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僵持，嘴也沒閑著，一邊物理攻擊，一邊精神攻擊。

    不夜天顯然沒怎么被人罵過，臉上終于有所反應(yīng)，他眼神微凝，反手也揮出一拳。

    紅霓正等著這一招，直接抱住了他的手，身后，聞天下和天璣子合力一擊，正對他眉心。

    不夜天閉上眼，層云相護，兩位大乘期修士的合力一擊，也不過讓他的腦袋微微后仰。

    但天璣子并不意外，他立于半空，含笑看向不夜天，像是在說——還是我勝一籌。

    不夜天猛地別開視線，看向葉辰焱——他手中長槍已至，目標正是他撐著天空的手掌。

    “給我，開！”葉辰焱額間浮現(xiàn)一道銀線，仙魔氣幾乎浸染天空，眼中無畏，氣勢銳不可當。

    “成了！”余青瑭正幫忙對付其他密宗弟子，這會兒趕緊用龍鶴琴拍開一個男修，面露驚喜，“開了！”

    從手掌開始，不夜天白玉般的仙人法相出現(xiàn)一絲裂痕，而后迅速蔓延，于半空中轟然崩碎。

    他手掌后，一道裂縫仿佛外界窺視的眼睛，悄然睜開。

    法相崩碎，露出里面不夜天的真容。

    他微微踉蹌，仰起頭，看著那道裂縫，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嘆息。

    葉辰焱低笑一聲，抬眼和他對上視線，他神色淡漠，仿佛依然不曾動容，好像剛剛那一聲嘆息只是錯覺。

    葉辰焱沖他挑釁地挑了挑眉毛，而后扭頭看向余青瑭，笑著邀他：“享福大將，打群架，你上不上？”

    “這個嘛……”余青瑭煞有介事抱緊了手中的龍鶴琴，“我覺得我大概派不上什么大用場，但還是得去的?！?/br>
    “雖然奏樂也有天音宗了，但我好歹能……幫忙當個氣氛組?！?/br>
    余青瑭朝他豎了個大拇指，目光慫且堅定。

    葉辰焱沒忍住笑了一聲，抬手握緊手中界石：“那你隨后與他們一塊來，我先去邀戰(zhàn)！”

    他握著界石，一拳將從裂縫中探出頭來的域外邪魔砸出去，而后猛地躍入縫隙之中。

    “小心點??！”余青瑭忍不住露出擔心的神色。

    閑鶴道人睜大眼看他：“你真去?。俊?/br>
    他cao心地往上看了眼，低聲慫恿他，“要不咱們就口頭說說，嘴上心意到就好。反正真打起來手忙腳亂，他也不一定能注意到你?！?/br>
    余青瑭傻笑起來：“能不能教點好的啊你！”

    他就知道，這家伙平日的慫不是裝的。

    “但我還是得去?！彼е伲仡^看了眼，沖他笑，“我都化神期了，是大能了，怎么說也算高個子了，天塌下來，我也得幫忙搭把手了。”

    他嘀咕一句，“雖說有更高個子的撐著，但我也不能袖手旁觀，撐不了天，好歹撐一下更高個子的人嘛。”

    他回望一眼，他這一路同行過一段時間的、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們就站在他身后。

    原本他們對他而言，不過是故事里的人。

    不知何時，一切逐漸脫離最初的那個故事，什么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的朋友們，還有故事里也不曾留過姓名的萬萬人，此刻萬人并肩，命運相連。

    余青瑭沖他笑一聲：“你才半步出竅，就坐鎮(zhèn)后方，等我們的好消息吧！”

    他往前一步，也跟著躍出裂縫之外。

    人群浩蕩，一個接一個地躍出那道縫隙，大師姐跟著摩拳擦掌：“小師弟去了，那我也代表我們別鶴門……”

    閑鶴道人一把揪住她的領(lǐng)子：“你這點修為，就別添亂了！”

    他仰頭，看見天璣子立于不夜天身前，正巧天一劍尊帶著歸一宗眾人姍姍來遲。

    “真慢。”天璣子笑瞇瞇看他，“是不是跟掌門夫人深情告別耽誤了……”

    天一劍尊目光微瞇，天璣子識相地閉上了嘴。

    “原本就說好了。”火焰虛影散去，氣息瞬間萎靡，半撐著膝蓋坐在地面的蒼炎強撐著開口，“之后還要對付域外邪魔，歸一宗此時不出手。”

    “我知道。”天璣子聳了聳肩，“我就是笑話他?！?/br>
    天一劍尊掃了眼不夜天，不曾說什么，把一把劍扔給天璣子。

    天璣子手忙腳亂接過，看著手中的劍一怔，表情古怪地抓了抓腦袋：“你怎么把這玩意拿來了？我都幾百年不用劍了?！?/br>
    “你以前說，你離了歸一宗，不配用劍谷的劍?！碧煲粍ψ鹕钌羁此谎?，“如今可配了？”

    天璣子默然不語。

    他不再停留，飛身而起：“界外戰(zhàn)場已開，我先走一步?！?/br>
    歸一宗眾人朝著裂縫飛去，劍氣沖天，只有不夜天和天璣子仍留在原地。

    不夜天仰頭看著，低聲說：“此情此景，可像飛蛾撲火？”

    天璣子笑了一聲：“不管你眼中，我們是英雄，還是蛾子，反正是攔不住了?！?/br>
    “如今這樣，便是你所期望的嗎？”不夜天目光落向他，“你機關(guān)算盡，所求，可都達成了？”

    天璣子笑得得意：“自然?！?/br>
    不夜天定定看著他。

    天璣子搖晃手指：“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又不多求，只求一二。”

    “萬幸?！彼ζ饋?，“還有一二成就?！?/br>
    不夜天默然。

    他想起些許過往。

    當初剛剛天璣子剛來密宗，他天賦絕佳，但性格跳脫，與密宗格格不入。

    密宗各個長老都對付不了他，最后只能落到他手里，由他親自指教。

    教他卜算之術(shù)的第一天，他知道自己的特殊體質(zhì)，居然就膽大妄為問他：“那我可能替仙人算卦？”

    思緒回籠，不夜天看著天璣子，安靜片刻后開口：“許多年不見，你倒是一如既往。”

    他忽然問，“昔年你替我算的那一卦，解了嗎？”

    天璣子笑意收斂。

    不夜天了然，輕輕頷首：“我說過，我身困天地，無論成敗，是必死之局?！?/br>
    “你執(zhí)拗要與我找一道生門，想必也……”

    天璣子低笑一聲：“誤會了?！?/br>
    他大喇喇往后一撐，抬眼看他，“人都會死的，哪怕是仙也一樣。”

    “我要為你解局，可不是保你不死，是要讓你解脫?！?/br>
    不夜天神色微動：“解脫？”

    天璣子抖抖道袍站起來，笑得意氣風發(fā)：“此局生門就在你眼前?！?/br>
    “你看你被困此地半生，可你法相碎了，密宗也不曾從云端跌落，天也還沒塌下來……”

    天璣子指了指天上的裂縫，笑道，“解不解脫，就看你想不想了?！?/br>
    不夜天神色微怔。

    天璣子已經(jīng)回頭招呼步步走來的閑鶴道人：“喲，半步出竅來了？”

    閑鶴道人笑了一聲，對不夜天抱拳：“仙人，許久未見了?！?/br>
    不夜天似有困惑：“我與你見過？”

    “見過。”閑鶴道人哈哈笑起來，“不過那時候我還不這么皺皺巴巴，你大約不記得了?！?/br>
    他招呼天璣子，“孩子們都上了，你還走不走？”

    “這就來?！碧飙^子一擺手，動作頓了頓，放下手中拂塵，抬起了那把劍。

    他將劍橫在身前，像是有些生疏，但很快熟練地挽了個劍花，沖不夜天笑，“此劍名為‘無愧’?！?/br>
    “我當年背離師門，心中有愧，不敢再用此劍。”

    “如今……”

    他露出笑臉，“不管旁人如何說，我自信問心無愧，今日就再用它一用！”

    他拎著閑鶴道人飛身而起，褪去蒼老的偽裝，就好像依然如幾百年前一樣意氣風發(fā)，不信天命。

    閑鶴道人笑瞇瞇招呼一聲：“不夜天，這‘終有一日’，總算到了?！?/br>
    “今日一戰(zhàn)，天下人共往，你來不來！”

    不夜天神色一怔，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畫面。

    自己確實見過他。

    不過那時候，他與現(xiàn)在大不相同，還是玄音門尚未入門的小童。

    當時他違背宗門安排，沒跟著修為尚淺的師兄師姐撤離，只憑一腔熱血，說要和宗門共存亡。

    不夜天那時算到了，玄音門攔不下域外邪魔，就前往告知蘭音仙子，讓她另做打算。

    正巧撞見了這尋死的小童。

    蘭音仙子大約已經(jīng)有了打算，知道外物已經(jīng)無法左右戰(zhàn)局、

    她把龍鶴琴托付給他，還有那件從已故掌門身上脫下來，破損的法衣。

    四周是玄音門死去的修士，她牽著小童，把他們的遺物，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塞給他，最后將這小童托付給不夜天，讓他帶出去。

    天之將傾，他本不該多管閑事，但終究動了一絲惻隱之心，答應(yīng)蘭音仙子，將他帶了出去。

    那小童當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抱著師門眾人遺物，哭喊著說，人都死了，還要這些東西有什么用。

    他一向淡漠，更不會安慰人，只勸了一句：“會有用的?！?/br>
    他是仙，是密宗能斷天命的仙，小童信以為真，問他，這些東西，到底什么時候能派上用場。

    “……終有一日?！?/br>
    他大約是這么說的。

    他居然信以為真，當真守著那些上古舊物，一日復(fù)一日等到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