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倆說笑著洗洗刷刷，誘人的香氣又重新飄蕩在晴空巷上空。

    門外的食客聞著久違的香氣，都覺得好像活過來了。

    “快歇了一個月了吧？可饞死我了?！?/br>
    “冷下來之后，我買了一塊烤得焦脆的五花放到鍋子里煮，你是不知道，那味道，嘶——”那食客抽了一口往外流的涎水，“剛泡進去，還帶著點酥脆的口感，等最后吸飽了湯汁，又是別樣的滋味?！?/br>
    焦老爺子顯然也試過，不住點頭：“我最愛羊rou的，煮到最后，連湯汁都別有一番滋味。”

    沒這樣吃過的食客都浮想聯(lián)翩起來：“跟油條泡進糊湯粉里差不多？”

    “雖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口感和滋味還是大不一樣，你今日買回去試試就知道了，這個天也還能吃鍋子?！?/br>
    聊天的食客越聊越餓，都忍不住朝著鋪子里問：“什么時候才能好啊？”

    秋娘走到鋪子口來：“快了快了?！?/br>
    見秋娘出來，食客們紛紛抓緊時間抱怨。

    “這一條街的鋪子，就沒一個比你們休息的時間長，是不是可以加幾爐，把休息的一個月補回來？”

    “是啊，本以為就關(guān)幾天的，結(jié)果足足關(guān)了大半個月，這一口可想死我了?！?/br>
    秋娘笑道：“這不是家不在府城，距離遠嗎？多體諒，這樣明日我多準備一些，每人都能再多買一個小竹筒?！?/br>
    “那可太好了！”

    焦老爺子也喜道：“剛好可以配著吃一碗陽春面。”

    聽說秋娘要多賣，隔壁陽春面的東家最高興了，現(xiàn)在天氣冷，除了鍋子，還有什么比雜嚼配上他家一碗熱騰騰的陽春面吃著舒服？

    他熱情吆喝道：“買了可以來我家試試雜嚼配陽春面，刀鞘面，拉面，味道保管一絕！”

    食客們頓時笑起來，說：“還挺會拉生意?！?/br>
    秋娘和王氏也高興。

    他們家都商量好了，新的一年多攢些錢，在府城買些宅院，日后不論是自己住，還是交托給牙行租出去都挺好。

    正高興呢，鋪子外傳來一道聲音，是個秋娘眼熟的食客，他喊道：“老板娘，你家小秀才公被好些像是逃難的百姓堵在學(xué)院門口了。”

    秋娘和王氏頓時臉色一變。

    “你可看清楚了？是我家小石頭？”秋娘急問道。

    “我路過的時候，遠遠看到的，不清楚怎么回事，但那個人肯定是你家小秀才公，每次休沐都來，我不會認錯的。”這是那個被找了錢都供起來的食客。

    秋娘連忙脫了圍裙就往外走，順手就抄起案板上剁rou的刀。

    她頭也不回：“娘，你去隔壁借把刀，把賣出去的rou分了?！?/br>
    提著刀的秋娘，氣勢洶洶地走出來，嚇得人群都分開，穿過食客，徑直朝著問心學(xué)院的方向去了。

    等到了。

    圍觀學(xué)子們頓時明白為什么剛剛覺得脖子涼了，有如此彪悍的娘，敢直接提著刀上山來，顧璋恐怕更兇、更厲害！

    那種后背都濕透的感覺，這會兒才完全消散。

    等了解了事情原委，秋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刀。

    他們已經(jīng)到了山后的小竹樓。

    那些百姓也被院子和知府安頓在一間空屋子，給倒了點熱水，從食堂取了些飯食。

    秋娘問顧璋道：“小石頭你有法子嗎？”

    顧璋搖頭：“我也不確定。”畢竟他連一根完整的麥穗都沒見著。

    秋娘想起早年間饑荒時的苦，餓死的、賣兒賣女的、吃土吃樹皮的，活活餓死不愿拖累兒孫的老人，有些難受道：“要是能幫，咱就幫一把?！?/br>
    燕老也問道：“小石頭你怎么想？”

    顧璋在地圖上確定了三個村的位置，估摸了一下行程道：“我去看看好了?！?/br>
    他算著：“應(yīng)當能在升組考試前趕回來。”

    黎川遞過來一本詳實的筆記：“這個是我做的筆記，你路上可以溫習，等回來再看這段時間的?！?/br>
    黎川的筆記，顧璋見過，詳略得當，筆跡工整，基本能將夫子講的都涵蓋進去，想也知道是花了大心思做的。

    好像聽說準備成冊，成書，在出發(fā)去考舉人之前賣掉，作為后續(xù)趕考的路費。

    對他來說，是極為重要的。

    顧璋笑道：“不怕我給你弄丟了？”

    黎川抿唇，還是有點不習慣顧璋的調(diào)侃，認真道：“你不會的?！?/br>
    他想了想又補充：“丟了也不怪你，我再補一份就是了。”

    太嚴肅了，顧璋都沒法接著皮下去。

    他接過，然后道：“多謝黎川兄了?！?/br>
    謝過黎川的心意后，他對知府道：“還望知府再向府下各縣下令，嚴禁再有這樣類似的事情發(fā)生了?！?/br>
    “我已構(gòu)思好了，回去就擬寫，今日發(fā)向各縣?！敝?，“有個事要和你商量一下，對長陽、西山等村的處罰。”

    他怕顧璋不懂，還特意解釋：“若不殺雞儆猴，還讓他們?nèi)齻€村增產(chǎn)了，恐怕后面效仿的風氣根本抑制不住?！?/br>
    顧璋道：“這個當然由大人您定奪?！?/br>
    “你不反對就好?！敝€以為他會和有些少年單純的學(xué)子一樣，就看著他們可憐就不舍得，“那你給我透個底，若去了有法子，他們村有可能增產(chǎn)嗎？我好斟酌處罰通告的力度?！?/br>
    “不太清楚他們田里現(xiàn)在的情況，最差的可能就是救不回來了徹底減產(chǎn)，最好的可能是并不嚴重，還能救回來，和其它村子一樣畝產(chǎn)兩石左右。”顧璋答。

    知府：“……”

    跨度這么大？殺雞儆猴他都不知用什么規(guī)格的刀。

    顧璋才不管，反正都當從四品知府的人了，不可能這個都寫不出來，他笑道：“那就麻煩知府盡快下令了?！?/br>
    ***

    顧璋這次走得快，拖得越久越難處理。

    當日就準備好了離開的馬車和人馬。

    王氏給他收拾包袱，都還在念叨：“要不讓你娘也跟你去照顧你？”

    “我都這么大了，哪里需要娘來照顧我了？官府會派人保護我的?！?/br>
    王氏還是有些擔心：“那些男人哪里懂照顧人？粗枝大葉的。上次你爹你爺回來，曬黑了、手都有些凍腫了，他們皮糙rou厚也就算了，你可不行?！?/br>
    這份掛念和擔憂，直到顧璋拎著小包袱上了馬車，都還沒斷。

    也許是突然有些傷感，王氏看著孫兒也要走，眼眶都濕潤起來。

    顧璋從馬車窗戶探出頭來道別，就看到這一幕。

    他從馬車上跳下來，關(guān)切地問道：“奶，你怎么了？”

    顧璋這個年紀，正是躥個頭的年歲。

    過了年，他已經(jīng)比王氏稍高些了，有些長開了，長壯了，肩膀都變得比原來寬一些，從看起來就像是童子的模樣，變得有了點茁壯的少年氣。

    顧璋雙手輕輕抱住王氏：“我很快就會回來的?！?/br>
    王氏抹了抹眼淚：“奶沒事，就是覺得小石頭出息了，長本事了，驕傲得很。”

    以后越來越有本事，越走越遠，恐怕再也沒法像是小時候一樣，一直待在家里。她小心護在羽翼下的鳥兒，終究是要自己飛到天上去了。

    顧璋笑道：“奶不是想整塊小菜地嗎？等我回來，就把咱家現(xiàn)在住的院子買下來，然后在里面弄個小菜園，我天天陪著奶種。”

    王氏頓時被他逗樂：“你從小就沒種過菜，還想弄個小菜園？”

    “不會就學(xué)唄，奶教我。要是產(chǎn)出多了，我陪奶一起去擺攤賣菜?！?/br>
    王氏頓時嫌棄，摳門的她算算就覺得心疼極了：“哪有那么金貴的地？要你親自伺候，而且雜嚼營生可不能丟，怎么能改賣菜呢？”

    一個月十八兩呢！

    本性依舊節(jié)省摳門的王氏，想想就心疼了，頓時沒什么時間感慨傷懷，把顧璋往馬車上趕：“去去去，趕緊忙你的去，別想這些鬼點子逗奶玩。”

    “那我走啦！”顧璋利落地跳上馬車，馬車和后面的隊伍，朝著北邊城門駛?cè)ァ?/br>
    ***

    顧璋帶著方桉先走，率先到了長陽村。

    這個村子看起來比永河村更窮，可能是因為距離縣城遠的原因。

    他下了馬車，從村口走進村子里，聽不見什么聲音，連那種孩童玩鬧的聲音都聽不見。

    遇到一個背著野菜簍子的小姑娘，也整個人有些發(fā)虛，比永河村的小姑娘瘦多了。

    顧璋問：“怎么回事，你們?nèi)ツ暌矞p產(chǎn)了嗎？”

    方桉苦笑道：“應(yīng)當是地里情況不好，生怕顆粒無收，所以好多人家都開始想法子，把原本計劃吃大半年的糧食，變成吃一年，所以就從每天兩頓，改成每天一頓。”

    “即使有些存款的人家，可以買糧食吃，也不忍心一下把這么多年的積蓄吃空?！?/br>
    剛說完這話，他們就看到一個敞開的院子口，里面有黑瘦黑瘦的小男孩，直喊餓。

    方桉不好意思，他道：“他們應(yīng)當都在地里，我去找村長?！?/br>
    等村長得知傳言中研究出這個增產(chǎn)法子的小秀才公來了，立馬高興地來迎接。

    還連忙準備了一桌子好吃的，生怕怠慢，讓人不高興。

    不過村長和村里好多漢子看到顧璋后，心里都有些打鼓。

    他們暗暗躲在遠處不住的瞧顧璋，心里忐忑焦急又五不知該怎么辦，只能小聲私下討論。

    “看起來才十二三歲，真的好小?！?/br>
    “這樣的小娃娃，手上都沒什么繭，一身皮這么嫩，還這么白，怕是連地都沒下過，會不會搞錯了？”

    “會不會其實是他爹娘種地種出來的，然后告訴他了，讓他寫文章出名？”

    誰見了顧璋都打鼓，連村長都心里害怕，真不像是下過地種過田的模樣。

    長陽村的村長只能笑臉相迎，心里盼著求著希望眼前的秀才公能有真才實學(xué)，是傳言中的小農(nóng)神。

    顧璋吃過飯，兌換了根甜草吃著：“走吧，去田里瞧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