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濃 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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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醫(yī)查過各宮的丹蔻,都無異樣,獨獨明瑟殿這一匣,出了差錯。 “不可能!怎么可能!”菊青掙扎著,瘋了般撲上前,搶過太醫(yī)手中的銀匣,指腹在下面剮蹭了兩下,摸到一塊凸起,這不是她送過的丹蔻,有人將它換過了。 “怎么會……”她喃喃自語,忽地揪住婉芙的衣角,“是你不對不對,是你……一定是你!” 她分明記得,青竹再三叮囑…… “菊青,你跑一趟坤寧宮、啟祥宮、明瑟殿、咸福宮,這幾宮主子都是緊要的,萬不可出了差錯……” 她甚至還在暗暗竊喜,都不用自己動手腳,就這么輕易送上了這幾個最受寵的主子。 “一定是你,是你陷害于我!” 菊青拼命撲到婉芙身上,雙眼陰狠,咬牙切齒,倒底是在殿外撒掃的宮女,力氣甚大,婉芙猝不及防,當真被她壓住,腰背一痛,忍不住悶哼出聲,捶打她的菊青唾罵不止。 手臂一沉,忽被一道大力拉住,帝王將她帶到身后,一腳踹重了菊青的胸口,菊青捂住疼痛的胸脯,喉中泛出一抹腥甜。陳德海有眼力趕緊帶人牽掣住菊青,免得他再亂發(fā)瘋。 婉芙愣愣地站在帝王背后,還沒回神。李玄胤斜她一眼,她這才慌亂地垂下眸,想了想,又說了一句,“奴婢多謝皇上?!?/br> “呵。”男人嘲諷。 婉芙腦袋跟鵪鶉似的,垂得更低。 在場的嬪妃看到這一幕也愣住了,皇上這是……在維護這個奴才?實在過于明顯了,皇上就是在維護這個奴才,即便這個奴才到現(xiàn)在也只洗脫了自己身上的半分嫌疑。 江貴嬪死死盯住殿內站在帝王身側的女子,眸中愈發(fā)陰狠,想不到她竟在吟霜齋混得如魚得水,吟霜齋那個窩囊的陸常在,知不知道江婉芙這張臉有多招人眼,她竟也放心伺候在身側。早知自己就該下的狠手,多打她五十鞭,看她是否還有命活著! 菊青的唾罵漸漸消去,是陳德海拿棉布塞住了她的嘴。 徐才人攥住帕子看向站在帝王身側的女子,這回顯然是急了,“即便如此,也不能說明吟霜齋什么都沒做過。” 婉芙看著她輕輕一笑,“徐才人的意思,奴婢是為了陷害一個灑掃的奴才,才擺出這么大陣仗?還是說,徐才人覺得,一個奴才就能讓皇上毫無頭緒?” 她這話說得大膽了,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李玄胤皺起眉宇,不輕不重看了她一眼,那女子說完也在小心翼翼地偷看他。李玄胤沒給她好臉色,心中冷笑,光明正大拿他做靶子,她倒是頭一個,有膽子說,還沒膽子認。 皇后余光看了看皇上的臉色,雖是冷著的,卻看不出絲毫因這句話而生出的不虞。 “嬪妾沒有?”徐才人驀地反應過來,驚惶地叩到地上,“皇上別聽這賤婢搬弄是非,嬪妾也是為了查明真兇,還順寧公主一個公道啊!” 李玄胤聽著她一口一個賤婢,臉色微冷,做主子的就是這么不須顧忌奴才的死活。讓他記起幾次見這人時,被寧貴妃罰跪,被江貴嬪鞭笞二十,發(fā)配到冷宮伺候。而這些,她隱忍受下,不曾在自己面前埋怨過一句。如此一想,他心中又生出幾分憐惜,只覺得這聲賤婢異常刺耳。 皇后見帝王臉色愈來愈冷,斂下心緒,稍許才道:“皇上,臣妾以為徐才人的話不無道理。”她目光轉向婉芙,“不如你自己說說倒底是怎么回事?” 婉芙應了是,跪到地上,“那日常在主子落水后,身邊跟著的都是吟霜齋的宮人,但那只黑貓竟越過后面的人直撲向懷了身孕的主子,奴婢覺出不對,卻又毫無頭緒?!?/br> “直到那日,奴婢看見去御膳房取晚膳,看見菊青在與別的宮的宮人小聲說話,當時奴婢并不識得那宮人是誰,今日見了才人主子,就清楚了?!?/br> 她眼神看向扶著徐才人的谷雨。 谷雨察覺,倏然抬起頭,哭求道:“奴婢冤枉,奴婢與菊青是同鄉(xiāng)姐妹,本就相識,碰上了才會說幾句。請皇上,皇后娘娘明鑒!” 婉芙低著,一字一句道:“奴婢有法子證明谷雨是否冤枉,吟霜齋給各宮分去過丹蔻,這些銀匣顯眼,料想一時處理不掉,奴婢請皇上下令搜查。” 話都說到這份上,陳德海麻溜地站起來,受到皇上眼色,立即帶人出了外殿。 無人可見,徐才人微微側眼,與谷雨對視一眼,谷雨會意,急快地輕點了下頭,徐才人這才舒了口氣。 第16章 不多時,陳德海帶著小太監(jiān)趕回來,小太監(jiān)懷中抱了十余個銀匣子,上面覆著殘余的沙土。 “皇上,這是奴才從謹蘭苑找到的?!标惖潞y匣交給太醫(yī),太醫(yī)查驗過,回道:“皇上,這些丹蔻中并未放秋海棠?!?/br> 見陳德海進來捧著一大堆銀匣時,徐才人就滿臉的難以置信,直到聽太醫(yī)說完,倏地回頭扇了谷雨一掌,“你這賤婢,竟敢陷害主子!” 谷雨也不明所以,她分明都處理掉了,怎么會這么巧就在謹蘭苑找到? “主子饒命,奴婢……奴婢也不知這是怎么回事,奴婢分明……”她倏地捂住嘴,一時情急,竟險些脫口而出。但她這捂嘴得過于明顯,顯然是不打自招。 徐才人驚惶推脫,“皇上,都是這賤婢一人干的,嬪妾當真什么都不知道,求皇上明鑒!” 陳德??粗@邊一片混亂,再瞧婉芙姑娘一派淡然的臉色,想到去謹蘭苑遇到的青竹,瞬間對這婉芙姑娘佩服得五體投地,畢竟也只有婉芙姑娘能能這般臉不紅心不跳地加害別人。 但他什么都沒說,他又不是蠢的,分明是徐才人先出的手,也怨不得別人將她一軍了。 李玄胤無心再查問下去,不耐煩地捏捏眉宇,對陳德海吩咐道:“押到慎刑司,嚴加審問!” 這句話猶如驚天霹靂,打得徐才人精神一顫,片刻,她倏然回神,這回是真的生出了懼怕之感,“皇上……嬪妾是冤枉的!” 帝王卻一眼沒再看她,神色冰冷,只余厭惡。 徐才人知多求無果,只得將眼神投向那人,那人不動聲色地捏住了帕子一角,她神色怔然,絕望地留下一滴淚水,將喉中苦澀盡數(shù)吞了下去。 被押出殿時,她將目光投向那個跪著的宮婢,進了這趟慎刑司,她在宮里的日子算是到了頭,看不到日后的熱鬧了。她閉了閉眼,面上生出悲涼一笑。 …… 夜色已深,這夜本是吟霜齋卸燈,陸常在心驚膽戰(zhàn)一夜,臉色煞白,實在沒心力再去服侍皇上。幸而,皇上也沒有要去吟霜齋的意思,只命陳德海送她回去。一路上,陸常在幾次看向隨侍在側的婉芙,礙于御前的人在,才憋住話沒說出來。 陳德海送完主子,趕回乾坤宮伺候。 夜中,帝王手執(zhí)朱筆,伏案批改呈上的折子。 這夜悶熱,是風雨欲來的征兆,陳德海剛踏進殿門,外面就悶響出一聲驚雷,他嚇得身子一抖,險些被腳下的門檻絆倒。 帝王聽見動靜,冷冷睨他一眼,“做了什么虧心事了?” 陳德海心頭一跳,一瞬想到的就是在謹蘭苑看到的青竹,徐才人確實處理了那盒銀匣,架不住別人可以跟她一樣來個偷梁換柱。 他擦擦額頭冷汗,小步著上前,喉中幾番吞咽,才哆哆嗦嗦地說出來,“皇上恕罪,是奴才自作主張,原本想著待事結束再告訴皇上?!?/br> 他怎敢冒著掉腦袋的危險欺君,還不是明白皇上的意思,今兒這事,與徐才人脫不開干系,皇上也看得出來,他便順水推舟一把。伺候皇上那么多年,可不是白伺候的。 “呵,朕不如把你調到她身邊伺候?!崩钚肥掌鸸P,眼皮掀起,冷冷看他。 陳德海哪敢應聲,麻溜地跪下來,“奴才不敢。” 在御前伺候久了,陳德海這看人下菜的本事不止長了一星半點。 李玄胤懶得理他,“讓太醫(yī)隨時候著,小公主若再哭鬧,立刻過去。” 陳德海剛要應聲,又聽帝王繼續(xù)道:“小公主受傷,璟嬪是她生母,就守在明瑟殿照顧著吧?!?/br> 璟嬪是小公主生母,理應在宮中照顧,皇上何必多提一句。陳德海納悶地瞄向皇上臉色,觸到那抹冷意,他恍然明白過來,此事看似是徐才人布局,實則與璟嬪主子脫不了干系。一個小小的才人,哪來那么大的本事與后宮這么多主子交惡。 想到這一層,他心下一驚,脊背生寒,畢竟小公主手臂的傷可是實打實的,虎毒不食子,璟嬪竟如此狠心,為了爭寵拿小公主做靶子。 后宮誰不知道皇上對順寧公主的寵愛可不輸于大皇子,璟嬪這般不知足,皇上這次只是警告她一回,若有下次,只怕小公主就要交由別人撫養(yǎng)了。畢竟小公主年歲尚小,有奶就是娘,習慣一段日子,哪會記得自己的生母。 陳德海生出一股涼意,后宮的事就沒有能瞞過皇上的,幸而婉芙姑娘得皇上幾分興趣,不然就以為后宮送丹蔻這個主意,怕是也要遭殃。 …… 那廂陳德海一走,陸常在就揮退了宮人,獨獨留下婉芙。 陸常在心神不寧一夜,喝了幾口茶水才定下神來,想起在明瑟殿險些被人誣陷時的情形,到現(xiàn)在都一陣后怕。 她原以為這寧國公庶女不過是有幾分聰慧和姿容,想不到膽子也是一樣的大,她那番話將皇上也說在其中,今夜的局所有人都被她耍得團團轉,若皇上怪罪下來,她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這女子真是大膽! 婉芙自然是明白,她之所以未將全部的謀算告訴陸常在,就是因為陸常在謹小慎微,性子太過小心懦弱,若是自己和盤托出,只怕她不僅不同意,還要把自己逐出吟霜齋。 她上前為陸常在添了一盞新茶,“主子息怒,奴婢也是為了主子著想。若是野貓一事始終不明不白,主子無非是人前的靶子,又遲遲不反擊,那些人只會越來越囂張得意,在背后拿捏主子?!?/br> 她這番話陸常在哪里不懂,但她習慣了小心地活著,入宮之前母親也再三叮囑,萬事莫要強出頭,爭得圣寵并非幸事,有時也是災禍。她始終謹記于心,才致使今時被人陷害,也不懂得反擊。 陸常在神色淡下去,她心里很明白,若無江婉芙,她腹中這龍裔怕是也早就在那次落水中沒了,更別提今朝又被人潑臟水。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但她想得再通透也始終下不去手,今夜徐才人被拖出殿時的凄慘情形一一在目,那位帝王親自下的令,冷漠涼薄,不帶分毫情感,即便被拖出去的人是他的嬪妃。 陸常在進宮一年,這是第一次親身感受到這深宮的冰冷。 陸常在久久不語,婉芙也沒有前去打擾,陸常在不笨,她會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那盞新茶快涼透時,陸常在忽然抬眼,看向婉芙,目光復雜,讓婉芙一時也難以看清。 她扶著小腹起身,婉芙不覺后退了一步,只見陸常在驀地跪了下來,雙手搭在身前,“請婉芙姑娘護我腹中孩子。” 婉芙訝然,她本以為陸常在想通其中因果就會放她走,不想竟生生給她跪下,還提出如此請求,她上前去扶,“主子說的何話,奴婢自然萬事以主子為重。” 陸常在拂開她的手,輕輕搖了搖頭,“我打聽過你入宮的緣由,也猜的到,你定然不甘心于這小小的吟霜齋?!?/br> 彼此心知肚明,只是以前從未挑開罷了。 婉芙微微抿唇,并未再去攔她。 陸常在繼續(xù)道:“若他日姑娘得了圣眼,我不求其他,只求在這宮中安安穩(wěn)穩(wěn)。何況我腹中有了龍裔,只要姑娘相求,我也能助姑娘一分心力?!?/br> 在這偌大的后宮中,嬪妃鶯鶯燕燕,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這些嬪妃里自然也少不得結盟抱團的,但這份盟誓在圣寵面前分文不值。譬如今日的徐才人,婉芙哪會不明白她是給別人當了替罪羊,可那人手里有徐才人的把柄,又有帝王護著,徐才人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但這是徐才人能保全所求最好的法子,若是指出背后的人,下場只會此今日更為凄慘。 是以,婉芙并沒有想聯(lián)手的念頭,畢竟她現(xiàn)在是吟霜齋的奴才,陸常在出了事,她少不得要跟著遭殃。陸常在今日此舉,實屬出乎了她的預料。 然她此時若是拒絕,打了陸常在臉面不提,只怕日后在這吟霜齋也不好過,待到了那個位子,不免要被背后捅刀。 她眼神變換幾番,最終垂下眼,扶住陸常在,“好,我答應你?!?/br> 她自稱的是我,而不是奴婢,不知為何,陸常在看到面前女子堅定的眼神,心中竟隱隱發(fā)酸,想到了家中的jiejie。 選秀那年,jiejie正與陸家的大公子結親,若jiejie不去,這份圣旨就得落到她的頭上。她在廟中親眼看見jiejie為了自己,與陸家大公子決裂,要執(zhí)意進宮。 誰都知道深宮的艱險,那日jiejie紅著眼從廟中回來,抱著她強忍著淚水,讓她照顧好父親母親。她永遠記得當時jiejie看著她時堅定又憐愛的眼神。 其實她也才十六歲,入宮不過一年,卻仿佛過了一輩子。 …… 陸常在睡去后,婉芙才從寢殿出來,甫一掩門,就見廊廡下焦急不安的青竹。 她狐疑地走過去,青竹見到人,立即將她拉到耳房,“我抄了近路,趕在陳公公之前,知會了謹蘭苑的人,埋了那些匣子,不想回來時陳公公也走了那條路,正遇上了我,只怕他私下會……” 青竹欲言又止,婉芙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扯了扯嘴角,怪不得殿中陳德海一直瞄向她微妙的眼神,原是叫他發(fā)現(xiàn)了去,這下自己又欠了他一個大人情。 青竹是宮中老人,宮中頗有人脈,是以,在徐才人站出來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暗示青竹,早早去做了準備。徐才人是強弩之末,事成定局,再多加辯解也無用,更何況,她身邊那個谷雨,確實蠢笨。 “jiejie放心,皇上既然現(xiàn)在還沒怪罪,就是不重要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