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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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清凌凌的銀輝覆在萬頃密林之上,遠(yuǎn)遠(yuǎn)可瞧見倉幽的群山連綿起伏,再往近些,那繁枝茂葉將月光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林中漆暗幽邃,夜色吞沒木枝花草,猶如身處盤古劈開天地前的荒蕪乾坤。 在這一片混沌之中,忽地顯出一點(diǎn)明黃的火星子,晃晃悠悠移動著,自山腰處向上攀爬,越過山巔,再往山下去。 “呼——,哧——,呼——,哧——...” 人聲侵入夜間的深林,腳步踏倒肆意狂長的野草,覓食的野物收斂聲息,萬物蟄伏,藏于隱蔽之處暗暗窺伺。 為首的是個年逾四十的男子,在一行人中最為老道,手中持著火折子,走一走便抬頭看一看頭頂茂密的枝葉,以及縫隙中漏出的星子,再查看手中的羅盤,往某朝向一指,便有人上前開路,將阻礙腳步的雜草砍斷或踩踏平整。 他身后跟著左右并排分布的六人,肩上扛著挑子,合力抬著一只精雕細(xì)琢的紫檀木箱子。那箱子并不大,若以人身作比,約莫和十歲的孩童身量差不多大小,也不知那里頭裝的什么,竟要六位壯年男子自首、中、尾三處攤力抬著,步伐一致,落腳平穩(wěn),箱子不晃動半分。 再往后便是一群江湖打扮的人,慕吟專橫,不讓其旁的人用火折子,他們只能跟著前方踏出的路摸黑行走。 郁晚緊緊抿著唇,眉間蹙起,眼中戾氣濃重。 奉運(yùn)鏢局堂堂羲州第一大鏢局,竟然接這等不遵律法、陽奉陰違的活兒!也怪她想當(dāng)然,以為這般大家業(yè)的鏢局不稀得賺那鋌而走險的銀錢,又讓慕吟的話糊了心智,故而未事先詳細(xì)問上一問。 他們昨日上午才到浮海,白日休整,晚間時慕吟帶著他們?nèi)ゴa頭取貨,他只準(zhǔn)鏢局的人上前,而他們這等招攬來的江湖人在外層防著偷襲。 那貨物從大船上抬下來,未做檢驗(yàn)便直接裝上鏢局的馬車,馬不停蹄地連夜趕路。 本以為是貨要得急,誰承想緊趕慢趕是為了避開耳目在天亮前入山。 這處是一片群山,在入山前,慕吟著人將那貨物外層的箱子拆了,當(dāng)真是“抽絲剝繭”,那外層的殼子剝了以后,里頭還有個華貴的紫檀木小箱子,便是眼下抬著的這只,與先前的外殼比起來就如蠶繭里的僵蠶般小巧。 棄用馬匹與車輛,改為人力肩扛,除一人留下處理后續(xù)事宜外,剩下的人皆跟著徒步入山。 他們從白天走到深夜,一連翻了三座山,不知前頭還有多少座等著。雖都是些體魄強(qiáng)健的武人,但也會疲累力竭,這般沒日沒夜地趕路難免讓人心生怨懟。 另有武人也如郁晚一般感覺受了欺騙,質(zhì)問為何不走官道,慕吟含糊答:“官道多招搖。” 那人反駁:“官道招搖,但若有賊匪想搶,定是要比在深山里多幾分忌憚。你們究竟是想防誰?” 言下之意,防的是官府的眼睛,諷刺他們做觸法的勾當(dāng)。 慕吟惱怒:“你拿錢辦事便是,輪得到你這般話多?是你自己聽了報酬豐厚便上趕著來,我們何時勉強(qiáng)過?莫非是想只拿好處不出代價?” 那人啞口無言。 郁晚一路在心里辱罵慕吟,卻難解心頭之恨半分。 一直行到天光微亮的時辰,慕吟朝后頭打了個手勢,“在此處休整一日,晚上行路?!?/br> 眾人拾來干柴生火,架起鍋爐燒水下米。 倉牙朝郁晚走過來,見她面色不好看,寬慰道:“第一回走鏢吧?是比許多行當(dāng)艱苦些,再過幾日走得麻木便好受些了。眼下好歹還未遇上不軌之人,尚無性命之憂?!?/br> 郁晚并未覺出半分慰藉,只聽得越發(fā)后悔,按慕吟所說,這一趟要走上將近一月,想想便覺遙遙無期。 她幽怨地盯著那紫檀木箱子,眼下天亮,更能看出它的華美精貴,這箱子都價值不菲,也不知里頭裝的什么珍寶。 “這里頭裝的什么?”郁晚問。 倉牙面上一僵,神色躲閃,支支吾吾小聲道:“壽禮。多的不能說?!?/br> 郁晚不想為難他,便沒再多問。 壽禮?給誰賀壽?為何這禮藏著掖著不敢見人? 米香悠悠飄來,郁晚側(cè)回臉,她面前遞過來一只裝著米粥的碗。 符松蒙朝她示意,“端著。” 郁晚故意挖苦地哼笑一聲,“不錯,有些自覺?!?/br> 符松蒙蹙眉瞥她,“我可沒應(yīng)你那當(dāng)牛做馬的話。” “應(yīng)沒應(yīng)不打緊,你記著欠我的便是。” 她舀了一勺粥喂進(jìn)口中,還挺香軟,紆尊降貴地夸一句,“煮粥的手藝不錯。” 符松蒙沒理她那般故意為之的高姿態(tài),重新給自己盛了一碗在她旁邊坐下。 “你可知近兩月有什么貴人要過壽嗎?”郁晚突然出聲問。 “你問這做什么?” 郁晚不耐煩,“知道便答,不知道就算了?!?/br> 符松蒙攪著碗中的米粒慢慢回想,“太后在九月,陛下在十一月,皇后在七月,太子在五月...” 郁晚見他如數(shù)家珍般熟悉宮里貴人的生辰,既覺驚訝,又覺唏噓,想必以往沒少出席這等場合才會留有印象。過去受邀出席那等權(quán)貴壽宴的人,如今在這深山老林里喝米粥、做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想來也覺世道無常。 “譽(yù)親王?!狈擅沙敉砜拷?,重復(fù)道:“譽(yù)親王生辰在三月上旬,是我能記得的人中,生辰離眼下最近的?!?/br> 郁晚手中的瓷勺一頓,磕出些輕響。 廊州便是譽(yù)親王的寧越王府下轄地界之一,按閔祥安所說,當(dāng)年她爹娘的鏢局風(fēng)頭盛極一時,未接受這位親王的招攬,惹了他的忌憚。后來走私之事被揭穿,也是這位親王派人抄家查處,單論親仇不論是非的話,這位是下令殺她父母的仇人。 “你怎么了?”符松蒙見郁晚臉上白一陣、青一陣,不明所以地問。 被騙上賊船干這吃盡苦頭的勾當(dāng),到頭來還有可能是給自家仇人送壽禮,郁晚正憋屈得心口疼,符松蒙便及時撞上刀口讓她撒氣,她絲毫沒客氣,陰陽怪氣道: “我嫌這吃白粥的日子清苦。哦,這話輪不到我先說,你這等以往的達(dá)官貴人也一道在荒山野嶺喝米粥呢!如此想來,也不覺那般苦了?!?/br> 符松蒙不知她好好的怎又拿他的過往刺他,他倒未生氣,只覺莫名其妙,“你吃火藥了說話這般沖?” 哪壺不開提哪壺,又扯上火藥,郁晚心里不爽利,嘴上越發(fā)不饒人,“我吃的分明是你煮的粥,莫非你偷偷加了火藥不成?將我害死,這世上便沒你虧欠的人了是吧?” 符松蒙被她訓(xùn)得摸不著頭腦,徑自背過身進(jìn)食,任她挖苦不做理會。 不多時,郁晚又主動搡了搡他,“你可知這批貨物的雇主是誰?” 若是送給譽(yù)親王賀壽,送禮之人又是誰?這趟鏢也沒見著雇主的人隨行。 符松蒙搖首,“既未露面,當(dāng)是不方便吧?!?/br> 郁晚嗤笑一聲,這些權(quán)貴享了人上人的福,到頭來連律法都不遵,送禮的人是,收禮的人亦是。律法于某些人是心照不宣的擺設(shè),能管制的也就只有人微言輕的平頭百姓。 * 如倉牙所說,在深山里行了十天半個月后,確實(shí)將人走得麻木,便也不再像第一日那般覺得難熬。 這半個月里,一行人縱跨摩州、潯州兩處地界,成日待在深山中,避著人煙之地,偶爾派人去臨近集市做些補(bǔ)給。 眼下是白日,慕吟不久前喊了歇息,郁晚仰著臉從樹縫里往上看,那澄凈透亮的天空中飄著絲絲縷縷的游云,她恍然生出一股與世隔絕、重見天日之感,眼睛微微生澀刺疼。 慕吟在說著什么,她左耳進(jìn)右耳出地聽著。 “等晚上再行兩個時辰,便進(jìn)入樊州地界,這處地方是個什么光景,大伙兒行走江湖的不必我多說吧?前些時日是累些,過這處地方可就不只是累,各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們鏢局出高價相聘用意正在于此,誓要確保這批貨物無恙抵達(dá),還望各位竭盡全力,慕某先行謝過。” 樊州在十四州中地界最廣,但又最為貧瘠,是出了名的動亂之地。四十多年前尚不如現(xiàn)今太平,賊匪橫行,官府鞭長莫及,放任十?dāng)?shù)年后,那賊寇隊伍逐年壯大,數(shù)次騎到縣衙頭上。州衙自是管過,可強(qiáng)龍難敵地頭蛇,收效甚微,只能去向京城求援。京城衛(wèi)城軍遠(yuǎn)比地方州兵強(qiáng)勢,不出一年當(dāng)?shù)刭\匪傷亡殆盡,殘部蟄伏回深山。 經(jīng)這些年休養(yǎng)生息,賊匪恢復(fù)些元?dú)?,但再不敢如以前般囂張造次,原本在官府眼皮子下會收斂些,偏偏奉運(yùn)鏢局此回走的鏢也是見不得官府的事,兩廂在深山里撞上,對方?jīng)]了顧忌,便如見了肥rou的饞貓,會想盡辦法吃上一口。 慕吟特意著人將那紫檀木箱子上裹了一層布毯遮掩遮掩,當(dāng)夜子時,一行人踏進(jìn)樊州地界。 先前夜間行路不讓使火折子一事在眼下排上用場,這些時日來,走鏢的武人漸漸適應(yīng)了夜間視物,雖不如白日便利,但遠(yuǎn)比第一日全然抓瞎的狀態(tài)好上不少。 得了慕吟的吩咐,不能說話,放輕喘息,將腳下聲響壓到最低,一行人悄無聲息地在夜間深林里穿行。 但沉睡的野獸即使沒看見、沒聽見,靈敏的嗅覺依舊能精準(zhǔn)捕捉到獵物的氣息。 走鏢的人都是高手,對危險有著本能的感知,不知何時起,所有人身上緊繃起來,手撫上自身的兵器,眼睛警惕地巡視看似平靜無波的幽暗之處,蓄勢待發(fā)。 身旁靠近一道熟悉的氣息,郁晚不用看便知道是符松蒙。他眼下又變成那副黑面煞神的模樣,與她初回見他那般,想來抓賊滅匪一事已深深刻進(jìn)他骨子里。 倏地,只聽“咻”地一道破空聲響,一桿長槍自暗處飛梭出來,正正刺向抬箱子的一列人去,若是不攔下,這一槍足以串透三人的身軀。 “咔”地一聲,長槍還未近前便被砍成兩段。 不必慕吟發(fā)話,所有人朝箱子圍攏,將那六人圈在內(nèi)里,一道防御一道加快步伐行進(jìn)。 遇上的這批賊匪是些不成氣候的宵小之輩,好比那陰險難纏的鬣狗,他們不敢與高手林立的鏢隊正面硬碰,但一路糾纏黏著,時不時從哪處放出一支冷槍,妄圖鉆空子撿漏。 一直到天亮?xí)r,在翻越兩座山以后,那幫垂涎的賊匪不得不止了腳步,因?yàn)殓S隊踏入別人的地界,動別人地界的肥rou即是壞規(guī)矩,他們?nèi)遣黄稹?/br> 鏢隊在一處地勢易守難攻的林地里安頓下來,慕吟安排人放哨,余下的人養(yǎng)精蓄力,眼下不便生火,只有干糧與清水果腹。 “昨晚不過是小打小鬧,在樊州境內(nèi),越往北去賊匪越猖狂,往后八九日每天都要與這些人打交道。但只要小心謹(jǐn)慎些,以各位的身手對付那等不成氣候的匪徒綽綽有余。等穿過樊州,余下的路便與前半月一般順暢了,到時都能松快些。眼下還請各位吃飽睡足,入夜后要不休不斷行上兩夜一日,一氣穿過鷹庵群山。” 慕吟雖年紀(jì)尚輕,但頗有頭領(lǐng)風(fēng)范,說話行事松弛有度,武人不同于鏢師,有些未見過這等被圍剿的場面,現(xiàn)下面色慘淡凄然,他及時站出來說些話安撫人心。 郁晚割了些軟和的草墊在地上,將就著休息,不多時她旁側(cè)的空地上也傳出鋪草聲響,有人在她背后躺下。 她知道那是符松蒙。 每每看到他,她都會想起一個人,閉上眼,腦海里浮出一張俊美的臉。 她不知怎的就想起一件往事,當(dāng)初閔宵為了找到她,去曾姑娘那處花錢雇她綁架他自己,她問他找她做什么,他說“我想見你”,后又解釋說是想和她合作同向閔祥安討債,她當(dāng)時復(fù)仇心切,未做懷疑。 樹縫間隙投下淡淡的日光,落在郁晚的臉頰上,她將手搭在眼上遮擋,光影蕩漾里,她的唇角悄然翹起一道弧度。 說謊,他就是想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