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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暗戀太子妃 第47節(jié)

    他拼盡全力對抗著奔涌而來的倦意,但那種疲憊的感覺幾乎撲天蓋地。他的神思漸漸混亂,眼前的一切都在慢慢地被黑暗吞沒。

    他竭力攥住她的手腕,艱難地擠出一句話:“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又發(fā)病了……”

    “否則……”

    他沒能說完。

    握住她的手一點點松開,沉沉垂落在她的身側(cè)。他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輕輕闔上眼睛,腦袋歪到一側(cè),安靜地倒下去。

    他還是睡過去了。

    每一次睡過去,他都不知道何時才會醒來。

    第46章 喂藥

    ◎我來?!?/br>
    姜葵忽然預感, 這一次謝無恙會睡很久。

    她把昏睡的謝無恙扶起,幫著他倚靠在車廂壁上,為他蓋上一床毛毯, 然后往毛毯下塞了一個暖爐。他的呼吸聲很淺, 整個人冷得像一塊冰, 她靠近他時甚至會感到一絲寒意。

    她第一次見到謝無恙的這種狀態(tài)。他以前也時不時就睡著,可是似乎只是淺眠,休息一陣便會醒過來。她懷疑他有時候是故意睡著的——她十分確定他經(jīng)常裝睡。

    在那種時真時假的情況下,她根本分不清這個人的病到底有幾分為實。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

    她親眼見到了他掙扎著拒絕入眠的樣子。他往??偸钦f睡就睡, 無論站著還是坐著, 但凡困了就倒頭一躺, 如同鬧著玩一樣,叫人探不出他的虛實。

    可是這一次,他竭盡所能地抗拒著翻涌而來的倦意,近乎耗費了每一分力氣來保持清醒, 像是在溺水中試圖抓住什么, 然而最后仍舊深深地沉入黑暗。

    于是她知道了, 這一次她要很久才能等到他醒來。

    “別擔心, 我知道的?!彼哪橗嫛?/br>
    朝堂上風云詭譎,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儲君昏睡不醒。

    否則,隨時有人會趁機發(fā)難。

    皇太子的馬車回到了東宮, 停在偏殿附近。

    顧詹事帶著幾名心腹宮人在殿門口等待。姜葵一掀開車簾, 宮人們即刻前來,簇擁著將昏睡的謝無恙送往偏殿。

    有人遞上溫熱的手爐,有人送來一床厚毯, 有人為他裹上狐毛的大氅。一切動作都迅速而嫻熟, 他靜謐地躺著, 像一個任人擺弄的偶人。

    無數(shù)忙亂的人影里,一段過往的回憶忽然撲面而來。

    三年前,溫親王主持的秋日宴上,姜葵坐在角落里,抬頭的時候,那位失手打翻酒樽的年輕公子便是謝無恙。那時候她還不認得他,只記得那一日也是許多宮人在席間忙成一團,把昏睡的皇太子送回東宮。

    那一日,席上所有人都親眼目睹了皇太子發(fā)病。他昏睡了十數(shù)日,以至于儲君病重之事根本無從掩蓋,宮里流言四起,太子黨自此失勢。

    殿前對策事、溫親王被貶、南衙在與北司之爭里落入下風,全都發(fā)生在那一年。

    謝無恙是從那一年開始生病的嗎?

    “娘娘?!鳖櫿彩孪蚪硪话?,“我送殿下入偏殿藥浴。待伯陽先生趕到,請娘娘代殿下迎接?!?/br>
    “好。”姜葵頷首。

    等她來到正殿的時候,凌聃已經(jīng)踱步了好幾個來回。姜葵方要行禮,凌聃擺手讓她停住,急切問道:“無恙回來了嗎?現(xiàn)下情況如何?”

    姜葵正欲開口,凌聃邁開大步往偏殿走去,連個眼神也沒有給她,只是揮手讓她跟在身后:“邊走邊說?!?/br>
    這位兵部尚書兼太子太師似乎一向不太喜歡姜葵。這個月里,他常來東宮教導他的學生,每回謝無恙都帶姜葵前去會見他。他總是兇煞地皺著眉,望向姜葵的目光十分冷厲。

    姜葵十分不解自己如何開罪了他,謝無恙只好朝她解釋道,伯陽先生待任何人都是如此。

    此時姜葵向凌聃說完秋狩時的情形,凌聃的目光又冷厲了幾分。他大力推開偏殿的門,命令顧詹事道:“送他到我面前來。”

    顧詹事扶著昏睡的謝無恙從藥池里出來,他的發(fā)絲還在濕淋淋地滴水,身上的衣服亂作一團。顧詹事為他披上一件大氅,托起他的雙肩令他坐起,他的腦袋低垂著,長睫耷拉下來,沾滿草藥氣味的水珠。

    凌聃望了自己的學生一眼,重重嘆了口氣。

    “我為他運氣療傷,你們二人在此護法。”他毫不客氣地連姜葵一起指揮上了,以眼神示意兩人守緊殿門,“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br>
    他盤坐在烏木地板上,深深吐納一次,雙掌運氣推出,抵在謝無恙的后心處。一股至陽至純的內(nèi)力從他的掌心涌出,緩緩送入謝無恙的體內(nèi),一點一點幫他抵御著經(jīng)脈里的寒氣。

    謝無恙低咳一聲,唇間浮現(xiàn)出一抹極淡的血色。

    運功良久,凌聃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疲憊。他徐徐收掌,令姜葵與顧詹事二人留下照顧謝無恙,自己轉(zhuǎn)往另一處宮室休整調(diào)息。

    顧詹事為謝無恙換過衣服,送他入寢殿休息,后又端來一碗熱騰騰的湯藥。他問坐在床邊的姜葵:“娘娘,你來喂藥嗎?”

    姜葵怔了一下。

    這句話洛十一也問過她,那天她坐在祝子安身邊。

    那一次她拒絕了。而這一次,她忽然不想拒絕了。

    “好,”她說,“我來。”

    顧詹事扶著謝無恙坐起來。姜葵吹了吹手里的湯藥,一次次把小瓷勺送到謝無恙的口中。他睡得很沉,毫無意識,可是依然極為順從地喝下了。他的動作過分熟練,似是在許多年里重復過太多遍。

    旋即,他慢慢蹙起了眉。

    姜葵停住手,望著他。

    那個蹙眉的動作,實在是太過熟悉。

    祝子安也會在喝藥時蹙眉。她明明只看過一次,可是她記得清楚。

    顧詹事仍在等待她給謝無恙喂藥。她的手只停頓了一剎那,就繼續(xù)抬起來,再舀了一勺湯藥。

    她仔仔細細地盯著謝無恙的臉,望著他緊閉著眼睛,微微張開口,慢慢咽下那勺湯藥,喉結(jié)輕輕一動,隨即眉心鎖得更緊,幾乎皺成小小的一團,眉眼間流過一縷痛苦神色。

    她心念一動,產(chǎn)生一個古怪的猜測。

    為謝無恙喂過藥后,姜葵在案前提筆給祝子安寫了一封信。

    如果……那個隱約又大膽的猜測是對的,在謝無恙醒來之前,她都不會收到祝子安的回信。

    此后,姜葵忙碌了一整日。她既要掩蓋謝無恙昏睡不醒之事,還要整理東宮庶務,而后又翻墻出宮去書坊給祝子安留了一封信,一時間無暇顧及其他。

    于是她并不知道,當夜,洛十一帶著沈藥師來到了東宮。

    沈藥師在偏殿內(nèi)為謝無恙施過針,神情極為凝重:“這次寒疾發(fā)作后,殿下的身體狀況很差……他怕是要睡上很久了?!?/br>
    “大約多久能醒?”洛十一低聲問。

    “少說十日,多則……我也不確定?!鄙蛩帋煋u著頭,“這一回比三年前那次秋日宴上的發(fā)作還要厲害?!?/br>
    “能醒就好?!甭迨缓茌p地說。

    兩人同時微微戰(zhàn)栗了一下……竭力避免想象他不會再醒的那一天。

    “他到底又干什么了?”沈藥師厲聲問洛十一,“上月初才發(fā)過一次病,這個月怎么又發(fā)作了?”

    洛十一講完秋狩之事,深深低著頭:“是我無能。原本按照殿下的計劃,他只需在馬車里等候即可。是我沒有察覺襲擊者竟有兩隊,又未能及時趕到殿下身邊……”

    “他本不應該參與這樣危險的事!”沈藥師氣得來回踱步,“我一次次說,他一次次不聽!我說要多休息少勞神,他日日夜夜忙完這個忙那個!我說入秋后病情會不斷加重,不可出宮亦不可夜行,他偏要天天往外跑。山野間寒氣深重,他那副身體怎么受得?。俊?/br>
    “其實江少俠來了以后,殿下的狀況一直在轉(zhuǎn)好?!甭迨粨u著頭,“至于他要做的事,沒有人能勸住他的?!?/br>
    “他再這樣折騰下去,”沈藥師怒氣勃勃,“我怕他連一年時間都沒有了!”

    話一出口,兩人俱是一靜。

    沈藥師似乎懊悔自己說出此語,重重錘了一下胸口,狠狠在殿內(nèi)跺腳。洛十一轉(zhuǎn)頭望向躺在毛毯里的謝無恙,他依舊睡得很沉,額發(fā)垂落下來,半遮住蒼白的臉。

    “沈御醫(yī),其實你明白的。殿下......對于自己的命數(shù),”洛十一低聲說,“他不在乎?!?/br>
    沈藥師剎住腳步,長嘆一聲。

    -

    十數(shù)日過去,謝無恙仍然沒有醒。

    但是姜葵收到了祝子安的回信。

    那些信是跟著一大堆送往東宮的書信一道進來的。如往常一般,一頁頁的薄薄桑皮紙藏在成摞的信紙里,絲毫不怕她不小心錯過。

    桑皮紙正面仍是那個人潦草的字跡。他偶爾向她問安,大部分時候都寫著“忙”或者“無暇”,倉促得簡直令人惱火。

    她往往冷哼著把紙翻到背面,慢慢解讀那些復雜的涂鴉符號。祝子安的回信談及了近日江湖上的動向,有關南乞北丐漸漸白熱化的沖突,以及朝廷隱隱要插手江湖一事。

    姜葵讀不出任何異樣。她時常坐在昏睡的謝無恙身邊,低頭讀一會兒祝子安的信,再抬眸望一望謝無恙的臉。他睡得沉靜,腦袋稍稍歪著,露出一側(cè)下頜。

    這個清晨,一切如舊。她替他攏了攏被子,他沒什么動靜。以往她一靠近就會紅起來的耳廓,此刻仍舊是安安靜靜的,脆弱得近乎一碰即碎。

    謝無恙這個樣子已經(jīng)很久了。每天顧詹事都會送他去藥浴,凌聃也日日都來為他運氣療傷,姜葵常在清晨給他喂藥,然后在夜間陪他坐一會兒。

    這些日子里,他始終都昏睡著,無人知曉他何時會醒。

    他沉沉的呼吸聲在不斷消解著她心里那個隱秘的猜測。

    她自嘲般地笑了一下,喃喃自語:“在想什么呢?!?/br>
    殿外,一名女官長拜于門前,恭聲道:“娘娘,那邊有動靜了?!?/br>
    “好?!苯鹕恚S手把那疊信藏進被子里。

    謝無恙昏睡以來,她一面忙于掩飾他發(fā)病之事,一面密切關注在大婚當夜跟蹤她的那兩個小太監(jiān)的動向。

    她在東宮里散布了彼此沖突的傳言,把儲君抱病不出之事布置成一團疑云,似真似假、有虛有實,像一個魚餌那樣勾引著不安分的人咬鉤。

    十數(shù)日后,那兩個小太監(jiān)終于動了。

    其中一個太監(jiān)身懷武功,旁人去跟蹤也許會被發(fā)覺,姜葵決定親自去盯。她屏息藏在暗處,一路跟隨著這兩個太監(jiān)在東宮里彎彎繞繞,最后來到了東宮藥藏局。

    藥藏局掌醫(yī)藥之事。按制,皇太子有疾,即命侍醫(yī)入宮診視并商定藥方。需用的藥材,一般由藥僮搗碎篩選,再由侍醫(yī)調(diào)配成藥送入殿內(nèi)。謝無恙常年抱病,每日所喝的藥,都是從這里送出去的。

    此刻,這兩名小太監(jiān)環(huán)顧四周無人,靜悄悄步入藥藏局偏門。他們在正煮著藥的藥爐前站定,從袖子里摸出一小包粉末,盡皆撒入了咕嚕嚕作響的湯藥里。

    兩人對視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

    汩汩的流水聲里,謝無恙睜開眼睛。

    “我睡了多久?”他輕聲問,嗓音有些沙啞。

    偏殿內(nèi)正彌漫著濃郁的白霧,竹木屏風外跪坐著一名白衣小廝。聽見動靜,他的眸光躍動了一下,而后俯身長拜,回答:“十五日……殿下,你終于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