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篇】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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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車和救護車幾乎同一時間到達現(xiàn)場,好在來時停雨,路上雖然泥濘,但水洼積得不深,車很容易就開了進來。 警察揣著手電筒從后門破門而入,看到地板還有墻壁飛濺的血跡都不由得一愣,以為是什么兇案現(xiàn)場,下意識把手放在配槍上,生怕坐在林知祈身上的嫌疑人有兇器朝他們砍來。確定沒有任何危險后,立馬制服正在行兇的林繼才,將他的雙手扭在背后固定,隨后給他拷上手銬。 林知許看著躺在血泊里的哥哥只覺得冷,渾身忍不住的發(fā)顫,她不知道怎么出聲的,對著正在搶救中的醫(yī)生問道:“我哥他,怎么樣了?” 醫(yī)生沒有回答,但眉頭緊皺,空氣里的氧氣也凝結了許多,讓人喘不上氣。過了半響,他們給林知祈戴上氧氣面罩后,才說:“下手也太重了。” 是啊,下手也太重了,在場的人無一不這么想。光是臉部淤青腫脹的地方就有好幾處,更別說身體的外傷。有些看著嚴重到已經(jīng)漲出暗血色的淤青,還鼓了起來,上面凸顯出可怖的花紋,仿佛下一刻血跡就要噴涌而出。而這在這些大大小小的淤青里,到底又有多少是已經(jīng)滲透到里面去了,這都需要到醫(yī)院拍片才能知道。當事人已經(jīng)昏迷,瞳孔只要沒有渙散,那都不算太糟糕。 她站了起來,指揮著讓人小心地將林知祈轉移到擔架上,而后抬出后門:“來個家長隨行?!?/br> 黃韻梅傷勢不重,護士幫她簡單處理了一下。 她沒法跟著一起去,因為她需要跟警察一起到派出所去做筆錄,但她臨走前把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張銀行卡交給林知許,讓林知許跟著去:“密碼是你的生日。這里面有幾萬塊錢,先救你哥,什么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小孩子不能做決定啊,要萬一嚴重了,家長你還是盡快處理完了來縣城醫(yī)院一趟?!贬t(yī)生道。 “救什么救,這白眼狼的東西,死了算?!绷掷^才被扣上手銬時,已經(jīng)被冰冷的金屬觸感激得清醒了不止半點,他口無遮攔地罵著,見沒人搭理他便越發(fā)起勁,其中還有幾回都想掙脫鉗制上前毆打黃韻梅,見到黃韻梅把錢掏出,他更為激動,而在激動的同時,抓著他的警察則是將他箍地更緊,差一些就將他按在地上:“老實點?!?/br> 他倒是有些欺軟怕硬,蠻力只會對內(nèi)使,見到警察對他的話有所反應便立馬噤聲,什么都不敢再說下去,眼睛看著隨行的醫(yī)護人員都走了出去,也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林知許則跟在擔架后面一起走出門。 屋外的空氣清新透徹,半夜了氣溫也有些涼,可她沒感覺到冷,反倒是四面毫無邊界的黑暗就像是要將她吸進去,讓她有些悚懼,從而幻聽出不存在的蟬鳴聲??赡芤膊恢惯@些,但情緒都雜亂交織在一起,使她心煩意亂,她無聲地將眼淚抹掉,上了急救車。而身后的警車也在此時亮起,她回過頭,看著那全身幾乎沒有完好的林知祈,再一次淌出了眼淚。 坐在她對面的醫(yī)生給她遞了紙巾,她接過來,道了聲謝,可聲音已經(jīng)嘶啞得不成樣子。 他們?nèi)サ目h城醫(yī)院,一抵達,就有人來推著林知祈進了急診室,隨行的那個醫(yī)生讓林知許先去建檔繳費。 等林知許繳完費到急診去尋他時,正好看到醫(yī)生給他拉心電圖,過了半響,那個醫(yī)生接過她的卡,對她說:“我現(xiàn)在讓人推他去做ct,就是常規(guī)檢查,不會有很大事情?!?/br> 她不敢說得太夸張,盡量讓自己的話沒有那么嚴肅,面前這個站著有些手足無措的孩子看著也不過十四十五歲,她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放在了她手上,安慰道:“你先做那邊等一會兒。” “謝謝?!绷种S道了聲謝,坐在走廊的搖椅上等,等了有半個小時,原本被推出去的林知祈又回到了原來的床位,護工幫他把床位固定好后,護士來給他另一只手背上扎了針,掛了水,然后將像繃帶一樣卻有彈性的布條繞了林知祈胸前兩圈,這才把簾子拉上。 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有機器在運作的聲音。 林知許坐在林知祈的病床前,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可后半夜她也有些撐不住,就那么趴在床沿上睡著。 而林知祈睜開眼睛后便是看到這么一副場景。 他不知道他睡了多久,可他的meimei肯定擔心了很久,林知祈只能偏頭去看林知許,還能動的手在她的拇指上碰了碰。 這個姿勢本就沒有辦法讓她入眠,她察覺林知祈的手有些動作,便立馬抬起頭來,見他終于醒了,湊上前去問他的狀況:“哥哥,你現(xiàn)在怎么樣?” 林知祈張了張嘴,卻又閉了下去,然后才說:“我沒事?!?/br> 她只以為是林知祈太累,因此說不出話來,她連忙跑去找醫(yī)生來看看林知祈。 “你現(xiàn)在怎么樣?” 林知祈渾身都疼,動也沒法動,他能讀懂一些唇語,基礎的不在話下,于是順著她的話如實地把自己的身體情況說了一遍,而后又道:“我聽不到你說話的聲音。” 她的面色很凝重,取下別在外套上的圓珠筆,在本子上寫到:怎么樣,這個疼痛能忍耐嗎? 林知祈眨了眨眼:“可以?!?/br> 林知許等醫(yī)生一走就回到他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里寫著字。 林知祈讀懂了其中的意思,就象征性地張合著手,將林知許的食指包裹在其中。 兩人身上的汗早就被皮膚吸收干凈,可手上此時依舊殘留著黏膩,在兩人比劃相碰里互相感觸,仿佛那一早前的鬧劇只是太過于驚悚的噩夢。 林知許在他手里寫到:要趕緊好啊,哥哥。 林知祈張合了一下手掌,然卻不由得笑出聲來,他說:“還好你沒事。” “有、事。”她一邊寫一邊念著,“我很擔心你?!?/br> “等這一關過去了,就什么都好了?!?/br> 林知祈心里知道,今晚這局算他贏了。 只要他拿身上這些傷去做個鑒定,然后再連同林繼才賭博欠債還借高利貸的證據(jù)一起提交給法官,那這個贏面就是她們?nèi)说?,那他受的這個傷就有意義,即便身上還是說不出來的感覺,他覺得醫(yī)生應該是給他的點滴參和進止疼的,他都覺得自己今晚可以睡個好覺。 但林知許不知道他的打算,如果知道又另當別論,或許會比現(xiàn)在更加憂心忡忡。他看望著天花板一陣想入非非,而唯一能動的那只手則是將林知許的手牢牢抓在手里。他并不想如此就和她全盤托出自己的打算,只要結局是好的就行了。 黃韻梅是后半夜來的,已經(jīng)接近四點多。急診依舊嘈雜,當黃韻梅走進來時,所有人都不僅看向這個面色頹然,頭發(fā)還有些凌亂的女人。 她的手上拿著一份家暴告誡書,這也是當前她能拿到關于今晚最為結論的東西,而這個也只能對林繼才起到一個威懾作用,他作為孩子的父親,在這件實為家暴的鬧劇里無事脫身。為她調解的民警說她可以拿著這張告誡書還有孩子的傷情鑒定書去起訴這個人,但再多的他們也沒有辦法做到。 黃韻梅嘆了口氣,她也實在是不懂,為什么這樣的明擺著的暴力行為得不到一個比較明理的審判,卻還是需要她自己去給自己討個公道。 她腳步虛浮地走到分診旁問了一下林知祈所在的床位,正好碰到一開始的那位醫(yī)生:“林知祈mama,剛剛檢查報告出來了——多處軟組織挫傷,肋骨也有骨折,不過情況還好,這個我們先給他用上鎮(zhèn)痛泵還有胸帶,之后住院看看情況吧。但是他剛剛跟我說耳朵也聽不見了,他今晚是不是有被用力打過臉?” 黃韻梅腦子里閃過了今晚那場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她急切地將自己心里的那個懷疑向對方袒露:“他耳朵以前也有這種狀況,我們那醫(yī)生說他是什么神經(jīng)性耳聾,會好的?!?/br> “等??漆t(yī)生上班了,到時候讓他們來看下,如果檢查沒問題大家都開心。”她把做好檢查的建檔卡交給了黃韻梅,“你先過去看看他吧,要是有需要再來辦公室找我。”說完她便走了回去。 林知許見到黃韻梅的時候很開心,她起身拉過黃韻梅的手,讓她坐在了自己原來坐的位置上,用五指做梳子,替她輕輕將頭發(fā)全部都往后攥成一把,用皮筋將它綁緊,這下就沒了剛剛那樣凌亂。 林知許問:“媽,怎么樣了???” 黃韻梅強撐出微笑,道:“被拘留了三天?!?/br> “那不要跟哥哥說了……不然他又要胡思亂想?!绷种S覺得憤慨,卻也有一絲挫敗,“媽,那還有什么辦法啊?” 黃韻梅也在想著還有什么辦法,她的臉上盡顯灰敗之色,太陽已經(jīng)快升起來了,他們都還沒困意,反倒是越發(fā)覺得看不到明天。 “走一步看一步吧。”黃韻梅又嘆了口氣,“先把知祈養(yǎng)好了,他受了大罪。” 林知許看著黃韻梅,央求道:“過兩天就要開學了,我可不可以先請假,我想跟你一起照顧哥哥。”她怕黃韻梅不答應,又連忙道,“我不會落下學習的?!?/br> 黃韻梅抱住了她,她怎么可能會不答應自己女兒想要陪在哥哥身邊這么一個小小的請求:“好,等開學那天跟老師說下。我知道我們許許是最乖的孩子了?!?/br> 太陽徹底升了起來,那個醫(yī)生也在自己換班前將他們轉移去了普通病房,同時也安排五官科的醫(yī)生幫忙給林知祈會診。 “是鼓膜穿孔,鼓膜已經(jīng)有出血跡象了,先保守治療吧,聽力下降是會發(fā)生的,但是一下子什么都沒聽到,我覺得你之前說的那個原因占比會大些?!贬t(yī)生看了報告說道,然后又將報告遞給了黃韻梅,“這種是有機會自愈的,按照遺囑走,比起那些普通的注意事項……”她欲言又止,“如果再來一次外力擊打的話那就難說了?!?/br> 黃韻梅連聲道謝,送她走出病房的門。 林知祈沒睡著,他偏頭看向林知許,問道:“怎么樣?” 林知許搖了搖頭,剛剛的話她也聽到了,可在這時候她只能面帶微笑地讓他放心,有些讓人心煩的事情就不要讓他知道了。林知許心里這么想著,然后在他手心里畫了一個十字,表示現(xiàn)在什么問題都沒有。 現(xiàn)在是什么事情都沒有,但是還有三天,林繼才就要出來了。 ——— 過去篇倒計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