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 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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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雨不由地駐足,怔怔地望著這一幕,思緒一下被扯回到從前。記得從前,每逢過節(jié),元日、元宵、中秋,還有她的生日,王府里便會如此張掛燈籠,喜氣洋洋。那些節(jié)日也是她最開心的日子,朝廷休假,阿耶無事,和她還有阿娘一起過節(jié),元日里飲屠蘇酒,元宵節(jié)宵禁開放,滿城觀燈,中秋夜便拜月,許下心愿。更不用說她的生日,到那一天,闔府上下人人都能穿上新衣,熱鬧得如同除夕。 便是她在此間過的最后一個生日里,阿耶為她求來了簪星的封號,在他的口里,她額前那一片丑陋的疤痕,也變作了世上獨(dú)一無二的落星。 宦官在她身后靜靜伴隨,非但沒有出聲催促,反而連呼吸也放得極輕,仿佛唯恐驚擾她的思緒。 定立許久,絮雨邁步跨過門檻,漫行在這條她幼時(shí)曾往來奔走灑落過無數(shù)笑聲的花磚甬道上,走過那一座水池被填平的小橋,忽然夜風(fēng)里飄來幾縷清越的占風(fēng)鐸的金振之聲,如受到殷殷的呼喚,她不由循聲而去,踏入了此間的寢堂。 穿過那一座記憶中的庭院,慢慢地,她走了進(jìn)去。 迎她的是兩道靜靜垂地的雪紫色夾簾,簾帳已用垂掛瓔珞流蘇的金鉤往左右卷起,她自帳下穿過,經(jīng)過寢堂,慢慢推開一道碧紗門,轉(zhuǎn)入相連的一間小寢閣。 迎面是架燃著溫暖明亮燭火的燈樹,燈旁,一座描繪花鳥和小兒嬉戲圖的如意屏,一張鋪著繡席的比尋常尺寸要小許多的榻,靠南窗,地上有只木馬,馬頭上掛著一串小金鈴,床頭還有一只玲瓏爐,爐中靜靜地散著清甜的助眠香。 這便是她小時(shí)候的住處。 因不肯和阿耶阿娘分開,便傍著他們的寢屋,在旁設(shè)下了這間相互連通的小閣。她記得常常睡前她還躺在阿耶和阿娘中間,等第二天早上醒來,不知怎的,人就跑到自己這張小床上了。若她不依去問阿娘,阿娘就會推給阿耶。每到那時(shí),阿耶便笑瞇瞇地說,是她自己半夜回屋去睡了。 一切都是她記憶中的樣子。就連裝她糖果的玉盒、收納她玩具的織錦筐,都和從前一模一樣。 絮雨怔怔地立著,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道似帶幾分小心翼翼試探般的輕輕呼喚之聲:“嫮兒?” 她回頭,看到了當(dāng)今的皇帝,他立在她身后那連通著兩間寢屋的碧紗門旁。 見她看見了自己,皇帝的雙目里立刻綻出了歡喜而激動的光,他伸出雙手,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哄道:“嫮兒!是阿耶!朕是你的阿耶!” “快過來,到朕的身邊來!” 依然是熟悉的場景。 小時(shí)候,阿耶若這樣朝她伸出雙手叫她,她便會歡喜地朝他沖去,沖入他的懷里,然后被他一把接住,高高抱起。 絮雨緩緩轉(zhuǎn)身,面向著皇帝,卻沒有上去,只是沉默地看著面前的人,不作任何的反應(yīng)。 皇帝眼中的欣色和激動消去,面上露出失落的神色。他也慢慢地放下他空落落伸在半空的雙臂,忽然,仿佛記起什么似的,轉(zhuǎn)身快步上來,砰地掀開一口擺在案上的箱奩蓋,朝她招了招手,隨即指著箱中琳瑯放光的金珠、美玉、珊瑚、瑟瑟,用討好的口氣道:“嫮兒你來看,這一箱是阿耶自府庫中特意為你挑出來的寶貝!” 絮雨不動。 “你不喜歡?那這些呢?” 皇帝又打開一口箱,內(nèi)中是許多女兒家的首飾釵環(huán),一串五六圈的金跳脫因皇帝開箱太急,被勾了出來,叮當(dāng)一聲落地,滾到了絮雨的腳邊。 “你也不喜歡?還有!阿耶還有!” 皇帝又打開一口大箱。 “這一籠裙,名甚拗口,阿耶也記不住,只聽繡娘說了一句,叫什么百寶蹙金裙,說是用女蠻國進(jìn)貢的孔雀絨與金箔銀箔捻線織出來的,三年織這一件,雪天只圍一籠,便也足夠。阿耶記得嫮兒你小時(shí)候最喜歡新衣,這件你覺如何?” 皇帝說完,用滿含期待的目光,緊緊地望著她。 這一籠蹙金蹙銀的孔雀羽裙豐盈若云,釘滿金珠,在燭火的映照下,整面裙幅金輝銀爍,閃動著淡燦的暈光。 絮雨的視線從裙擺上抬起,慢慢搖頭。 “不喜歡?無妨無妨!阿耶還有!” 皇帝搶著道。 “阿耶這就帶你去內(nèi)庫!你自己看,你看中什么,只管拿——” 皇帝走了回來,一把牽住她的手,便如她還是從前的那個小女娃,匆忙領(lǐng)她就要往外走去。 絮雨脫開皇帝那牽住自己的手掌。 “陛下!”她叫了一聲。 “陛下是如何知道我的?” 皇帝卻置若罔聞,只停住腳步,慢慢地轉(zhuǎn)頭,看向絮雨。 “嫮兒!” 片刻后,他的視線顫巍巍地落到了絮雨的額前,“你故意將額上的傷遮起來,就是不愿讓阿耶認(rèn)出你,是不是?” “嫮兒你長大了,阿耶卻老了。你真不愿意再認(rèn)阿耶了嗎?” 喃喃地說出這一句話,皇帝的面容在這一刻顯得驀然又蒼老了幾分。他用失望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女兒,語氣帶著傷感。 絮雨眼眶一陣發(fā)熱,忍著不讓自己落淚。 “我阿娘從前被人加害,我逃命的時(shí)候,看到了追殺我的人。我知道是誰。陛下你也知道的!這么多年了,陛下你可曾為我阿娘做過什么嗎?” 隨她話音落下,屋中氣氛霎時(shí)凝固?;实鄣哪抗庖厕D(zhuǎn)為暗沉。他定定看著她,微微動了動嘴唇,若想說什么,最后又頓住似的。 “沒有!陛下你什么都沒做!除了那一座陵墓!但它封土再高,地宮再大,除了叫世人看得見,陛下你自己求個心安,對我阿娘而言,又有什么意義?甚至,我有理由懷疑,我的阿娘,她根本就不在里面!” 這些一直以來在她心底發(fā)酵的話,此刻如若尋到了一個揭蓋的口,不停地自她的口中說了出來。見到皇帝面上若掠過一縷慟色,狀若再要開口,她截?cái)唷?/br> “陛下你想對我解釋什么?說你有苦衷是嗎?” 她點(diǎn)頭。 “我見過趙伴當(dāng)了!他為你遮掩,竟說他不曾告訴過你,你對當(dāng)年的事,全不知情!他還說你有苦衷!我信!陛下你坐擁四海,自然也有你的權(quán)衡。我信你有苦衷。但那又怎樣?陛下你盡可以拿你的苦衷安慰你自己,來獲得心安。但在我這里,陛下,我只想說一句——” 她因說得又快又急,說到這里,已是快要喘不過氣了。 “陛下,你太令我失望!這樣一個阿耶,我寧可從來不曾有過!” 頓了一頓,她的話沖口而出。 屋中一瞬間寂靜得可怕?;实鄱⒅?,面色也已數(shù)變,不復(fù)起初那隱隱的哀慟,變得陰沉沉的。 “嫮兒,你是說,阿耶若是不能給出一個能叫你滿意的理由,你便打算一輩子也不認(rèn)阿耶了?” 絮雨絲毫不懼,迎上皇帝那兩道威逼似的目光。 “我滿不滿意又怎樣?要問問我的阿娘!她是否滿意!我回來,也不是為了認(rèn)阿耶的!如今既知道陛下你有苦衷,那便抱好你的苦衷,做你圣人便是,我自去尋我阿娘!” 絮雨再不愿看到阿耶這張叫她生厭的老臉,邁步就朝外走去。 “站?。 ?/br> 絮雨非但不停,反而越走越快。 “你給我站??!” 在她走到外間那兩簾紫帷下時(shí),身后傳來了皇帝的一聲怒吼。 “你再敢走一步,朕立刻殺了裴家的那個小子!” 絮雨一呆,停步轉(zhuǎn)頭望去,只見皇帝已大步趕上,怒容滿面。 “嫮兒!你小時(shí)候不是這樣的!何時(shí)變得如此不聽話了?你方才那些和朕作對的念頭,都是誰教你的?是不是裴家那個小兒郎?阿耶告訴你,他心里實(shí)際恨你阿耶,此番應(yīng)召入京,或另存別念,當(dāng)阿耶不知曉嗎?他是知你身份后,故意百般討好于你,目的就是為了離間你我父女,嫮兒你聽阿耶的話,不要上外人的當(dāng)!” 絮雨也不知老父親何來的這些荒誕得令她以為自己聽錯的話,吃驚地睜大眼:“裴郎君不是這樣的人!” 皇帝冷笑:“裴家小崽子的那一點(diǎn)心思,想瞞得過你阿耶?此番他入京受召,阿耶見他第一面,便瞧了出來,他對你阿耶,沒有半點(diǎn)忠心!豈止如此,一身反骨!如今不過是隱忍下來,另有所圖罷了。不信你瞧著,日后若是有變,他第一個跳出來和你阿耶作對!” 絮雨氣得人都發(fā)抖了,恨不得伸出手,當(dāng)場揪掉他的幾根胡須子:“你胡說!他絕不是這樣的人!” 相較于絮雨此刻的情緒失控,皇帝看去竟慢慢平靜了下來,哼了一聲:“是不是,日后你就知道了!你聽阿耶的話,莫只看他生得好,就全信了他。皮囊有何用?你若真喜歡好看的男子,也無妨,阿耶以后給你找多多的!” 絮雨氣得頓腳:“你到底把他如何了?” 皇帝淡淡道:“沒如何,他逍遙得很,比你阿耶逍遙多了!” 絮雨心中驚疑不定,望著皇帝盯著自己諱莫如深的一張臉,知在他這里,是問不出什么了,便慢慢地后退。 皇帝這回也未再阻攔,只看著她,用慈愛的語氣說道:“嫮兒,阿耶不急著要你此刻便認(rèn)回阿耶。等你慢慢想通了,你再來找阿耶不遲?!?/br> 絮雨盯他一眼,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疾步而去。 第54章 她焦心如焚,出來,馬車也不坐,拽過宮衛(wèi)的一匹馬,翻身上去,一路疾馳回往永寧宅,暢通無阻,進(jìn)去,就見白天不見人影的青頭已是回了,正蹲在門邊,兩眼發(fā)直,一見到她,開口便說自己闖禍了。 絮雨隱約已猜到些前因后果,叫他隨自己入內(nèi)。 一進(jìn)屋,青頭跪地,將他白天這一番奇遇一五一十地說了,一直講到他在水榭門口遇到入宮的裴郎君,隨后,他就被宮監(jiān)看住了,直到方才,才被人送出宮,回到了這里。 “小郎君,我是不是闖了大禍,上了陛下的當(dāng),竟然把你是小娘子的事說了出來?我看郎君入宮聽到我說這事的時(shí)候,他臉色唰地變了。郎君他此刻還沒回,會不會是被陛下關(guān)起來了?” 青頭哭喪著臉,啪啪地打起了自己的臉。 “都怪我,為何如此蠢笨!看陛下慈眉善目,就說什么都信了!要是你、郎君還有裴公出了事,可該怎么辦?” 絮雨被青頭的哭訴和啪啪的打臉聲弄得愈發(fā)心煩意亂,叫他出去,自己坐等天亮,坊門一開,立刻騎馬趕往陸吾司的衙署,打聽了下,衙署內(nèi)昨夜無人見過他面。不但如此,前夜開始,劉勃便沒見到他了,尋他有事,去過金吾衛(wèi)找,那邊也不見他人,正想著去永寧坊的裴宅問消息的。 “小郎君也不知司丞去了哪里嗎?前夜起,昨日一天,加上昨夜,竟都不見裴司丞的面,從前從未有過這樣的事!”劉勃很是焦急不安。 絮雨轉(zhuǎn)頭立刻趕去承平那里,想叫他去打聽下消息,快到進(jìn)奏院時(shí),身后傳來一陣馬蹄的疾馳之聲,很快,身畔有人縱馬掠影而過,接著,那人橫轉(zhuǎn)馬頭,她的前路便被一匹面勒金鑣的玉龍馬橫擋住了。 絮雨抬眼,對上一雙漆黑的眼。 是她有些天沒遇的宇文峙。 西平郡王府與承平家的兩處進(jìn)奏院相去不遠(yuǎn),都在這一片。他看去仿佛剛與隨從一道出門,在此遇她,獨(dú)自打馬追上來擋道。 “一大早的,你要去尋誰?”說著,看了看隔街承平那地的方向。 絮雨此刻何來心情與他消遣,但想到前幾日曾給他去信叫他幫忙,按捺下焦慮的心情,向他道了聲謝,隨即匆匆要走,這時(shí)卻聽他道:“你還不知道吧?袁值昨日親自尋我,盤問了些關(guān)于你的事?!?/br> 絮雨一怔。 宇文峙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她:“我自然是照你叮囑回的話。但你到底是什么人?入宮做畫師就蹊蹺了,怎的如今連袁值都盯上你了?” 頃刻間,絮雨心中了若明鏡。 “此人心狠手辣,陰毒如蛇。你要當(dāng)心。”她聽到宇文峙又說道,回過神,諾諾地應(yīng)了兩聲,說另還有事,催馬繞過人,正要繼續(xù)前行,身前忽然又橫來一桿玳瑁手柄的馬鞭,攔在她的身前。 宇文峙看了下前后。 此刻時(shí)辰還早,附近街上不見多少人。旋即,他朝她靠過來,低著聲,用一種透著幾分古怪的語調(diào)道:“我知你如今有那人做靠山,都搬去一起住了。前次曲江出事,聽說最后也是他救下你,你自然是瞧不上我的,有事不會找我,我也不必自討沒趣。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姓裴的可沒你想的簡單。我勸你,離他遠(yuǎn)些為妙?!?/br> 他見絮雨望向他,撇了撇嘴,“你若聽不進(jìn)去,就當(dāng)我小人之心好了!”說完坐直身體,恢復(fù)了他一貫的帶著幾分高傲的模樣,掉轉(zhuǎn)馬頭,甩鞭抽了一下馬腹,自顧去了。 絮雨看著他縱馬揚(yáng)長而去,皺了皺眉,也就丟開,繼續(xù)前行,很快來到承平家的進(jìn)奏院,正好他出來,人就在門口,身邊是幾名隨從,待上馬要去哪里的樣子,看到絮雨,眼一亮,快步迎了上來,不待絮雨開口,劈頭就問:“裴二人呢?我正想找你問問。昨天尋他,不見他人。聽我一個在宮中輪值的兄弟說,他好似傍晚入了宮,就沒出來了。會不會出事了?” 絮雨知他和裴蕭元的關(guān)系不同一般,今早急著來找他,本是想叫他去打聽下裴蕭元被皇帝關(guān)在了何處,然而想到方才聽到的關(guān)于袁值的話,遲疑了下,改口:“袁值昨日可找你問過關(guān)于我的事?” 承平點(diǎn)頭:“是。昨日我找裴二,就是為了此事。你要小心。還有,他怎會盯上你的?到底出了何事?” 昨夜阿耶出現(xiàn)得太過突然,她更是沒有想到他會那樣對待裴蕭元,情緒上頭,什么都沒法想,此刻慢慢冷卻下來,若有所悟。 她壓下滿心的歉疚和煩亂之情,道:“我曉得了。我會小心的。裴郎君應(yīng)當(dāng)是另外有事,你放心吧,他很快就回來的。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