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畢業(yè)生都可以在第一輪填報三個心儀的單位，經(jīng)過學校推薦后，再參加志愿單位的考核。

    自己選擇工作單位，算是給了畢業(yè)生們很大的自主權。

    可是填報志愿的風險也是很高的。

    好單位人人都想去，要是填報了熱門單位，很有可能會落選，浪費一個志愿機會。

    要是選了無人問津的冷衙門，又要擔心發(fā)展前景和待遇問題。

    所以，有門路的畢業(yè)生已經(jīng)發(fā)動父母親戚的人脈資源，自己聯(lián)系工作單位了。

    而像他們這樣家境普通，沒什么人脈的學生，對各大單位的情況都不甚了解，就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學校為他們安排的幾場企業(yè)宣講會上。

    顧小菲向旁邊側了側身子，給過道里的同學讓了點位置，又嘀咕道：“上周煉油廠和食品公司來學校招聘的時候，可沒有這么多人。這北方日化廠的條件，不至于比煉油廠和食品公司還好吧？”

    過道里的男生替她們解惑說：“有些人不是單純奔著宣講會來的，聽說那個唱歌的狄思科會出面為日化廠做招聘工作，很多人都是為了看明星的。我們宿舍的老三本來對日化廠沒興趣，聽說他要來，也著急忙慌地穿上褲子跑來了。”

    “難怪呢，剛才看到了好幾個大二大三的學妹?！鳖櫺》祁D了頓，又咋舌，“你們男生也追星?。俊?/br>
    而且追的還是男明星。

    “大家就是比較好奇，二十多歲的副廠長，你們不好奇嗎？”男生臉上露出些羨慕神色，“我以前看過關于他的報道，他是學外語的，家庭條件也很普通，我挺想親眼看看他真人是什么樣的，怎么會那么厲害？”

    顧小菲點點頭，她也挺好奇的。

    很多人在狄思科這個年紀可能剛適應單位環(huán)境，或是剛剛研究生畢業(yè)，而人家已經(jīng)是幾千人大廠的副廠長了。

    另一個低年級的男生說：“他應該是因為當了歌星，才能當上副廠長的吧？”

    幾個學長學姐都用關愛腦癱兒童的表情望向他。

    “全國有那么多演員歌星，除了他，你見哪個歌星當廠長了？”呂蒙也是為狄思科專輯貢獻過銷量的，“人家是當了外事翻譯以后，才當歌星的，唱歌只是他的副業(yè)！”

    她上高中那會兒，家里管得嚴，只敢偷偷摸摸跟同學交換磁帶聽。

    狄思科這個外事翻譯的外語歌專輯帶，是她父母唯一允許她花錢購買的流行歌曲錄音帶。

    而且可以在家里光明正大的聽。

    因此，即使狄思科不怎么參加演出，也常年不在電視上露面，呂蒙對這個陪伴她整個高中時期的聲音還是有幾分特殊感情的。

    幾人交談間，走廊里傳來一陣sao動，有人邊跑邊喊：“來了來了?！?/br>
    教室里的同學們都好奇地抻著脖子往外張望，沒過幾秒，狄思科一行人就被校領導引進了階梯教室。

    不知誰帶的頭，教室里瞬間就爆發(fā)出了一陣掌聲和口哨聲，最前排的幾個女生一面將準備好的紅色橫幅展開，一面齊聲喊道：“歡迎國際巨星狄思科！”

    狄思科：“……”

    艾瑪，雞皮疙瘩已經(jīng)起來了！

    他都不敢看同事們的表情！

    這歌迷們也太熱情啦！

    他連忙抱拳作揖，感謝同學們給他的排面。

    而后在教室里快速脧巡一圈，掠過晃動的橫幅和一張張或好奇或興奮的年輕面孔。

    最終落在講臺和黑板上。

    黑板用彩色粉筆寫著“92年北方日化廠校園招聘宣講會”，還在周圍畫了牙膏、牙刷、香皂、洗頭膏等產(chǎn)品的卡通圖案，加上一些花花草草，弄得像黑板報似的。

    看得出學校對這次宣講會很重視。

    學生會的干部上臺簡單介紹了來賓身份，以及今天的會議內(nèi)容后，就輪到日化廠的代表上臺發(fā)言了。

    狄思科作為這次帶隊的副廠長，要為同學們介紹日化廠的情況。

    所以，他是第一個上場的。

    “化工學院的同學們好，我是北方日化廠的副廠長狄思科?！辈坏日坡曧懫穑吞謮毫藟?，接著問，“我在咱們學校門口和教室里都看到了歡迎我的橫幅，我想先問問，咱們學校真有我的后援會??？”

    “有——”同學們喊。

    “還真有呀，那咱們后援會有多少人？今天這間教室里，我的后援會成員多嗎？”

    隨著他話音落下，先是第一排的十來個女生相互推推搡搡，交換著眼色，激動地舉起了手，而后教室后排有越來越多的同學舉手，到最后幾乎所有人都被周圍人帶動著舉手了。

    “哈哈，好了，謝謝化工學院的同學們和歌迷朋友們！”狄思科調(diào)侃道，“這還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國際巨星的待遇！”

    “本來按照這次的招聘任務，我得先介紹一下我們廠的情況，為廠里多爭取一些優(yōu)秀人才，加入我們的研發(fā)團隊。不過，既然教室里有這么多我的歌迷，我也得給我的歌迷朋友們一些特殊福利……”

    有膽子大的學生問：“什么福利呀？太差的我們可不答應！”

    “聽說咱們化工學院也加入就業(yè)制度改革試點了，每個畢業(yè)生可以填報三個志愿，大家對如何填報志愿，選擇單位，還挺苦惱的吧？”

    教室里仿佛有組織似的，傳出一陣唉聲嘆氣。

    “我也剛從大學畢業(yè)沒幾年，可以為大家分享一下關于我本人和我周圍人在就業(yè)方面的經(jīng)驗，尤其在選擇就業(yè)單位時，要重點關注什么，注意什么……”

    學生們立馬就來了精神。

    這種經(jīng)驗是相當寶貴的，很多家庭出身普通，沒有這方面資源人脈的學生，就很需要前輩和學長學姐的經(jīng)驗分享了。

    “首先，大家不要對就業(yè)制度改革有抵觸心理。別覺得國家不包分配了，就像天塌了一樣。無論是國家統(tǒng)一分配，還是自主擇業(yè)，最好的工作都是需要自己去爭取的?！?/br>
    “可能很多同學都知道，我是經(jīng)貿(mào)部翻譯室的外事翻譯出身，從經(jīng)貿(mào)大學畢業(yè)后，直接被分配去了翻譯室，但是這個分配結果其實是我自己爭取的?！?/br>
    “在正式分配之前，當年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們要經(jīng)歷筆試面試政審等等四五輪的篩選，爭取一個去部里的實習資格。實習的一年時間里，還會經(jīng)歷數(shù)次考察，種種考察都通過后，才能順利拿到一張畢業(yè)分配通知單?！?/br>
    “所以，大家不要懼怕用人單位的各種考核，越是好單位的考核標準越高。”狄思科頓了頓說，“當然，每個人對好單位的定義是不一樣的，在部委工作薪資待遇比較低，壓力比較大，在我看來是好單位，在別人眼中就未必了?！?/br>
    站在過道里的一個女生舉手問：“狄廠長，來學校招聘的單位都說自己是好單位，您有沒有什么鑒別辦法呀？”

    “這個啊，有些單位會把自己包裝的比較高冷，大家問薪資待遇的時候，他們一貫以’按照國家統(tǒng)一規(guī)定執(zhí)行‘答復，不知同學們遇到過沒有？”

    這話可立馬引起了大家的共鳴。

    沒出校門的大學生在用人單位面前相對比較弱勢，屬于被選擇的一方。

    得到這種答案以后，即使不明白國家統(tǒng)一規(guī)定是什么，也不好意思繼續(xù)詢問了。

    “如果遇到這種情況呢，大家就要提高警惕了。有些社會普遍認知的好單位確實高冷，但有些單位就未必了，他很可能是不方便向大家透露太多?！?/br>
    有人問：“為什么不方便?。俊?/br>
    “大家在學校讀書，尤其是即將畢業(yè)的這段時間，也要多關心時事新聞。這幾年關于國有企業(yè)最多的報道是什么？”

    “國企改革?！?/br>
    “對啊，國企為什么要改革？肯定是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才需要改革，其中大家最關心的就是效益問題。效益不好的單位，在福利待遇方面當然不敢給大家作出承諾。”

    狄思科沒說的是，萬一改革失敗，這些剛入職的大學生，很可能會從國企職工變成合資或外企職工。

    這就跟許多人想要鐵飯碗的初衷背道而馳了。

    不過，這話并不適合在當下的場合說出來。

    “啊——”同學們發(fā)出原來如此的驚嘆。

    “所以我奉勸大家，面對用人單位時，不要太軟弱，有什么問題一定要提前打探清楚。他們?nèi)绻惶峁べY，那咱們就要問福利待遇，是否有獎金、項目提成、餐補、交通補貼、采暖補貼、高溫補貼，還有醫(yī)療費用的報銷比例等等?！?/br>
    “有的同學可能會比較看中在單位的成長空間，那就要提前打聽，用人單位是否提供進修機會，有沒有推薦在職研究生名額，報名條件是怎樣的?！?/br>
    狄思科笑了笑說：“有些人也許抹不開面子，不好意思開口，或者覺得各單位都一樣，沒必要問得這么清楚，是吧？”

    有一部分性格內(nèi)向的同學暗暗點頭。

    他們到了用人單位面前就緊張，能被挑中就謝天謝地了，哪還敢問這問那的！

    “我為什么建議大家一定要把自己關心的問題提前問清楚呢？因為大家的試錯成本太高了?！钡宜伎普驹谥v臺上，環(huán)視教室問，“現(xiàn)場的同學們大多數(shù)都是公費生吧？”

    “是！”

    “公費生由國家花錢培養(yǎng)了四年，那就要根據(jù)國家的規(guī)定為國家服務一定年限。大家被分配去用人單位以后，會與單位簽訂一份長達五年或六年服務期的合同。不完成服務年限，就不允許流動去其他單位。等你稀里糊涂進入這家單位，卻發(fā)現(xiàn)無論是發(fā)展前景，還是福利待遇都達不到你的預期時，你要么留在這里蹉跎，要么就花費巨大代價離開……”

    “啊？”一些只知讀書，從沒關心過這類問題的學生，不由驚訝地瞪大眼睛，“狄廠長，撕毀合同的話，需要付出什么代價啊？”

    “交錢唄，國家花了那么多錢培養(yǎng)你，你說撕毀合同就撕毀合同，那就得把當初的學費補齊?！?/br>
    “狄廠長，我們要是交不起這份錢，又不想留在這家單位呢？”

    “那就要跟用人單位協(xié)商了，不過，很有可能會被扣下檔案和戶口?！?/br>
    狄思科之前也是不了解這其中彎彎繞的，來了日化廠以后才有機會大開眼界。

    因為廠子效益不好，技術科的不少大學生，寧可被扣檔案和戶口也要從日化廠的泥淖里掙脫出去。

    望著在講臺上侃侃而談的狄思科，呂蒙冒著星星眼說：“狄廠長可真帥，我想報名去北方日化廠?！?/br>
    顧小菲承認，狄廠長確實挺帥的，他今天在襯衫領帶外面套了一件寶藍色羊絨衫，站在前面講話時，讓人感覺整個教室都亮堂了。

    這個顏值和氣質(zhì)，哪怕是放在演員明星里也是相當出眾的。

    但是，“他連北方日化廠的情況都沒介紹呢，你這個決定會不會太草率了一點？”

    呂蒙的成績一直排在班級前三，除了特殊的研究所，很多國營單位都會搶著要。

    “他敢把問題說得這么透，就說明北方日化廠在福利待遇方面的條件很優(yōu)越??！否則一會兒被同學們問到時，他得多尷尬啊！”呂蒙眼神清明，語氣帶著點感慨地說，“狄廠長還是我少女時期的偶像呢，要是能跟他在一個單位工作也算追星成功了吧？”

    講臺上的狄思科回答了幾位同學的提問后，很快就進入了今天的重頭戲——介紹北方日化廠的情況。

    “我們北方日化廠是隸屬于東輕進出口集團的全民所有制企業(yè)，有在冊職工1800人，擁有自己的研發(fā)團隊和實驗室。旗下有數(shù)十個國內(nèi)知名日化品牌，其中四個品牌的歷史長達三十年。最近市面上比較暢銷的小紅帽兒童牙膏，還有它的同系列產(chǎn)品，小紅帽香皂，都是我們廠最新研發(fā)的產(chǎn)品?！?/br>
    “依托東輕集團的進出口優(yōu)勢，我們廠有多項產(chǎn)品被出口至港臺地區(qū)，西歐和獨聯(lián)體國家。去年我們被經(jīng)貿(mào)部評為’全國自營出口五百強企業(yè)‘，被市委市政府授予了’文明單位‘稱號，被市總工會評為’先進職工之家‘……”

    狄思科沒提廠里險些揭不開鍋的黑歷史，盡量詳細地介紹了去年一年取得的榮譽。

    而后話音一轉道：“下面我來介紹一下，大家比較關心的，北方日化廠的福利待遇問題。從薪資方面來看，確實是按照國家統(tǒng)一規(guī)定執(zhí)行的。”

    同學們起哄：“切——”

    等了半天，還以為能詳細透露一下呢。

    “大家先別切啊，國家統(tǒng)一規(guī)定是誰也改不了的，每個單位都要按照這個執(zhí)行。我給大家一個大致范圍吧，科研崗本科生250-350元，研究生300-400元左右，每個單位都大差不差。我已經(jīng)把這個基數(shù)告訴大家了，面對其他單位時，你們也就不用問了。”

    “大家要關心的是基本工資以外的部分，”狄思科鏗鏘有力地說，“對于科研人才我們廠是十分珍視的，除了基本工資，還有獎金和項目提成，只要新項目成功上市，并且獲得市場的肯定，那么這個項目的所有參與者都能獲得一份項目提成。具體提成方式我就不透露了，不過，研發(fā)人員的提成都在四位數(shù)以上?！?/br>
    有個女生高聲問：“狄廠長，有拿五位數(shù)的嗎？”

    狄思科只笑了笑，沒吭聲。

    “哇——”

    這還是同學們頭一次聽到這么確切的關于獎金提成的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