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鹿港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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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鹿港葉家 一個身材肥碩的老男人走了過來,頭上光溜溜的,眉鬚斑白,配上一雙鷹眼,反而使他更顯威嚴。只要是在「古航熱」的那些日子看過新聞的人,都知道這個老人就是古照軒,也難怪大部分的船員一見他來,就離開這個是非地,只剩下少數(shù)想看熱鬧的留下來而已。 出乎我意料之外,古照軒沒有勃然大怒,反而是仰天大笑,聲若洪鐘:「說得好,我珍惜黑色曼陀羅的心情,就跟珍惜我的女人一樣。不是都這樣說嘛,『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顾f完,船員們都轟笑起來,林秘書也松了口氣,但方才出聲的那位船員已不知躲哪去了。 我注意到古照軒在說「我的女人」二字時,目光直盯著成萱不放,令我不太舒服。難道他想追求成萱?不過他能以這種方式化解尷尬,反應之快,還是頗讓我佩服,真是隻老成精的狐貍,信手拈來都是惑人話術(shù)。 「大家儘管放輕松,不必有壓力!我今天只是來這邊吃個早餐而已?!构耪哲幷f完后,身子轉(zhuǎn)向我倆。眾船員自動自發(fā)地坐離我們這席,放輕談話音量,偶有船員回過頭來,投向我們的視線帶些疑惑。 成萱優(yōu)雅地朝他行了個禮,我則微一點頭示意。 古照軒與我倆握手,他握手的方式很有力,充滿精神,像個壯年男子多過于年邁老人。不知是不是他身上威勢的關(guān)係,甫一接觸,我甚至有種莫名恐懼的感覺。只聽他笑著說道:「真是青年才俊,這么年輕就已經(jīng)有了這么大的事業(yè),了不起!一直沒等到你們的回應,既然我人也剛好在這邊,不如就直接在這邊談好了。應該不會太冒昧吧?」 我與成萱互看一眼,想瞭解彼此意欲如何。 成萱先開了口,客氣道:「哪里哪里,古翁的事業(yè)之大,我們晚輩拍馬也不及,能夠從您身上學到一點皮毛,也就足夠我們受用半生?!?/br> 我聽出她沒有回避的意思,立時知道她也不反對,于是也說起場面話:「成萱說得對,我們也只是小有成就而已,怎么敢跟古航公司相比。未來還得多靠古翁提拔,希望您能多給我們年輕人機會啊。」 林秘書識相地退在一旁,沒有搭話。 「別以為我是說場面話,」古照軒望著窗外,故作感嘆地說:「誰能想到兩個孤兒今日能夠有此成就?若把我放在那個環(huán)境里,不往下沉淪就不錯了,哪能夠自己經(jīng)營一家公司,還干得有聲有色呢!」 這老王八蛋!竟戳到我跟成萱最在意的點。我倆的眼神霎時銳利起來,瞅了他一眼,緊接著又斂去。 古照軒像是沒注意到我們異樣的神色,續(xù)道:「所以說,你們可是孤兒中的資優(yōu)生呢,孤兒院真應該以你們?yōu)闃s。想必這也跟你們從小就互相扶持有關(guān)吧?如此說來,我們應該鼓勵孤兒院的小朋友們多結(jié)交一些好朋友,以后才不會誤入歧途,你們說是吧?哈哈哈哈!」 「是啊……」我?guī)缀跏菒汉莺莸卣f道:「不過我們出社會后才認識彼此,在那之前,一直都是叛逆的孩子?!?/br> 或許是發(fā)現(xiàn)我的語氣不太對勁,古照軒愣了一下,打算止住這個話題,站在一旁的林秘書也忙道:「三位都渴了吧?我?guī)透魑辉冱c飲料如何?」成萱裝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連忙稱好。 接下來古照軒閉口不再提我們出自于孤兒院的事,專注在合作計畫上,但我總覺得他的語氣仍透著若有似無的輕蔑,彷彿在對我們說:看你們是什么樣的出身,也敢跟我比?我朝林秘書瞥去,也覺得他看我們的目光有些奇怪,似是在心里想著:呿,原來只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孤兒,還充什么大公司老闆。 幸好有隱約傳來的浪潮聲慢慢澆熄了我的怒火,我討論時的語氣也漸漸平靜,不再衝動發(fā)言。 自從我在郵輪業(yè)取得一些不小的成就后,這種被輕視的感覺已經(jīng)許久沒體會到,才會一時沒辦法忍受;換作是以前的我,根本不會隨之起舞,只會冷漠以對,讓那些人自己碰個軟釘子,然后摸摸鼻子走開。 古照軒不明白,孤兒院的許多孩子并非是自甘墮落的,他也天真地以為,有相同處境的人就能夠處得好。 對那些所謂上流階級的人而言,孤兒比垃圾好一點的是,他們可以資源回收。孤兒院就是他們最初的回收站,接下來是少年觀護所,最終則是監(jiān)獄。在這種觀點下,若沒有極好的機運和能力,孤兒實在難以出頭。 事實上,過去我在孤兒院時,也不是跟所有人都相處得那么融洽,以進孤兒院的原因而論,我屬于后天派(與親生父母生活過一段時間,后來因為種種因素,才流落到孤兒院),與那群先天派(剛出生,就被丟進孤兒院)份子本來就互看不順眼。他們認為我們至少還見過父母,享受過一段幸福的時光;我們卻覺得他們太天真,就是因為曾經(jīng)幸福過,遭到背叛才會格外難受。 吵架、扯后腿都還算小事,我們這兩群人最常做的事就是打群架,往往以寢室為單位進行集體斗毆,再一起被罰禁足、勞動服務(wù)。有一次,住在我對面寢室的孩子就被磚頭硬生生砸了一大口,血流不止,砸他的那人卻連看也不看一眼,繼續(xù)朝下一個目標奔去。 有時候總在想,其實我也并不是真的那么討厭先天派的那群人,他們跟我一樣都是被拋棄的,為何不能彼此同病相憐?或許我只是想把被拋棄的怒氣發(fā)洩在他們身上;又或者,我也有那么一點自傲吧,瞧不起那些連爹娘的臉都不認得的人,覺得他們憑什么跟自己平起平坐。 不知是不是身份所致,又或者人性如此,我們總有種自憐自卑的傾向,卻看不慣別人也這般。我們不會隨便付出自己珍貴、稀少的同情,我們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求人不如求己??尥辏€是只能自己站起來。這社會終究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之又少──除非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動機。 就拿我們來打比方好了,我與成萱也不是為了拯救古航公司才來這里的,我們是為了后面的龐大商機,以及富得流油的報酬。 古照軒也不是呆子,與其讓古航公司破產(chǎn),不如給我們分一杯羹來得劃算,市場做大了,利潤也就源源不斷地流進來了,到時候半數(shù)股份在手,要殺要剮還不是隨他?我與成萱就是知道這點,才會提出那幾點共識,當然,一開始要提得超過一點,后面才有討價還價的馀地。 用俗話說,叫做「漫天開價,落地還錢」;用心理學術(shù)語說,則是所謂的「以退為進」(door-in-the-face)法,商場上常用,不同要求的比較使人生了盲點,生活不過如是。然而,另一套常被相提并論的「得寸進尺」(foot-in-the-door)法卻沒如此吃香,畢竟商場如戰(zhàn)場,你稍猶豫,對方立刻就攻上,殺個片甲不留。 最有趣的是,看古照軒一副「早就知道你們會這樣說」的表情,顯然已經(jīng)猜到我倆的想法,但為了維持古航公司的生存,他還是不得不跳下來,跟我們一起演一齣誰都知道結(jié)局的戲,說一些誰都不會相信的官話。 「……那么,草稿就這么定了?」我問。 「很高興跟您合作?!钩奢嬲f。 古照軒又說了些客套話,忽然話鋒一轉(zhuǎn),道:「對了,我想跟楊先生勸一句話,希望你不要以為我在倚老賣老?!?/br> 我愕然,不知道他打算跟我說什么,忙道:「怎么會,古翁有什么話請儘管說,有時候我們年輕人不懂事,做事又衝動,總需要長輩的教導?!刮野选改贻p人」這三個字故意唸重了點。 「年輕人年少氣盛嘛,有衝勁是好事情,可就別……」他皮笑rou不笑,「別衝得太過頭,不留半分馀地?!?/br> 「不好意思,我實在不懂古翁這番話是什么意思?」 難不成他想用這番話把條件再壓低一點? 「我的意思是,」他將眼前的咖啡一飲而盡,「別為了三文錢,就逼死一家人。鹿港葉家,這樣說你總該懂了吧?」林秘書接著將一張照片擺在桌上,我跟成萱靠過去看,相片里的中年女人瀏海長得遮到了眉毛,神情憔悴而陰鬱。成萱的表情有些疑惑,我卻嚇得心漏跳了一拍,我認得那女人! 鹿港葉家!這四個字在我腦里回盪,不就正是之前被我收購資產(chǎn)、挖人后,揚言跳樓的那一家人嗎?那女人正是葉家負責人的老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刮艺f,不敢對上他的眼神。 「前個禮拜,她在老家上吊了?!构耪哲幝卣f道,彷彿是件沒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一字一句都狠狠刺在我的心頭上,剜出血來。「我說這女人也真想不開,上吊就算了,她還特別穿了一身紅衣紅褲,選在午夜十二點自殺。大概是希望死后變成厲鬼,找仇人復仇吧?過了三、四天后,來處理的員警忍著惡臭處理現(xiàn)場時,才發(fā)現(xiàn)她兩眼瞪得突出了眼眶,濃郁的黑血積在眼角邊,長長的舌頭懸在嘴邊,風一吹過,便悠悠地左右晃盪?!?/br> 帶著恨的眼神……厲鬼……難道是那女人?我感覺冷汗悄悄滲滿全身,似乎見到了一間老舊的木屋里,一個紅衣女子恨恨地抓住懸在樑上的麻繩,往脖子上一掛,踢翻了小凳子,帶著怨恨掙扎著死去。 古照軒繼續(xù)說道:「后來請了幾個道士來『送rou粽』,家家戶戶緊閉門窗、門口貼符,吵鬧的鞭炮聲四起,瑣吶和鈴聲也響了徹夜。原本前面還算順利,但那條繩子送到??跁r,卻自己燒了起來,你就知道怨氣有多重……」 我當然知道他所謂的「送rou粽」,其實指的就是一種「送吊死鬼」或「送邪去煞」的儀式,將死者最后觸碰的物品,以及上吊用的繩子一路送至海口,交由法師作法,以去除煞氣。之所以會這么稱呼,是由于繩子勒住脖rou與rou粽被綁起來的樣子十分相似。 呵呵,你最近最好多注意一點…… 古照軒的聲音漸漸淡去。 夜里。尸體懸空,慢慢地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發(fā)出難聽的摩擦聲響,女子臉上那副恨極的神情,就藏在她那頭凌亂的長發(fā)之后。她無神的眼瞳似乎在訴說著什么,一陣冷風吹過,能聽見微微的嘶啞聲,在耳邊縈繞不去。 恨…… ……我恨…… 一隻像是女人的手忽地搭上我的肩。 我駭然欲絕。 「楊!」耳邊傳來成萱的聲音,她擔心地看著我道:「你還在想古照軒說的話嗎?他不過是想嚇唬你罷了,雖說草稿擬好了,但我們還沒簽約?。∷隙ㄊ窍虢逯@個機會,動搖你的決定,再把我們應得的酬勞砍一大半?!?/br> 方才古照軒說完這件事后,便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離去。林秘書朝我們行了個禮,跟在他身后一同離開。 「但我在想,我們昨晚會不會是……遇到那女子……」我說。 「就如你之前所說的,我們行得正就好,」成萱拍拍我的肩,「況且,那件事是真是假,我們也還沒查證。不是嗎?你都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楊,別擔心了,我們從來也沒對不起誰過。」 真是這樣嗎?我遲疑了一下,才終于點頭。 成萱笑了。她輕輕挽起我的手,朝新艙房走去。此時已是下午五點左右,霧仍沒有消退的跡象,反而越來越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