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一噎，一肚子火地出了門。

    出了門她就罵人，新娘子新郎一起罵，“真是一個被窩睡不出來兩種人，看你們榮親王府后頭日子怎么過?！?/br>
    雪蕊陪笑捧上來賞銀，都沒讓她歇了火。

    新房里頭伺候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帶上門全溜了。

    兩人跟卯了勁兒似的，愣是相對無言地坐了大半個時辰。

    還是凌昭沉不住氣，又去牽她手，粗糲的指硬擠進(jìn)她指尖，自個兒找了臺階下，甕聲甕氣，“何皎皎，你笑一笑嘛?！?/br>
    少女盛妝，烏發(fā)襯雪膚，她沒把手抽出來，低眉頷首的柔順模樣。

    可就是不笑。

    凌昭要給她逼瘋了，那他就發(fā)瘋。

    掀開的喜帕又讓他展開罩住了何皎皎，少年高大身形強(qiáng)勢地壓了下來。

    凌昭徑直拉了她柔嫩的手，往他后腦勺上摸。

    何皎皎指尖被捏著探進(jìn)他微涼的發(fā)間之中，摸到一條不平的疤痕，他廝磨著喊她，“何皎皎，你對我可真狠?！?/br>
    是她幾個月前，用斷磚砸的。

    何皎皎咬住唇不說話，被凌昭傾身壓在錦緞上，囍帕遮得她眼前朦朧泛紅。

    他捉住她的手不放，讓何皎皎往他身上摸，一邊隔著喜帕，開始咬她的臉。

    少年人精壯緊實的軀干肌理流暢，可一道道，布滿了猙獰可怖的傷痕，何皎皎發(fā)起了抖，呼吸讓他攪亂，躲不開。

    他是真在咬啊，從她臉頰到脖頸，停頓在肩頭，齒刃陷出印兒，可能還出了血。

    何皎皎困頓在熱和疼之間，聞到了腥甜味兒。

    她疼得流淚，腳尖繃緊繃直，不受控地想蜷起來。

    可凌昭在欺負(fù)她，偏要她展開。

    紅燭燃盡，一晚上，她都記不清，聽凌昭喊婢女們送了多少次熱水進(jìn)屋，絹帕丟了滿地。

    何皎皎好像熬了很久，糊里糊涂困倦難耐，也不記得何時停歇下。

    她卻毫無困意，酸酸麻麻地窩在他懷里發(fā)呆，盯著窗杦處透進(jìn)來微茫般的光，天緩慢地蒙亮了。

    雕花窗籠斜開半邊，色彩絢麗的蝴蝶繞飛枝頭，庭院之中一派盎然鳥語花香之色。

    何皎皎于滿室渾濁氣息中，長出了口氣，從凌昭懷里轉(zhuǎn)過身。

    他睡得倒安穩(wěn)，何皎皎盯少年沉靜睡顏，思忖良久，而思緒久久落不了地。

    她不自覺伸了手，指尖輕柔描繪起他的眉宇來。

    朝陽和煦，凌昭眼睫輕垂，微不可查顫了顫。

    何皎皎看他看得仔細(xì)，一眼發(fā)現(xiàn)了。

    人醒了，在裝睡呢。

    她手搭上他肩頭，探向他耳邊，似耳鬢廝磨狀，輕聲地問：“十三爺，你玩膩了么？”

    【??作者有話說】

    五十年后。

    凌昭：“老婆子晚上吃啥?！?/br>
    何皎皎：“吃手?！?/br>
    凌昭：“？”

    何皎皎：“吃‘這不還沒到手’?！?/br>
    記仇.jpg

    第74章 別扭

    ◎反賊也要穿衣吃飯啊◎

    *

    何皎皎撐著凌昭肩膀, 感受到他身子一僵，隨即少年長睫霍然掀開，黑眸溫怒, “何皎皎，你沒完沒了是吧？”

    新婚燕爾，不提小情蜜意，她還翻舊賬, 他惱了。

    何皎皎不怵他，裹著錦裘探身朝外喊：“雪蕊，要起身了。”

    看也不看他了。

    凌昭沉眉黑臉, 披了外袍下床蹬了靴子, 氣呼呼要跟何皎皎不歡而散，袖子上卻一緊。

    何皎皎伸出一條光潔纖長的手臂拽住他, 晨光熹微，少女杏眸清凌凌的，咬了點兒唇, “凌昭…”

    她也別扭著, 故意氣完了人, 還要喊他去辦事，期期艾艾半晌：“你去把迢迢抱回來。”

    何皎皎不想把她留在宮里頭，讓蘇皇后養(yǎng)著。

    凌昭本以為她要說好話服軟, 聞言臉更臭了，拂袖而去。

    何皎皎怡然自得, 管他呢。

    何皎皎喊得雪蕊, 領(lǐng)頭帶人進(jìn)來的卻是取竹姑姑。

    太后半讓蘇皇后圈禁在慈寧宮, 太后把取竹姑姑給了何皎皎, 并了幾個慈寧宮的人陪嫁過來, 蘇皇后總圖面子上過得去，全讓何皎皎帶上了。

    雪蕊伺候她洗簌起身，看著少女一身痕跡，她皺了眉，剛要開口時被何皎皎杏眼一瞪。

    幾個進(jìn)屋的低頭偷笑，不說話了。

    妝臺前梳頭時，何皎皎看著鏡子里容顏嬌俏猶帶稚氣的少女，綰起婦人發(fā)式，一時好不習(xí)慣。

    便聽取竹姑姑捏著梳子開口說道：“娘娘，您陪嫁來的丫鬟婆子要如何安排？府上管事一早遞了話，要領(lǐng)著王府眾人來跟你磕頭請安?！?/br>
    以前何皎皎玉瓊殿、凌昭承乾宮的人，都讓蘇皇后打發(fā)光了，送來的全是生面孔。

    他二人如今自個兒開府過，一王府?dāng)?shù)百號仆從，哪些人能放身邊用，哪些有異心的要防著，首要得先理出來了。

    太后送取竹姑姑過來，正為這一遭，至少別讓人把手伸那么長。

    卻見鏡中少女眉眼閑適，語氣淡淡：“您是長輩，您瞧著辦吧?！?/br>
    何皎皎不打算管。

    她一副撂挑子的模樣，取竹姑姑哪里瞧不出來，當(dāng)下急道：“您是主子，如何能讓奴婢看著辦？”

    何皎皎垂眸，安安靜靜地，不搭她腔了。

    取竹姑姑心中長嘆，勸她道：“您當(dāng)主母的不立起來，往后日子怎么過？”

    “十三爺已經(jīng)在府上住了大半個年頭了，外院護(hù)院家丁管事賬房采買還有灶上的，聽說都是隨他從裕陽回來的，您去露個面，把人摸清了，以后也好使喚。”

    她也不管何皎皎聽不聽，自顧自說起來，“要留在您院里伺候的人，除了雪蕊、您從外邊帶回來那四個小丫頭，跟奴婢從慈寧宮出來的六個年輕丫頭，十二個婆子，內(nèi)務(wù)府分過來那些人，咱們不好排擠得太明顯……”

    可不論取竹姑姑說什么，何皎皎只低眸淺笑，偶爾點頭附和一聲，“嗯嗯，好?！?/br>
    見她如此作態(tài)，取竹姑姑與雪蕊對望一眼，凝重嘆息。

    何皎皎身上不爽利，一上午沒挪窩，她說不管，真就萬事不管。

    取竹姑姑送來的賬本禮單堆滿案幾，她一眼也不看，依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手持小葉紫檀佛珠看日窗外光斜花，不知不覺合了目，一上午睡了過去。

    晌午時候，她方幽幽轉(zhuǎn)醒，外院進(jìn)來一個小廝傳話道，“娘娘，王爺回府了?！?/br>
    凌昭一上午不見人影，何皎皎想到迢迢，她打起精神下榻穿了鞋，到垂花廳門口張望。

    日頭凜凜，蟬鳴起伏聒噪，院落中垂柳輕拂，朱紅長廊上拐出了凌昭的身影。

    他手上抱著一團(tuán)白乎乎，玄色勁裝筆挺，長腿一邁，徑直路過了何皎皎的院子。

    凌昭抱回來的不是迢迢，是何皎皎出嫁前托人送進(jìn)慈寧宮，與太后作伴的白貓。

    他把她的貓抱回來作甚？

    何皎皎一驚，追出去喊，“凌昭？！”

    凌昭不理睬她，頭也不回，轉(zhuǎn)眼間下了游廊。

    何皎皎急忙追了上去，她跟在凌昭身后一路分花拂柳，讓他引進(jìn)水榭湖泊旁的一座閣樓中。

    凌昭抬腳踹開了門，夏日炎炎，何皎皎睜大眼睛頓在門口，看著他將白貓隨意往里一扔，明亮日光下登時貓毛亂飛。

    閣樓里邊全是貓。

    凌昭忽然回身，摟住了何皎皎。

    他挑眉恣意，一條胳膊壓住她肩膀，將閣樓里的貓一只只指給她看，“何皎皎，爺先前給你送的貓都在這里頭了?！?/br>
    一共十三只。

    “本來有十六只的，不過你把貓扔出來爺生氣，回來把它們皮剝了。”

    聽少年聲嗓緩緩，語氣毫不在意，“何皎皎，都怪你不肯養(yǎng)它們?！?/br>
    他說完之后，眼神余光若有若無，盯住少女側(cè)顏。

    卻見她神情沉靜，毫無動容擺著低眉順眼的模樣。

    何皎皎平靜垂眸，應(yīng)道，“我養(yǎng)得，今日便開始養(yǎng)?！?/br>
    “呵?！?/br>
    凌昭給她氣笑了，何皎皎臉上驀然一疼，他掐住她下顎，掰著她的臉來回打量，“你現(xiàn)在這樣有意思么？”

    是挺沒意思。

    何皎皎眨眨眼，露出些許漠然的笑意，故意激他道：“那你玩膩……”

    她話沒說完，凌昭兇起來，他將她撞到門上，眼尾一抹戾紅，低了頭便惡狠狠地親她。

    何皎皎吃痛，雙手抵在他胸膛前，推不開人，咬了回去。

    半晌凌昭才松開她，還跟她放狠話：“你再讓爺從你嘴里聽到這句話，爺就把你的貓剁成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