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不容易放個(gè)寒假，眼看著又?要回學(xué)校上班了，這兩天?多在家休息吧。”

    聞言，柳拂嬿心里漾開些?暖意。

    她抿了抿唇，又?道：“那你不想讓我陪著也行?。你先在附近逛一逛，要是走累了就找物業(yè)，他們有隨時(shí)待命的司機(jī)，可以開車送你?！?/br>
    “嘖嘖，別?墅區(qū)就是不一樣啊?！?/br>
    柳韶露出個(gè)艷羨的笑，回過頭道：“行?，我走了?！?/br>
    稍頓，卻又?補(bǔ)了句：“你好好在家陪你老公，把他迷個(gè)神魂顛倒，這些?個(gè)好東西還?不全是你的？哈哈哈哈。”

    聞言，柳拂嬿蹙起眉。

    可不等她開口?，柳韶已經(jīng)出了家門。

    -

    畫了一上午的畫，柳拂嬿連吃飯的時(shí)間都忘了。

    停下來喝口?水的功夫，看一眼手機(jī)，見薄韞白五分鐘前給她發(fā)了條消息。

    [大畫家，午飯好了]

    她一怔，趕緊朝外面走。

    結(jié)果好巧不巧，才走到門口?，敲門聲也響了起來。

    薄韞白站在門口?，唇畔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柳老師真勤奮，廢寢忘食的?！?/br>
    柳拂嬿不給他眼神：“快走吧?！?/br>
    男人姿態(tài)散漫，隨她下樓，意味深長地說了句：“今天?這頓飯，你mama費(fèi)了不少心思。”

    她當(dāng)時(shí)沒聽?明白什么意思。

    結(jié)果才到餐廳，立刻看見了好幾道稀奇古怪的菜式。

    最?中?間那道菜是一大碗湯，色澤淺黃，里面漂浮著紅棗、山藥之類的輔料。

    主料好像是一種褐色的rou，看不出是什么動(dòng)物。

    除了這道湯，旁邊還?做了一道鴿子燉人參，一看就是大補(bǔ)，能補(bǔ)得叫人流鼻血的那種。

    再往近處看，只有她的餐位上放了一小碗紅糖雞蛋羹，上面還?漂浮著綠色的菜葉。

    錢姨就站在餐桌旁邊，用?圍裙擦了擦手，笑意里帶著幾分尷尬。

    柳拂嬿看向了柳韶。

    “這都是什么？”

    “當(dāng)然?都是好東西啦，媽還?能害你不成?！?/br>
    柳韶往主位上一坐，喜滋滋指著那道湯解釋道：“這是我早上去河鮮市場買的，現(xiàn)殺的大甲魚！咱們老一輩的方子，拿甲魚跟枸杞、淮山、紅棗一起燉，特別?管用?！”

    說完，又?看向另一道鴿子燉人參：“這個(gè)雄鴿也特別?的嫩，給咱女婿吃。”

    最?后用?筷子指了下那道雞蛋羹：“這個(gè)是艾葉紅糖雞蛋，專門給你做的，必須吃光啊?！?/br>
    聞言，柳拂嬿站在原地，用?力?抿了抿嘴唇。

    “管用?？”

    她冷聲問。

    “管什么用?？”

    “哎呀——”

    柳韶露出個(gè)曖昧的笑容，似乎是恨女兒不開竅，將她扯到了另一邊。

    這才低聲開口?。

    “當(dāng)然?是能讓你倆早點(diǎn)生孩子呀。這都是幫助夫妻懷孕的偏方，可靈了?！?/br>
    柳拂嬿心口?一窒。

    柳韶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可是在安靜的房間里，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

    聞言，錢姨臉上的尷尬愈發(fā)明顯，壓低了視線，假裝沒有在看這個(gè)方向。

    薄韞白站在餐桌的另一旁，不達(dá)眼底地笑了笑。

    柳拂嬿咬了咬唇。

    就是這個(gè)親媽，當(dāng)初拼命把她塞給薄成許，非要她嫁給有錢人。

    現(xiàn)在，又?非要她給薄韞白生個(gè)孩子，妄圖把對(duì)方徹底栓牢。

    全然?不顧她的立場。

    陌生的丈母娘，做了一大桌子催生助孕的菜。

    柳拂嬿完全想不到，也不敢想，在簽訂過契約的薄韞白眼中?，此刻這出，到底是一樁怎樣荒唐的鬧劇。

    她咬了咬牙，忍了又?忍，情緒總算平靜了些?許。

    這才看向柳韶，冷聲道：“你能不能有一點(diǎn)分寸感？”

    “分寸？”

    柳韶好像聽?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樣，轉(zhuǎn)過身來，用?上課的語氣跟她說：“我是你親媽，你這條命都是我給的，還?分寸?！?/br>
    說完，她也沒去看女兒蒼白的臉，而是自顧自地坐下，夾了一塊大甲魚放進(jìn)薄韞白的碗里。

    一邊夾，一邊冷笑著道：“年?輕人這詞兒，真是一套一套的?！?/br>
    “……”

    白色的火焰在心頭灼燒。

    怒意像一座死火山，郁結(jié)在柳拂嬿的心頭，已然?到了噴發(fā)的邊緣。

    她奪過柳韶的筷子，扔到桌上，說了句“大家先吃吧，不用?等我們”，便?把柳韶拉到了外面的花園里。

    柳韶不明所以地被拉了出來。

    驟然?從空調(diào)房走出，只覺得午后陽光灼辣，曬得身上發(fā)痛。

    “你要說啥？”柳韶不耐地遮住了前額，“快點(diǎn)說，飯都涼了?！?/br>
    柳拂嬿拿出手機(jī)。

    “我給你找了個(gè)酒店，你今天?下午就搬出去吧?！?/br>
    她嗓音冷靜到了極點(diǎn)，語氣甚至毫無起伏：“你住在這兒不合適。”

    “什么？”柳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辛辛苦苦過來找你，還?一大早地去給你們買菜回來做，你這么著急就要把我趕出去？”

    她說著，似乎還?委屈了起來。

    “小嬿，你懂不懂，光是一紙結(jié)婚證根本不可靠。你只有早點(diǎn)給博鷺的繼承人生個(gè)孩子，那些?錢才能真的落袋為安。”

    “……”

    柳拂嬿無甚情緒地看著她。

    夏日陽光雪白，灼眼得叫人不敢直視。

    可就是在這么炎熱的天?氣里，她的眼睛卻像兩枚漆黑而望不到底的凍潭。

    過去許久，柳拂嬿總算漠聲開口?。

    嗓音也像破碎的冰，沒有一絲溫度。

    “生個(gè)孩子，就能落袋為安？”

    她忽然?笑了。

    唇畔稍稍勾起，目露譏諷。瞧著竟有幾分奪目的冶麗。

    她問柳韶：“那你呢？你落袋為安了嗎？”

    柳韶茫然?地眨了下眼。

    等意識(shí)到女兒在說什么，她的面容立刻灰白下去，像一朵將近枯萎的花被潑了硫酸。

    她怔怔看著眉眼冰冷的女兒，張開嘴又?閉上，像一只被扔到岸上的魚。

    過了一陣，才似找到自己的聲音，啞聲道：“mama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柳拂嬿冷笑一聲。

    “那你覺得，我這些?年?過得好嗎？”

    “被人堵在學(xué)校門口?的時(shí)候，藝考那天?被債主摔了畫具的時(shí)候，被同學(xué)戳脊梁骨的時(shí)候。你覺得，我過得好嗎？”

    本來她還?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記了這些?事情。

    可此時(shí)此刻，壓抑了多年?的憤怒和?悲傷，潮水般涌出心扉。

    望著面前這個(gè)世界上唯一的至親，只覺得無力?又?悲涼。

    “你為什么永遠(yuǎn)都想不清楚？”

    “生個(gè)孩子，不一定落袋為安。”

    “可等孩子生下了，你再后悔，沒有用?了。”

    柳拂嬿麻木地訴說著。

    她不知道自己說最?后這句話?時(shí)，聽?起來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

    只知道，一股強(qiáng)烈的自我厭惡感，以及從童年?起就纏繞心頭的陰影，再次席卷了她的靈魂。

    柳韶的眼圈漸漸紅了起來。

    “你說什么？后悔？”

    她似乎反應(yīng)了一會(huì)兒，才頹喪地垂下眼眸。

    少頃，眼眶一酸，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面頰。

    “……小嬿，mama沒有后悔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