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府。

    一水網(wǎng)密集處, 錯落了好幾個村莊，幾個村長帶著消息從縣城回來，一下子就被村民包圍了。

    “村長, 咋樣？”

    “顧大人可都說了，咱們這兒糧食可以很高, 足足有六倍到八倍啊，咱們能派人去跟著學(xué)不？”

    “我也聽說了，顧大人能讓水稻收割兩茬，我是咱村里最會種田的人了，十里八鄉(xiāng)都沒人贏得過我，我去肯定能學(xué)會！”

    ……

    幾個村長被吱哇亂叫的一群人吵得腦袋發(fā)疼，大聲吼道：“吵什么吵！咱都去不了?！?/br>
    原本激動熱烈的村民，一下子呆滯，他們都去不了嗎？

    杜家村的村長資歷最深，他站出來嘆口氣解釋道：“顧大人要收的弟子，要答出那報紙上《十萬個為什么》的，就是書局給的那張下一刊領(lǐng)錢的紅票票?！?/br>
    這也不是太麻煩，誰覺得自己的答案有道理，都可以去答，可以自己寫，也可以由書局小廝代筆，寫完之后，在答案上蓋一個龔家書局的章，然后撕開成兩半，書局和答者各留一半。

    整個過程不超過一盞茶的時間，時間不長，過程也不復(fù)雜，但是沒有幾個農(nóng)人去做，他們最多也就是在干活歇息的間隙，稀奇的聊兩句：“天要下雨肯定是龍王管?！薄澳沟乩镉泄砘鹉鞘菑拈愅醯罾锘貋硖接H了？”

    很多時候，下一期的答案都不在意，反正也聽不懂。

    “可那些和咱們種田有什么關(guān)系？”

    “咱們幾個村，就沒聽說過誰去領(lǐng)過賞錢的，我都沒怎么聽說過誰領(lǐng)了那個賞錢。”

    一時間氣氛有些低落，他們想去??！種地多辛苦，那些會認(rèn)字的讀書人，真的能好好學(xué)嗎？

    為什么不要他們呢？

    有些安靜的人群中，忽然冒出一個小聲音：“我、我好像能去?！?/br>
    誰？

    幾個村的村民，齊刷刷看向人群中那個渾身是泥，褲子剛剛摔破了一個口的小孩。

    “杜小江，你能去？！”

    “上次不是有一個問題，是問水里的事嗎？”那小孩撓撓頭，又手腳并用地比劃解釋了半天，他家就住在水邊，他覺得自己想得可有道理了！

    “那之前怎么沒聽你說？”急性子的村民連忙問。

    杜小江咽了咽口水，又不好意思矜持道：“我拿錢買rou包子吃了?！?/br>
    又白又香又軟，里面還油汪汪的大rou包子！

    他每次聞到都覺得好香，可從小到大一次也沒吃到過，爹娘總說，買一個大rou包的錢，可以買一斤粗糧了，有錢人家才買rou包吃。

    杜村長把小孩一把扛起：“走，去衙門問問！”

    要是他們自己人能去跟顧大人學(xué)，肯定要送，全村全族一起供也要送！

    杜小江被村長帶來衙門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有十幾個人了！

    有屢試不中的老童生，有手藝不錯口碑很好的打鐵匠，有在酒樓打雜機(jī)靈十足的小二，還有杜小江這個“泥猴”。

    激動地等待賢才的縣令和師爺：“……”

    這是顧大人要收的學(xué)生？

    “是去學(xué)種地嗎？”小泥猴問。

    “是去學(xué)打鐵嗎？”打鐵匠問。

    “是去觀察天文氣象嗎？”老童生問。

    ……

    縣令好像聽到咔嚓一聲，那是心碎的聲音，他飛黃騰達(dá)的通天夢，好像一下就碎掉了。

    如果讓顧璋用類似“噴火小人”的圖來畫，肯定是一個掛著兩根寬面條的流淚大哭的小人。

    他擺擺手，虛弱的走了，師爺留下，硬著頭皮給講了講。

    顧璋給出的招生簡章，說了幾大主要學(xué)科，農(nóng)學(xué)、物理、化學(xué)、地理。

    他也沒解釋太多，只是在每個學(xué)科后面，寫了幾個之前在報紙《十萬個為什么》專欄上出現(xiàn)過的問題。

    師爺念著都有些暈乎了，他覺得顧璋寫的這個招生簡章有點可怕，他明明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竟然讀不懂！

    倒是被召集來的十幾個人，聽著每個詞后面列出的相關(guān)問題，對物理、化學(xué)這些陌生的詞匯，有了模模糊糊的認(rèn)知。

    杜小江眼前一亮：“我想去！”

    太有意思了，他想去學(xué)地理，不過叔叔伯伯爺爺奶奶們肯定想讓他學(xué)農(nóng)學(xué)，唉，為了rou包子，他要去學(xué)！

    “我也想去，”鐵匠盯著那幾個物理后面的問題，也心跳如雷，“那學(xué)校是怎么個章法，要準(zhǔn)備多少銀錢？”

    與此同時，剛赤府也有人在問同樣的問題。

    宗鄉(xiāng)這會兒已經(jīng)成為巖武城縣令，他面色嚴(yán)肅，其余人就都安靜下來，不敢插嘴，他這才說：“會有一場入學(xué)測試，八歲以上的都可以去，來回路費衙門會補貼，至于到了學(xué)校的花銷……”

    他細(xì)細(xì)的說了，有錢的可以交錢，沒錢的也不怕，可以申請在學(xué)校里做工，也可以找學(xué)校借錢，等學(xué)成了再還。

    顧璋發(fā)下去的招收學(xué)生的通知，給沒有報紙發(fā)行的地方，也留了些名額，采用舉薦制，讓當(dāng)?shù)刈约和七x一些合適的人來參加入學(xué)考試。

    剛赤府百姓聽完，有人忽然問：“咱們女人能去嗎？”

    其實要說種地，剛赤府還真是女人種地得多。

    “啥？”

    宗鄉(xiāng)也忽然被問到了，他覺得可能不成，沒聽說過這樣的學(xué)堂，可想一想顧大人的行事，又想了想工廠里的女工，他覺得好像、好像也沒什么不可能？

    “這、這……我要先問問?！?/br>
    宗鄉(xiāng)拿不定主意。

    荊蒼已經(jīng)在收拾包袱了，他的包袱里，除了簡單的衣服和必需品，竟然還有發(fā)霉的食物，搗碎的大蒜，一把把青蒿，更有許多小工具。

    薛見雷聽說他要辭官離開，連忙親自趕來挽留。

    荊蒼雙眼放光，把顧璋寫的招生簡章給薛見雷看，激動道：“看這個化學(xué)，顧大人之前說的那一套體系，傷口里眼睛看不到的臟東西，他已經(jīng)有心得和成果了！”

    他這兩年宵衣旰食地研究，感覺已經(jīng)快要摸到那扇門了，若能入門，他覺得他的醫(yī)術(shù)，將飛躍到一個全新的高度，有許多新的突破！

    “匈奴已經(jīng)不成氣候了，老夫留在這里也沒太大用處了。”荊蒼帶著他心愛的小包袱，把薛見雷拋在腦后。

    薛見雷挽留不得，還沒歇口氣，又聽人說，他們軍中最擅長改裝和修理戰(zhàn)車的人，也想去京城。

    薛見雷召見他的時候，小戰(zhàn)士已經(jīng)斜著背好了包袱，他興奮道：“顧大人之前就夸我聰明，肯定會收我的。”

    這事他知道，他批了離營令和去官府取路引的軍印。

    小戰(zhàn)士還沒走，又有人通報道：“見雷將軍，您的幕僚求見。”

    他的幕僚也要去京城試試，說對天文地理感興趣，想去追求世界的奧秘！

    薛見雷累了，怎么顧瑤光人都走了，還能有這么大的動靜？

    人都要被他挖光了。

    ***

    顧璋把學(xué)校規(guī)劃的章程后續(xù)都理順了。

    錢肯定是要花的。

    人卻是更重要的，這么多課程，全都要他一個人來教的話，那簡直是要他的命。

    危急時刻努力點就算了，平時沒必要這么拼命。

    他做官是為了更好地享受世界，本末倒置就是太傻了。

    他對著課程表嘀咕：“地理的話，也不知道師父愿不愿意教。”

    燕先梅之前走遍各地，當(dāng)初對著地圖侃侃而談、無論什么話題都信手拈來的樣子，他還都記得！

    有書一看，再當(dāng)夫子肯定沒問題。

    顧璋摸摸下巴，他可不是沒孝心，人老了成天無所事事的話，容易得老年癡呆的！

    沒錯！他這才不是偷懶，是為了師父健康著想！

    顧璋理直氣壯地給“地理”下面打了個勾，然后又在另外幾個上移動。

    看到“物理”這一門學(xué)科，顧璋想到林青柏，也不知道他腦子好了沒。

    顧璋絞盡腦汁拉人，暗搓搓想辦法給自己減負(fù)的時候，明盛帝也以最快的速度想好了顧璋新的官職和封賞。

    顧璋接旨的時候，都有些囧然。

    什么叫“天佑大學(xué)士”？

    他那么大一個英明神武，勤政愛民的明盛帝，什么時候染上了這種中二氣質(zhì)？

    雖然說得冠冕堂皇【承天之佑，救涂炭生民】，但是也掩蓋不了這個名字帶來的尷尬?。。?！

    想想有人給他躬身行禮，尊稱他一句，“見過天佑大學(xué)士。”

    顧璋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努力把這個名字扒拉開，把注意力集中在另外幾條上。

    比如治理剛赤府有功、不僅惠及現(xiàn)在，更利在千秋，甚至還退敵有功，避免軍中傷亡，故而官升一品，官居正三品。

    還配了一個正三品絕對實權(quán)的官職，巡撫總督。

    巡撫使一般是朝廷任命，與當(dāng)?shù)刂瑸榈胤阶罡唛L官，一個從朝廷上派遣到地方，一個多從地方一級級升上來。

    曾經(jīng)在寧都的蕭學(xué)政，也屬于朝廷派遣的一種，不過學(xué)政職能特殊，多關(guān)注教育、科舉等方面，而巡撫則有一地行政、軍事、司法、監(jiān)督等諸多權(quán)力。

    顧璋回京的時候，還見過江南巡撫，當(dāng)時還被熱情招待了一番，介紹江南有多好，是魚米之鄉(xiāng)，是最適合他大展拳腳的地方。

    沒想到轉(zhuǎn)眼間，自己就成他上級了，還是管理舉國上下各地巡撫使。

    燕先梅道：“想來是皇上為你精挑細(xì)選的職位，統(tǒng)領(lǐng)全國巡撫使，無論你想去哪個地方都師出有名，可考察地形地貌風(fēng)土，若想要推廣些東西，有巡撫總督這個身份，便可暢通無阻，無人敢攔。”

    “如你兒時發(fā)現(xiàn)伐樹之害，有此官職，也不比如我那時一般等待機(jī)會，要使計策了?！?/br>
    顧璋摸摸鼻子：“這么說的話，好像還挺厲害的?！?/br>
    燕先梅看著已經(jīng)比自己高的弟子，眼中滿是笑意和自豪，他道：“小石頭自幼聰慧又努力，自然是厲害的?！?/br>
    二十出頭的三品大員，前無古人，后無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