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成不成！有釘子戶的我絕對不換！”大哥擺手都快擺出殘影了，“我手里這套房，當(dāng)初就住著一家釘子戶，我跟他們來回拉扯了將近一年，我家老太太都被氣得住進(jìn)了醫(yī)院。為了這套院子，我們?nèi)叶际菝撓嗔??！?/br>
    于童覷著他那比自己腿還粗的手臂，心想，這要是沒脫相，得壯成什么樣??？

    好不容易遇到了合適的房子，位置和面積都不錯，狄思科就想在爭取一下。

    不過，這大哥對釘子戶的抵觸情緒太高了，他便跟人家閑聊。

    “換房子是大事，強(qiáng)求不來。不過，大哥，您當(dāng)初是怎么把釘子戶清理出去的??？”

    要是能跟這大哥取到真經(jīng)，他連房子都不用換了。

    “我們家的辦法您用不了。”大哥意興闌珊道，“那家的老爺子跟我家老太太吵了一架，我家老太太當(dāng)晚被氣得住了院，那家老爺子年紀(jì)也不小了，第二天早上就不聲不響地咽了氣兒?！?/br>
    狄思科和于童：“：：：：：：”

    “釘子戶確實(shí)不好安排，二狗，咱們別為難這位同志了，”于童拉著狄思科趕緊走，“咱們再找另一個房主問問。”

    第一次相親以失敗告終。

    距離那人遠(yuǎn)了，于童嘀咕道：“難怪他家房子兩年都沒換出去呢。老爺子在那房里蹬的腿兒，誰能毫無芥蒂地住進(jìn)這樣的房？”

    “你沒住過大雜院吧？”狄思科問。

    “怎么沒住過！我爺爺家以前也住單位家屬院，都是平房。”

    “那你應(yīng)該了解啊，住的人家多了，院子里難免會有辦紅白事的?！钡宜伎茮]什么所謂地說，“咱把那老爺子的白事，跟院子里其他白事等同視之就好了?！?/br>
    “那老爺子是被氣死的，能一樣么？”于童覺得狄二狗還是太年輕了，“釘子戶是不對，但他們家能把人氣死，肯定也不是善茬。萬一再鬧出人命來，你心里能好受?。俊?/br>
    “那倒是。我媽要是聽說那房子里死過人，肯定也不樂意去?！钡宜伎屏⒓崔D(zhuǎn)了口風(fēng)，“還是你有見識！”

    于童：“……”

    就憑這小子隨時隨地能拍馬屁的本事，不給他一個大班長當(dāng)當(dāng)，真是埋沒了。

    狄思科這邊算是白折騰一遭，他琢磨著，既然把于童誆來了，總得幫人家找?guī)滋缀线m的房子吧？

    于是，兩人又返回電腦服務(wù)處，讓工作人員幫忙出了幾套購房方案。

    位置圈定在歌舞團(tuán)和文化局附近。

    但是，如今市區(qū)里的商品房不多，稍微像點(diǎn)樣子的就得大幾萬。

    于童其實(shí)在文化局家屬樓住得挺好，買房子主要是為了握住于寶塔的經(jīng)濟(jì)命脈。

    省得他亂花錢買贗品。

    不過，若是讓他掏出大幾萬買房子，估計得把他那點(diǎn)家底都掏空了。

    安姨恐怕會有想法。

    還不如買團(tuán)結(jié)湖那邊的華僑公寓呢。

    反正她平時不去住，讓人幫忙租出去也不錯。

    逛了一下午的換房大會，雖然沒能找到合適的房源，但于童內(nèi)心突然被激發(fā)出了非常迫切的，賺錢的欲望。

    如果口袋里的資金充足，哪還用算計著在郊區(qū)買房？

    兩人決定繼續(xù)碰碰運(yùn)氣，但是傍晚的北風(fēng)一陣?yán)溥^一陣。

    狄思科瞥見她鼻尖和手背都被凍紅了，便在手上哈了口氣，哆哆嗦嗦地說：“這會兒有點(diǎn)冷啊，咱買個烤白薯暖暖手咋樣？”

    “算了，從這里走到門口還得挺遠(yuǎn)呢！”于童搖頭，一會兒就該散場回家了。

    “咱倆猜拳啊，誰輸了誰去跑個腿?！钡宜伎谱孕艥M滿道，“我猜拳從沒輸過，從小打遍天下無敵手，這次肯定是你跑腿！”

    “嘁，口氣不小?。　庇谕瘮[出架勢，“今兒就讓你開開眼！一局定輸贏，輸?shù)娜ベI烤白薯。”

    “來來來?！?/br>
    倆人在大樹底下石頭剪刀布。

    號稱從沒輸過的狄思科一把就出局了。

    “要不三局兩勝吧？”狄思科開始抵賴，“我手被凍得不好使，出拳出慢了！”

    “出慢了還能輸？這不是手的問題，是腦子的問題！你這就是站在房頂跳傘，水平太低！”贏了猜拳的于童歡喜地將他推往大門的方向，“早就說好的事，不帶玩兒賴的??！快去快去！給我挑個最大的烤白薯！”

    狄思科擺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嘟嘟囔囔地跑去了文化宮大門口。

    讓大爺幫忙挑了兩個最大的烤白薯，又去不遠(yuǎn)處的小飯館買了一缸子小吊梨湯。

    返回的時候，腰里還別著一串糖葫蘆。

    “怎么買這么多東西？”于童伸手接過用扎啤杯裝著的梨湯。

    “別人都買，我就跟著買了，”狄思科提醒道，“這扎啤杯還有兩塊錢押金呢，你喝完了把杯子留下??！人家這小飯館兒可真會做生意，夏天賣啤酒，冬天賣梨湯。賣什么都有銷路?！?/br>
    于童灌下去半杯梨湯，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每個毛孔都是暖的。

    “二狗這個梨湯買得不錯。”于童夸獎道，“回去就安排你當(dāng)大班長！”

    狄思科把她剩的半杯梨湯喝了，一抹嘴說：“班長的級別太低了，我以后可是要當(dāng)科長的！”

    “那不是以后嘛，”于童板著臉，學(xué)著她爺爺?shù)恼Z氣說，“年輕人要一步一個腳印，腳踏實(shí)地地干工作。我覺得你還有點(diǎn)浮躁，這個大班長就先收回了。”

    狄思科：“……”

    還沒上任就被撤了。

    兩人補(bǔ)充了能量以后，覺得可以在園區(qū)里再轉(zhuǎn)轉(zhuǎn)。

    于童早就發(fā)現(xiàn)，之前有一個服務(wù)臺前的人特別多，這會兒人群散開了一些，她便帶著狄二狗擠了進(jìn)去。

    這個服務(wù)臺叫做“換房狀元服務(wù)專臺”。

    主持這個服務(wù)臺的工作人員，是去年的換房狀元。

    幫助上千戶有需求的市民成功換房。

    狄思科覺得電腦都解決不了的事，換房狀元也未必管用。

    但是于童對人才還是很迷信的，既然人家能當(dāng)狀元，必定有些特別之處。

    換房狀元姓范，是個四十多歲的圓臉大姐。

    范大姐聽了他們的要求后，不用電腦，不翻筆記，當(dāng)場便問：“小伙子，我手頭有一套在北海公園附近的房子，你對地點(diǎn)滿不滿意？”

    她聽出來了，這小兩口比較關(guān)注地段。

    要是地段不滿意，她說再多也是白搭。

    狄思科忙不迭點(diǎn)頭。

    人家挨著**和什剎海。

    每畝地比他那院子還多要一千斤小米呢。

    滿意啊，那可真是太滿意了！

    郭美鳳愛去公園晨練，吊嗓子，要是能有個公園附近的院子，這老太太可就有去處了。

    “范大姐，這房子是什么情況?。繛槭裁匆獡Q？”

    “這座院子是大兩進(jìn)的，五北五南三東三西，正經(jīng)有十六間房。房主覺得房子有點(diǎn)小了，想換個更大的?！?/br>
    狄思科聽說是兩進(jìn)的，就不太樂意。

    哪怕地段再好，面積在那擺著呢。

    少一進(jìn)，至少差兩百平。

    他不能因為倆釘子戶，就憑白丟掉兩百平的房子??！

    范大姐明白他的顧慮，熟練地cao作電腦，找到689號房源的登記信息后。

    她比照著說：“您這套三進(jìn)院子的面積不是特別大，在三進(jìn)院兒里算中規(guī)中矩的。我為您介紹的這套大兩進(jìn)呢，面積只比您那套小一百五十平。而且房主家里還有個五十多米的地下室，您跟他換也不算太虧?！?/br>
    “地下室只能儲物，又不能住人。”

    哪怕把地下室也算上，還差著一百平呢。

    他能接受地段上的差異，但是面積上差這么多，只覺得自己虧了。

    一百平！

    一個廳局級干部的三室住房，也沒有一百平啊。

    “范大姐，您還有沒有其他房源??？跟我這個差不多的?！?/br>
    “跟您那個差不多的，電腦早就幫您匹配過了。像您家這么大的院子，里面還有釘子戶，一時半刻是找不到合適房源置換的，有些人等上兩三年也未必能碰到合適的。”范大姐勸道，“我覺得您可以先跟房主談?wù)?，有什么條件您可以提嘛?！?/br>
    不等狄思科答復(fù)，范大姐便抻著脖子向一個臨時搭建的小板房里喊：“盧大爺，快別玩兒了！有人想換房，您來見見呀！”

    小板房里的人回道：“外面太冷了，您把人帶進(jìn)來吧！”

    狄思科和于童被范大姐帶進(jìn)小板房。

    剛一進(jìn)門，迎面就撲來一陣熱乎氣。

    兩個精瘦的老頭正挨著一個煤爐子下棋，爐子上還煨著一壺?zé)崴?/br>
    范大姐對那個戴墨鏡的老頭說：“盧大爺，人家要換房的，你們談?wù)劙??！?/br>
    說完又急匆匆走了出去，還有一幫人等著她幫忙換房呢。

    狄思科真心不想用三進(jìn)換兩進(jìn)，便先發(fā)制人道：“大爺，我那院子里，有倆釘子戶，而且都是年紀(jì)挺大的老人，處理不好可能會惹上麻煩?！?/br>
    大爺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扳指，漫不經(jīng)心地問：“爺們兒，您房子在哪兒??？多大的？”

    狄思科簡單做了介紹。

    “哦，那位置還行，面積也還湊合。”大爺口氣輕松，“不就倆釘子戶嘛，沒事，我能處理?！?/br>
    于童提醒道：“大爺，我們剛才碰上一位同志，他家的釘子戶因為處理不當(dāng)，在院子里去世了?！?/br>
    “那他們也太沒水平了！”盧大爺輕嗤一聲，“你們看我的！咱先給他們斷水?dāng)嚯娨粋€月，不信他不搬家?！?/br>
    狄思科無奈道：“早就斷了！不過，兩家的年輕人都搬走了，只剩兩個老人住在那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水就去隔壁院子接點(diǎn)?！?/br>
    通電的時候，人家也不怎么用電燈，斷水?dāng)嚯妼θ思彝耆珱]影響。

    盧大爺睨著他問：“看您也是個挺大的小伙子了，怎么對倆釘子戶還畏首畏尾的？那是咱自己的房子，還能讓他們占了去？”

    狄思科不想跟他換房，也就沒必要介紹太多家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