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 為君捨華年
?為君捨華年 君似涉塵燕,妾如花方好; 為君捨華年,一夕紅顏老。 -- 在草屋度過的那一宿,是燕昊摟著我,沉睡至天明。 我自前夜的疲累中悠悠覺來時,燕昊已然轉(zhuǎn)醒,卻是絲毫沒有挪動身體,任我睡著。 對上他慵懶斂著的眸,我慌亂地別開了眼,昨夜的激情,仍歷歷地在我腦海里,不覺臉上熱紅。這次,我知道不是因為春藥。 燕昊帶著我回到城中的客棧,然后他說,要帶我回到家人身邊。 「你怎么會知道?」連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最終落腳在哪里。而我的驚訝,卻不是為此。 「前陣子湊巧打聽到的?!顾_始收拾其行囊,一邊應(yīng)著我。 那一刻,有一股衝動涌上我的喉口,想告訴燕昊我有多想留在他的身邊。 但最終我沒有說出口,不知道該用甚么身分與立場去說。 一夜歡愉,能代表什么嗎?更何況那還只是燕昊為了替我解毒的權(quán)宜行為。 或許我只是他生命里的其中一個女人,而且還是很微不足道的一個。 「嗯,謝謝你?!褂谑俏掖饝?yīng)了讓他送我回到家人身邊,無視心底的掙扎。 一路上,我依舊與他共乘一匹馬,我坐在他身前,感受他持著疆轡的雙手環(huán)繞著我。就好像那一夜他溫柔又安穩(wěn)人心的擁抱。 我常常祈求老天讓我作一場美麗的夢,可當(dāng)老天真的賜給了我這個機(jī)會,我卻又為了它只是一場夢而悵然若失。 夢若曇華,我早該醒悟的。 燕昊驅(qū)策著身下的馬,速度快得讓我不禁心想是否燕昊這般急著要送走我。想到這個可能,心里又像是失落了什么。 「燕昊?!」停在驛站休息時,瞧見了他的臉,我不忍驚呼,「趕路太累了嗎?」 他原本有著奕奕神色的臉龐此刻泛著一絲蒼白,連眼神都黯然了不少。 「不要緊,是寒風(fēng)太凍了。」他只是這樣說。 在不分日夜的策馬前行下,終于到了燕昊所說的我的家──對我來說卻只是個我再陌生不過的地方。 「──進(jìn)來坐坐嗎?」努力了好久,才說出口這句話。 「不了,我還有要事?!?/br> 「是嗎,那你路上小心……」我低下頭,也斂下滿心的失落。 「小姑娘,等我忙完,再回來看你?!寡嚓怀冻隽艘荒ㄐυ谒n白的臉上,并伸出手輕撫著我耳際的發(fā)。 「嗯!」我開心地應(yīng)著他的話,心情有如一盞瞬間被點亮的燈。 那日,他幽深如黑潭的瞳眸里點染著一絲訣別的哀傷,完全不似我所認(rèn)識的、那個來去瀟灑的燕昊。 但是,因著他那一句話,我每日都在窗前等著。 過去了一個月、一季、一年,我始終沒有再見過他來。到了一年之后的春天,一對燕子筑巢在我房外廊簷下,可是我等待的那隻燕卻始終沒有回來,而我的春天,也就因此而未曾到來。 直到某一天,下過一場春雨的午后,隨意漫翻的書上有著一個名詞攫住了我渙散的心思: 「……夜孤鸞,是為春毒之一。服下此毒者,三日夜內(nèi)若不與另一人交合,將血脈盡裂而亡。而與服毒者交合之人,毒性將悉數(shù)轉(zhuǎn)嫁至其體內(nèi),三日而亡?!?/br> 字字句句如鋒利的刀,剜著我心頭的血rou。 夜孤鸞,顧名思義,夜夜孤鸞。 我慟哭出聲,驚動了廊簷下的燕,牠驚慌地飛離巢xue,夾雜著破啞的嘶叫。 我才知道,為何燕昊眼里會有那樣的絕望、那樣的哀傷。我才知道,我所等的那一隻燕,永遠(yuǎn)都不會再回來了。 那隻燕,已經(jīng)墜落在歸鄉(xiāng)的路上。 我想起某一日他曾經(jīng)偷偷跟我說,他的旅途就是護(hù)送一件又一件的珍寶,并以此為樂。而我,竟成了他最后以生命護(hù)送的人。 他如此早地離開了我的生命,若有下一世,是否他也會再度遠(yuǎn)遠(yuǎn)的走在我生命的前方,教我追不上? 終究是命運(yùn)呵。我失笑。 我忘了那一個心痛到恍惚的下午是如何過去,只知道重回意識狀態(tài)時,我臥在我的床上,一睜眼便看見爹娘滿心的焦急與憂心。我覺得,自己彷彿死過了一次。 卻還是笑著對爹娘說,「我沒事,不用擔(dān)心。」 一直到好幾年后,我長成了一個成熟的女人,開始有著一個又一個媒人上門,告訴我哪家的公子有多好多俊多有前途。 我總是笑了笑,搖了搖頭。 父母拗不過我的任性,只是慨嘆。 我就這么等著,等到我已過摽梅之期,常常上門間話的大娘們與我娘討論著我。 「這么好的一個女孩子,怎么就是不肯嫁,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年紀(jì)。」 這些話,我默默聽著,但不曾反駁。 因為她們都不知道,為了燕昊,我早就已經(jīng)決定捨盡我空有的方好年華。 捨在他懷里那一個無悔的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