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 第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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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容貌姣好的婢女聞聲急忙走來,嬌聲嚦嚦,圍著裴蕭元要領(lǐng)他去更衣。裴蕭元略略后退一步,出聲謝拒。宇文峙便也不再勉強(qiáng),只又關(guān)切地道:“司丞是個大忙人,不像我,整日無所事事,只好斗雞走馬當(dāng)消遣。今晚怎也有空出城來此?可是有事?” 裴蕭元望向她。 “你走開些?!毙跤甏藭r(shí)開口了。 宇文峙面露不悅之色,不動。 絮雨轉(zhuǎn)面皺眉向他。 他立刻轉(zhuǎn)笑,用幾分撒嬌幾分討?zhàn)埶频恼Z調(diào)道:“走就走,我聽你的!”說完真的去了,卻又沒有完全走開,遠(yuǎn)遠(yuǎn)地,靠在附近檐廊下的一根柱子旁。 “你有事嗎?”絮雨這才問裴蕭元。 裴蕭元頓了一頓,在對上她那一雙在夜色中看去明若星子的眼眸時(shí),說道:“并非什么要緊事,只是……今日我去看我父親舊部的家人,聽他們說,昨日有人已經(jīng)用我母親的名義去看過他們了?!?/br> “張順說,你問過他這些事?!?/br> 絮雨一怔。 自從青頭口中得知崔娘子忌日到來這件事后,她便一直存掛在心。就算別的全都不論,哪怕只是出于對崔娘子和神虎大將軍的紀(jì)念,她覺得,自己也當(dāng)做點(diǎn)什么。 慈恩寺那邊是用不到她的,她想到了當(dāng)年那一批和裴父一道犧牲的神虎軍將士的身后之人。連裴父自己直到現(xiàn)在都未能得到完全正名,更遑論他的部下。 她又想起自己入宮之初,在神樞宮后面,承平和宇文峙打架那天的一件事。 記得他曾叮囑她,若是有事,可以去找那個叫張順的宮監(jiān)。顯然對方是裴家故人,便找去打聽了下,果然被她問了出來。 她沒想到的是,此事這么快竟被他知道,還找了過來。 “我叫張順不要說的——”她喃喃地道,未免懊惱,還有幾分發(fā)自心底的難言的不安和羞慚之感。 “和他無關(guān)。是我要他說的?!迸崾捲曋?,“多謝你了?!?/br> “這本就朝廷當(dāng)做的事。是朝廷負(fù)了他們。你何必謝我。我只盡了一點(diǎn)微薄的本分,并且,遠(yuǎn)遠(yuǎn)不夠。”她說道。這是她的真心話。 他沉默了一下,想起白天看到的熱鬧情景,那里人們的歡欣之情,面露微笑:“無論如何,你已經(jīng)幫了很大的忙。還是要謝你的?!?/br> 絮雨聽出了他言語中含著的誠摯的謝意,這令她心中那因她天然身份而帶給她的羞慚之感終于消退了些。然而他說完這一段話后,便沉默了下去。她一時(shí)也是無話,和他相對無言地立了片刻,她留意到一滴晶瑩的水珠自他額前的烏黑鬢發(fā)里緩緩地滲出,又沿他飽滿的額頭滾落,消失在了他的英眉里。 “你身上濕透了!隨我來,先換衣裳吧!”她驚覺過來,急忙說道,卻見他遲疑了一下,隨即道:“我無妨。陛下出行在即,事忙……” 他抬頭,看一眼天。 “雨也停了,能上路。不早了,你去睡吧,不用管我?!?/br> 這里到長安,說遠(yuǎn)不遠(yuǎn),四五十里路,但說近,確實(shí)也不算近了。都這么晚了,路還泥濘,他竟連濕衣都不換,就急著要趕回去。 絮雨一時(shí)不知該說什么,看著他。 裴蕭元含笑向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邁步,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她看去在這里頗為適意,宇文峙將她伺候得也是體貼入微,今夜他即便厚顏留下,也只徒增尷尬。不如這就回去,明日她還是由張敦義護(hù)送回城便是了。 裴蕭元本確實(shí)已打定這個主意了,此時(shí)廊柱下的宇文峙走了回來,裴蕭元聽到他在自己身后嚷:“裴司丞是要走了嗎?那便不送了!路上走好!” 裴蕭元怎聽不出來,宇文峙的語氣里充滿嘲諷。但以他涵養(yǎng),豈會和他一般見識。他未加理會,如若未聞。然而,接著,當(dāng)宇文峙那轉(zhuǎn)為討好的竊竊私語聲隨風(fēng)隱隱送入他耳的時(shí)候,他的腳步不由遲緩了幾分。 宇文峙睨一眼那道離去的背影,不再管了,轉(zhuǎn)向絮雨,自腰間拔出那一枝海棠,嗅了嗅,隨手丟開,湊上去道:“這海棠一點(diǎn)兒也不香,不好!難怪你不要。早年你在我家住的時(shí)候,臥房窗外有株木樨,花開香極,我記得你還畫過它。白天我在這里看到也有,等下我去替你折幾枝來,簪在你的帳子上,晚上伴你睡覺,又香又甜,比燒出來的熏香不知道要好聞多少,你一定會喜歡……” 宇文峙和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幾乎如同私語,卻沒能逃過裴蕭元的耳。 一字一句,甚至連呼吸和換氣,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已經(jīng)走到宴堂庭院的門前,此刻緩緩?fù)2?,回過頭,看見宇文小兒正在哄她進(jìn)去,緊緊伴在她的身邊,二人情狀,看去極是親密。 再往里,在宴堂的門后,隱隱若有幾道身影晃動?;蚴钱嬙褐诉€在窺探。 也怪不得他們?nèi)绱朔磻?yīng)。 畫院之人和他不同,并不知宇文峙與她的內(nèi)情。在他們的眼里,今夜宴堂中上演的那一幕,便說驚世駭俗,也是不為過了。 裴蕭元的眼前不由又浮現(xiàn)出他方才看到的,宇文峙在她面前舞劍獻(xiàn)技。 就連裴蕭元也不得不承認(rèn),宇文小兒的劍舞剛?cè)岵?jì),行云流水,更不用說,他最后那以劍挑花獻(xiàn)美人的恣意風(fēng)流,更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而這,或也正是他此生最大的一塊缺失。 “咱們進(jìn)去吧!外頭風(fēng)大!哎呦,你當(dāng)心濕腳!你那邊有水坑,怎都不看!快來走我這邊……” 裴蕭元看到宇文峙朝她伸手,就要扶住她了。 就在這剎那的一瞬間,裴蕭元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仿佛許久以來,那所有隱匿在他胸下五臟六腑深處里的各種情緒,驀然于此時(shí),在宇文峙向她伸手要扶她時(shí),全部爆發(fā)了出來。 他想也沒想,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那便是不容她再留于此地了。 他要帶她走,就在此刻。 他掉頭走了回去,腳下發(fā)出的沉重的靴步之聲,驚動已慢慢轉(zhuǎn)身往里去的絮雨,也引得宇文峙回頭看來。 展眼間,他大步趕到她的身后,探臂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從宇文峙的身邊拽了過來。接著,他喚來仍在附近的張敦義。 “陛下召她另外有事,我先帶她去了!你們明日自己慢慢回城不遲!” 他沖著詫異奔來的張敦義簡單交待一聲,在身后許多雙目光的注視之中,帶她走出了別院的門。 金烏騅靜靜等在門外,忽然看到主人現(xiàn)身,興奮地點(diǎn)蹄數(shù)下,發(fā)出得得的輕響之聲。 直到走到這里,他方松開她那手腕。接著,托舉起她,將她送上馬背,自己跟著一躍而上,坐她身后,在門內(nèi)宇文峙發(fā)出的呼喝聲中,振動韁轡,催馬,沿著山麓下的道路離去。 身后,宇文峙迅速追了上來。 暴雨過后,夜?jié)u轉(zhuǎn)晴,月光從隨風(fēng)卷動不停變幻著形狀的烏云之后露了出來,照著地上的人。 宇文峙的坐騎自然也是一等一的神駿,然而比起金烏騅,腳力終究還是差了些。雙人的重量并沒有令金烏騅放緩速度。宇文峙被落得越來越遠(yuǎn),他開始怒罵。裴蕭元聽他在后罵自己,“無恥狗輩”、“西北賊獠”,他沉默著,心情卻覺少有得暢快。自然了,這些罵聲也漸漸變輕,最后,徹底消失在他耳畔。 他繼續(xù)縱馬前行,耳畔只剩下呼呼的穿林夜風(fēng)聲。再前行一段路,確定后面再不會有人追上,他緩緩放松馬韁,最后,停了下來。 此地已是遠(yuǎn)離別院,下了山麓。周圍是片樅樹林,高高低低的樅樹,在黑夜里看去,仿佛一面面戴著尖頂?shù)钠琳希瑢⑺蜕砬暗乃龂o(hù)在了中央。 耳邊安靜極了,只有遠(yuǎn)處幾聲夜梟的長啼,以及,夜風(fēng)掠過近畔樹梢發(fā)出的窣窣之聲。 此時(shí)坐他身前的她忽然動了一下,若在環(huán)顧周圍,發(fā)頂輕輕蹭在他的下巴上。這不經(jīng)意的短暫的膚發(fā)相觸,驀令裴蕭元醒神———從她被他攥住手強(qiáng)制帶離那地方之后,直到此刻,她好似還沒發(fā)出過半點(diǎn)聲音。 不但如此,緊接著,他也意識到了另外一件事。那便是他今夜的舉動,孟浪而魯莽。他竟并未征得過她的同意,擅自將她帶了出來。 遲疑了下,他望著身前那仍與他共乘的人,試探著,輕輕地喚了她一聲:“公主?” 沒有回應(yīng)。 她是惱怒了嗎? 他的心里慢慢地感到了幾分不安,正要下馬,為自己對她的冒犯向她請罪,此時(shí)耳中忽然傳入一道輕輕的嗤笑之聲。 “怕了?” 裴蕭元一怔。 “方才你的膽子不是很大嗎?還陛下召她另外有事?我阿耶何時(shí)叫你帶我回了?” 伴著緊接而至的取笑聲,她跟著轉(zhuǎn)過臉來,望向身后正與她同乘一騎的他。 月光如銀霜一樣自頭頂灑落,她的眼眸映月,亮晶晶,若墜入了許多細(xì)碎的寶石。她的語氣帶著責(zé)備和譏嘲,然而唇角卻又分明微微上翹,顯著盈盈的笑意。 裴蕭元一時(shí)看怔了,目光情不自禁聚落在他眼皮下的這兩片和他說著話的唇上。 它們吸吮起來,會是如何的滋味? 是像今夜的月光一樣清涼,還是像她喜歡的木樨花那樣甜潤? 當(dāng)裴蕭元意識到自己的神魂在想甚時(shí),心跳得厲害,人也跟著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不敢顯露太過,唯恐叫她察覺到自己那絕不能讓人知曉的心思,只不動聲色地下了馬,好離她遠(yuǎn)一些,接著,鎮(zhèn)定地應(yīng):“是我的錯。不該將公主帶出來的。” “既然錯了,該當(dāng)如何?”然而她卻好像不肯就此放過他,細(xì)聽,語氣若還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調(diào)侃。 “公主如何懲罰都行。”他遲疑了下,終于還是順著她的口吻,輕聲地應(yīng)。 他應(yīng)完,不聞她回,抬目望她,只見她高高坐在馬背之上,俯視著自己,片刻,忽然朝他伸手,要他馬鞭。 “給我!” 他不解,然而也未多問,將馬鞭遞上。她接過,凌空甩了幾鞭,大約是嫌長,循著掌心繞了幾圈,又甩了甩,仿佛滿意了,接著,命他轉(zhuǎn)過身去。 他依舊不解,然而還是依言。 伴著“啪”的清脆一聲,鞭梢竟輕輕地抽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他那被潮濕衣物覆悶了大半夜的一張脊背,毛孔早已變得緊閉而麻木。這只不過是戲弄似的一鞭,不疼,帶來微微的刺癢之感而已,然而,裴蕭元的脊卻如遭一條燒得通紅的烙鐵灼過,毛孔怒張,頭皮發(fā)麻,寒毛頃刻間根根豎立。他打了個激靈。此時(shí)他又聽到她在他身后再次輕笑了起來,說:“罷了!這回就這樣了,下次若是再敢——” 他再也忍不住了,轉(zhuǎn)面,猛地抬臂,五指攥住了她手中正那待收回的馬鞭,發(fā)力一扯,她猝不及防,整個人被帶得向他歪過身去。若非此刻有他在馬下用身體支著她,她必早已跌下馬背。 “裴二,你——” 她發(fā)出一道低低的不悅的受驚之聲,忽然撞上他投來的兩道目光,聲戛然而止。 此時(shí)她高坐馬背,歪身俯面向他,他則立在馬下,一掌緊攥著她手中的馬鞭,微微仰面,雙目緊緊地盯著她,深處若有幽光閃爍。和他靠得是如此得近,絮雨感到自己的面頰已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他的陣陣灼熱的呼吸。 良久。 “太晚了。你身上濕透了,去附近尋個人家,暫時(shí)先過夜吧。” 忽然絮雨輕聲說道,也無半分掙扎。 在她說話之后,她感到那一股攥著馬鞭迫她向他的力道終于緩緩地松弛了下去。 “就照公主吩咐的辦?!?/br> 片刻后,她聽到他用略喑啞的聲音低低地應(yīng)她,接著,仿佛方才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他將馬鞭還給她,伸臂將她輕輕扶正,坐回到馬鞍上。他則不再上馬同乘,只為她牽馬前行,走出了這一片月光靜照下的林子。 后半夜,他帶著絮雨,投宿到了從前那位送水老翁的家中。 老翁在犬吠聲中出來,認(rèn)出是他二人到來,驚喜不已,將人請入,看到裴蕭元衣物潮濕,趕忙喚孫子丑兒燒起爐膛,好叫客人烤衣,又要將自己和孫兒睡的那屋讓出來給他們,他爺孫去睡灶膛旁的雜物間。 裴蕭元望向絮雨,顯是征問她的意思。 原本深夜擾人便就不該了,怎還能再占用主家寢屋。絮雨搖了搖頭,裴蕭元明了,轉(zhuǎn)向老翁,叫他爺孫自管去睡。 老翁再三地請,見二人不應(yīng),只得作罷,從外面搬入一張竹床,說是用來露天納涼的,正好可以叫他們今晚用。 “家中就這么一張床了。窄了些,要委屈你二人,只能擠擠過夜了?!崩衔炭粗鴥扇耍苁沁^意不去。 裴蕭元沒作聲,只下意識地望向絮雨,她已對老翁說無妨。這時(shí)丑兒抱著只木盤噔噔噔地跑了進(jìn)來,盤中有幾只面餅。他用力踮起腳,高高地舉過頭頂,遞給客人。 方才老翁還要張羅給他們做吃的。絮雨是晚宴過后出來的,不餓,但疑心裴蕭元或因出城的緣故昨晚沒吃飯。他卻也說不餓,叫老翁不用費(fèi)事,她也就作罷了。此刻見送來現(xiàn)成的吃食,忙接過。又見丑兒剃頭渡夏,腦袋變得光溜溜了,只在頭頂剩下一圈頭發(fā),像覆了只茶壺蓋,模樣甚是可愛,忍不住,順手摸了摸他腦袋,惹得丑兒又害羞地躲到了祖父的身后。老翁笑呵呵地解釋說,家中也無別的什么好吃食,好在面餅是白天剛做好的,用作干糧,還算干凈,客人若是餓了,可以用來填肚。 絮雨再三地感謝,請爺孫自去休息。老翁看著她和裴蕭元,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