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你可以放棄一切,包括我
崇城戰(zhàn)事初歇,街道空蕩安靜,只有西營軍的隊伍來回巡邏。 此時,一輛馬車剛通過城門處的詢問,立即疾馳離城而去。 “云奕,再快些,顛簸不要緊?!?/br> “殿下,為何要急著離開?”段云奕抽了下馬鞭,對此很是不解,“您不是要見見六皇子來著?” 見蕭明玉? 蕭鸞玉驀地冷笑,摸到藏在袖中的匕首,她原本是想趕去崇城直接殺了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怎料蘇亭山和宋昭仁會達成合作,讓她察覺到超出掌控的危險。 按理說,蘇亭山作為勝者,就算早已存了換太子的心思,也沒有必要透露給自己的手下敗將。 而宋昭仁作為敗者,應(yīng)當以保命為先,用六皇子的命給自己留后路,畢竟按照常人的判斷,蘇家扶持她為太子已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瑳]有道理去賭蘇亭山的真實想法。 到底是哪一步出現(xiàn)了差錯,還是說,其中仍有未能預(yù)料到的意外? 萬夢年坐在她身旁,稍作思考也明白了她倉皇離城的緣由,只是他們沿路回到營地又能如何,除了蘇鳴淵還算有情有義,西營軍側(cè)的其他人均是以蘇亭山馬首是瞻,不見得會出面保住蕭鸞玉的命。 他如此想著,耳尖聽到馬蹄聲,掀開簾往后瞧,竟是劉永他們騎馬追來了。 “按照他們的速度,未到營地就可以追上我們?!?/br> “棄車?!笔掻[玉果斷做出決定,掀起車簾按住段云奕的肩膀,“聽著,他們是沖著我來的,等會你只管駕車前行,若是他們從后方放箭,你即刻勒馬停車,不要忤逆他們,也不要透露我的去向?!?/br> “殿下,您是要……” “現(xiàn)在沒辦法解釋,你聽明白了嗎?” “屬下明白。” 話音剛落,馬車正好轉(zhuǎn)過大彎,暫時擋住追兵的視線。 段云奕感覺肩膀上的觸感消失,回頭看到她和萬夢年接連滾落到路邊草叢里,滿身狼狽躲入周圍山林。 “太子殿下!請停車!”后方傳來幾聲吆喝,饒是他再遲鈍,也意識到事情出現(xiàn)意料之外的變故。 “停車!”劉永扯著嗓子喊了幾遍,馬車非但沒有停下,速度反而更快了。 他想到了蘇亭山的命令,一時間感到極其糾結(jié)。 太子和蘇將軍的矛盾已是眾人心知肚明的問題,在他們看來,蘇亭山在軍中立威已久,蕭鸞玉經(jīng)驗不足,西營軍由前者掌控實屬情理之中,但是今日太子獻出計策攻破崇城,足以證明其頗具謀略天賦。 退一萬步說,就算太子是個蠢笨平庸的,那位六皇子就不見得有多聰慧,為何要殺掉兄長,轉(zhuǎn)而擁立幼弟? 劉永在心中糾結(jié)的時候,他和兄弟們逐漸追上馬車,進入弓箭的射傷范圍。 罷了,蘇將軍自有考量,他作為屬下要做的就是服從執(zhí)行。 劉永做了個手勢,其余人立即彎弓搭箭,瞄準前方的馬車。 段云奕聽到箭矢擊穿木板的咔吱聲,仍是抽打馬鞭,吸引追兵一路奔馳向前。 “虧得殿下徹夜不眠為你們出謀劃策,結(jié)果都是一群白眼狼……”他憤懣不平地低語怒罵,就算箭矢已經(jīng)落到他的身邊也不曾變了臉色,“當初刺客來襲時,老子可是第一個拔劍護主的侍衛(wèi),哪會怕了你們這竹簽細的木箭……” 若是熟悉他的人在這就會知道,他那碎碎不斷的自言自語正是他內(nèi)心恐懼的表露。 可是他想到蕭鸞玉的囑咐,寧愿身陷危險也要給她拖住一分半刻的時間。 “太子殿下,若是再不停車,就別怪末將失禮?!?/br> 劉永的聲音很近了,他率領(lǐng)的騎兵已經(jīng)分成兩隊,從側(cè)面追到馬車旁。 眼看營地就在前方,段云奕故意大聲嚷嚷道,“太子說,你們算老幾!他有急事回去,你們沒資格攔著!” 原本劉永有些懷疑蕭鸞玉已經(jīng)跳車逃離,一聽他這話又有些不太確定。 “那就恕末將冒犯了!” 話音剛落,鋒利的箭矢射中馬屁股,當即驚得馬兒嘶鳴,揚蹄沖向路邊的草叢,導致車轱轆卡在石頭間進退兩難。 “別動!”劉永拔劍抵在段云奕的咽喉處,示意其他人掀開車簾,竟是空無一人,“太子殿下在哪?”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們都被耍了,殿下壓根沒有離開崇城?!?/br> 騎射營的士兵面面相覷,就連劉永也差點信了,“平日里見你一副憨傻莽撞的模樣,誰知轉(zhuǎn)動腦子也是個玩心眼的家伙?!?/br> 段云奕被這話氣得牙癢癢,“你要是不會夸人,可以省掉前半句?!?/br> 劉永哼了哼聲,“少廢話,把他綁了?!?/br> 其他人聞聲而動,將他從車上拽了下來。 “你們要帶我去哪?” “等會你就知道了?!?/br> 劉永的回答讓段云奕感到焦慮,這些人多半是要把他帶回去嚴刑逼供,問出蕭鸞玉的去向。 反正都是要受皮rou之苦,還不如再拖他們一陣子。 思及此,他突然用力踩上身后士兵的腳背,趁著對方吃痛松手之際,猛地撞向馬車轱轆上凸起的木榫。 粗糲的棱角立即刮破他的腦門,留下寸長的傷口,皮rou綻裂、血流汩汩。 段云奕倒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轉(zhuǎn)眼一看劉永驚愕的神情,連忙翻個白眼、暈了過去。 “……劉哥,這怎么處理?” “帶回營地,用烙鐵燙醒?!?/br> 聽到這句話的段云奕登時渾身冒汗,真的暈了過去。 后方營地,大夫正在爐火旁熬煮中藥時,被劉永悄悄地帶走了。 蘇鳴淵掐指一算,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換藥的時間,于是,他披上棉袍出去尋找大夫,怎料看到了騎射營的士兵。 “你們不在崇城維持秩序,回營地有何事?” “蘇小將軍,我們……我們是跟著劉副將回來的,具體什么任務(wù)也不大清楚?!?/br> 蘇鳴淵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瞥見他們腰間的箭筒。 箭筒是空的,手上卻拿著弓,說明剛經(jīng)過戰(zhàn)斗,尚未來得及補充箭矢。 不合常理,崇城之戰(zhàn)已經(jīng)勝利,就算有緊急任務(wù)也應(yīng)當補充箭矢之后再出發(fā)。 意識到自己的士兵正在撒謊,蘇鳴淵心中升起不妙的預(yù)感。 “既然有任務(wù)就好好完成,這次兄弟們都辛苦了?!?/br> “不辛苦,不辛苦……” 這兩名士兵尬笑著目送蘇鳴淵離開,誰知他繞了方向,轉(zhuǎn)頭就尾隨他們來到另一處營帳。 有中藥味,誰受傷了竟是讓騎射營護送回來? 他隱藏在不遠處,看到劉永等人接連離開,隨即走了進去。 晌午時分,崇城周圍的山嶺寂靜無聲,唯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在樹林間響起。 “殿下,要不要歇息會?” “……不用?!笔掻[玉喘了喘氣,看向太陽的方位,“冬季日落早,我們必須在天黑前找到一處容身之所?!?/br> 話是這么說,但是他們今天只吃了白米粥就隨軍出戰(zhàn),再加上蕭鸞玉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不知能否在天黑前翻過這座山嶺。 萬夢年看了眼她垂在身側(cè)的左手,一直控制不住地顫抖。 她先前跳下馬車時摔傷了手臂,她不肯停下腳步,也不愿浪費時間檢查。 “殿下。”他忽然拉住她的右手,蹲在她身前,“請上來,我還有力氣。” 蕭鸞玉抿了抿唇,俯身趴在他的背上。 大半年來,他跟著許慶、姚伍勤奮習武,早已不見曾經(jīng)瘦弱拘謹?shù)哪印?/br> 如今她再次深陷性命之憂,他依然沒有怯逃,依然是她最信任的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們剛越過這座山嶺,后方又傳來熟悉的馬蹄聲。 崇城氣候溫和,冬季樹木常青,因此,周邊山林時常有樵夫往來伐薪,留下很多山野小徑,正好方便騎兵通行。 “我們不能順著山路走,必須走野路?!比f夢年小心翼翼將她放下來,主動走到前方開路。 所謂的野路就是沒有行人痕跡的地方,不僅有野蠻生長的草木藤刺,還有很多被落葉枯枝掩蓋的天然陷阱。 他出身鄉(xiāng)野山村,雖然明白其中危險,但是為了避開騎兵的追捕,只能出此下策。 然而,命運并未眷顧他們。 當他用木棍試探性地戳了戳前方的枯葉堆,卻不知碰到了哪一處要害,導致他腳下的石塊滑落,半條腿都陷入碎石堆中。 蕭鸞玉慌忙蹲下來用手挖走這些碎石,右手很快沾滿了他的鮮血,“怎會這樣……” “殿下……” “別說話,先別說話……”她胡亂擦去額角的汗水,用盡全力將他從坑中拉出來,可是她也累得臉色蒼白,近乎脫力。 她看到他腿上遍布的血痕,一股難以言喻的絕望油然而生。 冬日陽光灑落于山林,從樹葉間垂下幾縷橙黃色的暖意,此間萬物自有生機,本該是極為美妙的風景,卻讓她的身心如墜冰窖。 “您快些走,我來吸引騎兵……”他意識到她的情緒低落,用木棍強撐著身體站起來,眼見她伸來攙扶的手,竟是沖她低聲呵斥道,“不用管我!” 兩人之間有瞬間的寂靜,連呼吸都輕緩若無。 他看到她鬢角散亂的碎發(fā),習慣性抬手為她整理,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扎滿了藤刺,而他早已疼到麻木。 “……為了活下去,你可以放棄一切,包括我。” 少年沙啞的聲音被林風吹散,如同鴻毛墜入枯枝敗葉、毫無聲響,卻在她的心里掀起驚濤駭浪。 他驀地笑了起來,在氤氳的淚光中目送她轉(zhuǎn)身離開。 —————— 其實這里女鵝已經(jīng)萌生死志,因為左手受傷、左臂摔傷,再加上饑餓乏力、騎兵逼近,她覺得自己逃不掉了,不如和萬夢年一起死,但是他這句話又讓她觸底反彈—— 她不能放棄來之不易的第二世生命,哪怕明知前路是絕境,也要死在求生的掙扎中。 如果不是np文,男主們毀容的毀容、殘廢的殘廢,女鵝也得跳崖去異世界(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