什么?!?/br> 李玄胤提起朱筆,漫不?經(jīng)心地圈出?其中的錯字,十頁紙圈完,幾乎每頁都?紅了一片,輕飄飄道:“給她折回去,每個字重抄五遍,巳時之前交給朕。” 陳德海驚訝,“皇上,這天兒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