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鳴淵剛從復城回到營地，就被蘇亭山的衛(wèi)兵傳話過去議事。

    他看了眼身側的蕭鸞玉，沒等他詢問，她已經(jīng)轉了方向，往主營帳走去。

    寬敞的營帳里，蘇亭山坐在議事桌旁，抬眼看到蘇鳴淵為蕭鸞玉掀開簾帳，胸口立即提起一股氣堵在嗓子眼。

    直到她走到近前，他才慢吞吞站起來行禮，“末將參見太子殿下。”

    “不必多禮?！笔掻[玉覺得他這個當?shù)哪又鴮嵑眯?，不過，現(xiàn)在是談正事的時候，“聽聞探子已經(jīng)傳回情報，還請?zhí)K將軍為我講解一二?！?/br>
    來此之前她潛心研讀了不少兵書名著，不擔心自己聽不明白這些兵家之言，但是紙上談兵終究淺顯無益，她早就有了偷師的打算。

    蘇亭山深吸一口氣，對上自家兒子無辜的神情，“……殿下關心戰(zhàn)局，末將自是喜聞樂見?！?/br>
    主營帳安靜了片刻，蘇鳴淵鋪開地形圖，隨著蘇亭山的話逐一圈出關鍵的城池。

    “如今陶城在東，蓉池縣、磊縣在北，對于我軍形勢并不樂觀?！?/br>
    蕭鸞玉聞言亦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琢磨著幾座城池之間的方位，“先前房貴生的援軍就是從陶城出發(fā)？”

    “沒錯，先前已經(jīng)探清，陶城原有一千余人的駐軍，再加上近日增加的營地，想必又有東營軍前來支援?！碧K亭山接過朱砂筆，在陶城后方畫上一個紅圈，“熙州六城以崇城最為繁榮，宋昭仁和六皇子多半坐鎮(zhèn)于此。”

    “磊縣和蓉池縣可有駐軍？”

    “一般情況，縣城不設駐軍，但是不排除戰(zhàn)時調(diào)遣，可能會有數(shù)百衛(wèi)兵負責傳訊、刺探軍情?！碧K鳴淵補充道，“若是沒有將士帶領作戰(zhàn)，幾隊衛(wèi)兵不足為懼。”

    “依你們所見，何時進攻陶城？”

    “自然是越快越好?！碧K亭山看向蘇鳴淵，“你手底下的幾支營隊已經(jīng)休整完畢，可以作為先遣軍，兵分兩路，明日就向陶城進發(fā)。”

    蕭鸞玉意有所動，“如此之快，今日遣送糧草可還來得及？”

    這個問題說出口，蘇亭山兀地多了兩分笑意，“難道在殿下眼里，‘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必須是一條死規(guī)矩？”

    她神色微怔，意識到自己看書看多了，想法難免有些呆板。

    “‘軍糧何時起運，具體要看行軍速度和目的地?！碧K鳴淵看到她的神情變化，覺得頗為新奇，畢竟聰慧早熟的她鮮少露出這般懵懂的模樣。

    蕭鸞玉也知道自己在這方面毫無經(jīng)驗，繼續(xù)虛心求問道，“行軍一日通常能走多少里程？”

    “這也得具體區(qū)分地形，您看復城和陶城之間……”

    “咳咳?！碧K亭山重重咳了幾聲，打斷蘇鳴淵的回答，“殿下，請恕末將直言，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商討先遣部隊如何靠近陶城，以及后續(xù)糧草如何跟進的問題，畢竟明日就要出發(fā)，今日不作詳細準備，容易出岔子?！?/br>
    蘇鳴淵眉頭一皺，其實他和幾位副將早就把復城和陶城之間的行軍路線討論清楚了，只是蘇亭山作為西營軍實權上的一把手，還需要向他匯報一番。

    戰(zhàn)事緊急確實不假，但是太子殿下在這，也不至于非要糾結幾句話的時間。

    然而，他以為無需糾結，蕭鸞玉卻當真了。

    “蘇將軍所言有理?！彼龑χK家父子淺淺一笑，“請兩位繼續(xù)細講進攻陶城之事?！?/br>
    看到她這般謙遜的態(tài)度，蘇亭山暗自有些得意，就算是他培養(yǎng)了十六年的兒子都有許多問題要向自己請教，她這小妮子半路出家就想摻和一腳，哪有這么容易。

    誰知他這還沒得意多久，蕭鸞玉聽他們安排好行軍之事，緊接著就提議道，“我隨先遣軍一同出發(fā)。”

    “荒唐。”蘇亭山立即否定她的想法，很快舒緩語氣，做些表面功夫，“太子殿下，請恕老臣冒犯，您不遠千里從黎城趕到前線本就是舟車勞頓，應當多作歇息，豈能拿身體當兒戲？”

    不止是他，蘇鳴淵對此也不太贊同，只是他并未出聲反對，而是等她進一步解釋。

    “我一路前來，有近侍服侍左右，三餐茶飯樣樣不變，加之馬車平緩、路途平坦，談不上舟車勞頓?！笔掻[玉收斂神色，看起來頗為認真。

    “殿下，軍隊急行與平日的作息大不相同，末將擔心您不能習慣，路途上難免出現(xiàn)不適?！?/br>
    蘇鳴淵剛說完，蘇亭山也跟著反駁道，“萬一耽誤了戰(zhàn)機，實在是悔之晚矣。”

    “急行軍可是卯時動身、一日兩頓，亥時扎營？”

    蘇鳴淵一愣，“是這樣……”

    “我早已問過隨行的任副將，每日皆是按照這個作息起居，絕不會耽誤時辰?！彼鍪孪騺砜紤]周全，當然不會任性妄為，“復城與陶城之間最多三日的腳程，這并非我不能完成之事。”

    蕭鸞玉這番話說服不了蘇亭山，可是她做了決定，直接回營帳里收拾東西去了，哪管他的臉色。

    而蘇鳴淵思前想后，轉頭找了許慶、姚伍，他們表示太子殿下這幾月勤加鍛煉，身子骨確實比先前結實了些。

    “蘇小將軍同意了？”

    蕭鸞玉倒了杯茶，推到他的面前。

    不遠處，萬夢年還在為她收拾衣物，看來她當真是非去不可。

    “殿下，能否告訴我，為何要隨先遣軍一同出發(fā)？”

    “早先就有了偷師學習的打算，當然不能錯過機會?！?/br>
    “偷師……您是說領兵打仗？”蘇鳴淵覺得這個理由既是意料之外，又很符合她的性格。

    她向來極有主見，遠赴千里而來，可不是為了待在營地后方做做樣子、鼓勵士氣。

    蕭鸞玉看到他默然沉思，顯然有所動搖。

    瞧瞧蘇亭山今天略帶得意的狐貍樣，若是要她來選擇，她寧愿把謙遜之態(tài)放在蘇鳴淵面前。

    “蘇小將軍，我把你當做我的半個先生，難道你不樂意？”

    “咳……殿下言重了?！碧K鳴淵說著客套的說辭，左手連忙舉杯飲茶，掩去嘴角勾起的弧度，“談不上先生之稱，殿下有何問題，末將定當詳盡解答?！?/br>
    這下輪到蘇鳴淵得意起來了，盡管代價是在父親面前又被訓斥了一頓。

    翌日天未亮，蘇亭山掀開簾帳，大老遠就看到蕭鸞玉等人站在人群中整裝待發(fā)。

    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揪住路過的劉永交代了幾句，告誡他必須保住太子的命，畢竟這個棋子短時間內(nèi)還有大用。

    別說是他，劉永和其他將士聽到太子殿下要隨軍前行的消息也是懵了好一會。

    不過，蕭鸞玉確實沒有拖后腿。

    行軍第一天，他們翻越三座山嶺，直到月亮升起時才在山腳安營扎寨。

    劉永謹記著蘇亭山的吩咐，連忙帶人去找太子殿下是掉隊了還是暈倒了，結果沒想到她人還是挺精神的，就是那個白白胖胖的小侍衛(wèi)有點遭不住了。

    他再仔細一看，嚯，蹲在篝火邊煮粥的居然是蘇鳴淵。

    “看這月色方位，尚未到亥時就下令扎營，比我預估的還早些?！?/br>
    “五百人急行穿過三座山已是體力極限，離開復城范圍后，地勢起伏逐漸平緩，我們需要繞開官道，屆時也會提高速度?！?/br>
    “繞開官道……”蕭鸞玉在腿上鋪開地形圖，指出一條路線，“聽說沿著山腰行走最為輕松，明天是不是要穿過雞鳴坳，沿著黃公嶺的山勢，最后駐扎在……獅子坡？”

    “大致是這條路，只不過最后不會駐扎在獅子坡?！?/br>
    “為何？”她感到不解，來回對照附近的地形，“獅子坡背靠山麓，視野開闊，距離官道較遠，無需擔心會被敵方探子提前發(fā)現(xiàn)?！?/br>
    蘇鳴淵攪了攪鍋里的蔬菜粥，回頭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殿下，最近幾天的風向如何？”

    蕭鸞玉怔愣片刻，這她還真沒在意過。

    “如今已是晚秋，熙州地帶常刮北風，再加上山林間云深露重，迎風坡易冷易急雨，特別是清晨時分，士兵們就地而睡，很容易感染風寒?！?/br>
    她低頭瞧了瞧地形圖，獅子坡果真是迎北風的一面。

    “原來如此，受教了?！?/br>
    接下來她又問了幾個問題，他皆是毫不吝嗇地詳盡解答，嘴皮子都快說冒煙了，可是轉眼看到她感激的目光，他又忍不住勾起嘴角，轉身故作平靜地清了清嗓子，“殿下好學，是國之大幸?！?/br>
    蕭鸞玉淺笑著搖了搖頭，“蘇小將軍，我須得提醒一下，你忘記給我的晚餐加鹽了?！?/br>
    其實不該是他來煮這鍋粥，奈何段云奕雙腳起水泡，正在哀嚎著讓許慶給他挑破，而萬夢年和姚伍又得布置營帳和草席，所以蘇鳴淵主動過來幫忙的時候，她就順勢答應了。

    想來簡單的蔬菜粥也不會難吃到哪里去，最主要的是她可以趁機請教不少問題，算是收獲頗豐。

    如此一來，她看他就稍微順眼一點了。

    所以，當蘇鳴淵夜巡回來，到營帳前詢問她是否已經(jīng)睡下，她稍作猶豫便起身出來見他。

    “殿下……”

    “噓，有人已經(jīng)睡著了?！?/br>
    行軍物資緊張，攜帶的營帳較少，必須住滿十個人。

    蕭鸞玉對此也有心理準備，只是她長久以來養(yǎng)成警惕的習慣，身邊突然多了幾個陌生人酣睡，一時半會難以入眠。

    “找我有何事？”她等了半天沒聽到他說話，抬眸發(fā)現(xiàn)他正神色不明地盯著自己，“不說話，我便回去……”

    “等等……”蘇鳴淵試圖拉住她的手，被她下意識地躲開，他像是如夢初醒，恍惚了一瞬，“……我巡邏時發(fā)現(xiàn)幾株草藥，可以防止蟻蟲叮咬。”

    她從他手中接過一個小布包，摸起來很濕潤，散發(fā)著草木香氣。

    “我把搗碎后的殘渣和汁液裹在紗布里，殿下可以直接涂在手上或者其他地方。”

    此時篝火已經(jīng)熄滅，他只能在月色的朦朧中看到她露出欣然的笑容。

    他暗暗握緊雙手，將傷痕遍布的手指藏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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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周交論文定稿，交完定稿還要準備答辯，感覺身體已經(jīng)被掏空（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