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點冒冷汗了
林映水沒心思聽他們一家子拉扯,掉頭就走。 謝將軍發(fā)了話:“秋兒,你先回房歇著,我定會給你個交代。” “不用了,將軍,我回陸府就好了。”林映水還是堅持。 “秋兒,你有傷在身,不宜再舟車勞頓,你先歇著,我一定會給你個滿意的交代?!?/br> 謝將軍為人正派,說起話來也是一臉誠摯,眼睛里。確實都是滿滿的關懷之意。 “秀云,扶秋兒回房,飯菜端到秋兒房里去?!?/br> 林映水見他神情嚴肅,也就不再多說什么。 一出正廳,秀云嘴角翹得老高,興高采烈地:“將軍回來了,小姐你就瞧著吧,這下有他們好看?!?/br> 林映水正走神,沒聽見她說什么,一行人又彎彎繞繞走回院子里。 她走累了,吃完飯又昏沉沉睡過去。 午后的陽光灑滿院落的時候,秀云端了熱茶進屋子:“小姐也睡太久了些,成日瞧著都沒什么精神,外頭出了太陽,小姐要不要去院子里曬曬?” “好?!绷钟乘扇账妙嵢顾?,最奇怪的是最近她休眠的時間還不定,更是沒什么精神。 系統(tǒng)給了解釋,到后期她快痊愈的時候,藥劑正在失效,因此休眠時間就會顛倒。 睡醒之后,林映水滿眼疲倦,在陽光里瞇著眼睛,感受有些冷瑟的風。 將軍府的布局自成一派,她住的這個院子看起來也是精心收拾過的,回廊錯落,栽了許多花木,隨風嫣然搖動,自有一派風情。樹下還有一座秋千,一看就知道是特意為女子備下的。 “小姐,手上該換藥了?!?/br> 林映水坐在搖椅上,秀云將紗布藥罐一一放在如意紋的石桌上,小心翼翼給她拆起紗布。 林映水雙手的傷已開始有結(jié)痂之態(tài),只是狹長傷疤橫在掌心,實在難看。 秀云每每看了都不忍,不由擔心:“小姐,這傷會不會留疤?。俊?/br> “那自然不會了,畢竟你們小姐不是用著本宮送給聶小姐的藥嗎?” 林映水還沒來得及安慰秀云,就聽這一聲,疑惑望去。 “太子殿下?” 她打起精神起身行禮,院子里的丫鬟們也紛紛行禮。 “起來吧?!碧訐Q了身常服,倒是頗有幾分璞玉之姿,只是臉上是那副慣有的驕矜之色。 林映水只問:“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什么聶小姐的藥?” “你桌上擺的那個碧玉罐子,即是本宮贈給聶小姐祛疤之藥,沒曾想落到你的手上?!?/br> 太子眉目一挑,奚落之意款款落下:“你倒是挺會占人東西的,難不成是怕身上留了疤,未來夫君不喜歡?” 林映水不想和他爭辯,手一伸就從桌子上把那個碧玉罐子撿起來,遞給一旁的太子隨從:“原來是送給聶小姐的,那還給殿下?!?/br> 隨從賠著小心打量太子神色,還沒敢接,林映水就已經(jīng)將那碧玉罐子放在了他手中。 太子隨即一愣,觀她略帶病容,沒有當日在皇宮奔跑的活力,看向自己的時候都有些無奈倦怠之意。 “殿下怕是忘了臣女說過終身不嫁,要去尼姑庵待一輩子的,哪還管什么夫君喜不喜歡?即便臣女要嫁人,那人只看臣女身上有沒有疤,好不好看,那這人臣女也看不上啊?!?/br> 她翻開雙手,袒露掌心傷疤,無所謂地說。 “對臣女而言,只要手沒斷就沒關系,一些疤痕有什么重要的呢?沒什么見不得人的?!?/br> 她落落大方地展示自己的疤痕,那掌心傷痕叫人心驚,她卻并不以此為恥。 “你……本宮……”太子臉一陣青一陣白,不知著惱些什么。 “太子殿下,陸水秋頑劣,還請殿下饒恕她不敬之罪?!敝x如晝一聲打斷了太子余下之言。他方才得了消息,這才匆忙趕來。 太子聽出謝如晝言語之中的回護之意,還沒說什么。 林映水就極不客氣地反駁謝如晝:“謝如晝你在胡說什么不敬之罪?太子殿下正與我頑笑,我何曾開罪太子殿下了?” 她惡狠狠地瞪著謝如晝,先發(fā)制人:“謝如晝,你為何非要把太子殿下想的如此心胸狹窄?在我瞧來,太子殿下心性純善,極為寬和,并不是你想的那樣斤斤計較的人?!?/br> 謝如晝冷冷地看她一眼,一句也未回。 兩人不善地對峙中,太子俊俏的面孔忽然如朱墨著水一般,漸漸紅了。 他輕咳幾聲:“如晝,陸、陸水秋說的對。本宮方才不過與她頑笑幾句,并未怪罪她?!?/br> 謝如晝收回目光,得體地朝太子拱手行禮:“是臣誤會了,只怕陸水秋驚擾太子殿下,還請?zhí)拥钕乱娬?,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忽然到訪是為何事?” 太子目光一轉(zhuǎn),背過身去:“你府上的下人不機靈,認錯了路,將本宮錯引至此處,本宮本是來找你論詩的?!?/br> 謝如晝再度賠罪:“太子殿下恕罪,府中下人粗笨,帶錯了路,太子殿下請隨臣來?!?/br> 太子的目光微不可察地往林映水那處瞥了一眼,隨即回身:“走吧?!?/br> 一院子的人朝太子行禮:“恭送太子殿下?!?/br> 內(nèi)宅深處并非是走錯路可以解釋的,將軍府上更沒哪個奴仆膽敢?guī)уe路的。 謝如晝不說,離開之時卻吩咐下人將林映水的院子看緊些。 “如晝,那個陸水秋當真喜歡你嗎?”太子忽然發(fā)問,“本宮瞧著她好似極厭煩你呢?!?/br> “也許是厭煩吧,陸水秋本就尚未出閣,外頭風言風語,子虛烏有,殿下不必在意?!敝x如晝這般說了,面上云淡風輕。 誰知道她又在耍什么把戲,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院子里,林映水重新躺下曬太陽。 “小姐,我還以為謝公子已經(jīng)去跪祠堂了呢,怎么將軍這次還沒罰他呀?”見她們都走干凈了,秀云忙不迭地抱怨。 “什么祠堂?”林映水睜開眼睛,她還對謝如晝胡言亂語耿耿于懷。 不知道的還以為謝如晝怕自己被太子針對,可林映水經(jīng)歷這幾次的事,就覺得謝如晝是生怕自己給將軍府惹出什么事端來。 秀云繼續(xù)給她包扎傷口:“就是責罰謝公子啊。每次只要謝公子惹小姐不高興了,但凡將軍在,謝公子總逃不了被罰跪祠堂的。少則兩個時辰,多則幾夜?!?/br> 林映水先是吃驚,后是覺得痛快。 “那正好,解氣!”林映水吐出一口氣,慢慢問起秀云來,幸災樂禍,“他以前是怎么被罰跪祠堂的?” “謝公子冷落小姐,小姐發(fā)泄一二,再到將軍那兒一哭,他便被罰跪祠堂了呀?!?/br> “比如說?”林映水怎么有種不好的預感? “小姐你不記得了?”秀云覺得奇怪,“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小姐時不時收拾了幾個謝公子身邊的書童,將人發(fā)賣出去。于是謝公子便不同小姐說話,小姐又哭鬧到將軍那兒,然后謝公子則被罰跪了一夜還是兩夜祠堂,奴婢也忘了?!?/br> “我嗎?發(fā)賣書童?為什么?” “這個啊,是因為小姐硬闖謝公子的書房,在謝公子的書冊上全寫滿小姐你的名字,還寫陸水秋心儀謝如晝,被那些書童阻攔了,小姐一怒之下就將他們?nèi)堪l(fā)賣出去了。” 秀云手上功夫絲毫不耽誤,麻利地給她包好了傷口。 林映水心里咯噔一聲:“那謝如晝有沒有發(fā)火呢?” “這次倒沒有,哦,那里本來不是有個池子嗎?謝公子因為書冊的事不理小姐,小姐就將府上的花瓶全部都砸了進去,泡得滿池子的碎片,后來謝公子就叫人把池子填平了,也不算發(fā)火吧?!?/br> “謝公子一向喜歡對小姐冷淡處置?!毙阍茡u搖頭,“不過小姐又最受不了謝公子冷淡你,便會更加發(fā)作起來?!?/br> “我還做了什么?”林映水幸災樂禍的笑容沒了,覺得自己有點開始冒冷汗了。 “也沒什么,就是將謝公子房內(nèi)新?lián)Q的、小姐你看不慣的狡婢刁奴全部都趕出去,賞了他們幾個巴掌而已。” 秀云的言辭有多自然,林映水的臉色就有多差。 “還有那些說小姐脾氣不好的婆子,小姐也狠狠收拾了她們一頓,私底下捆了關在柴房里挨著扇巴掌,若是小姐扇累了,奴婢就替小姐代勞。”秀云還很驕傲地抬了抬下巴,一副求夸獎的樣子。 “都是謝如晝身邊的人?”林映水艱難地擠出這句話。 秀云給她一句重擊:“不是啊,只要府上小姐看不慣的人,惹得謝公子不理小姐的人和東西,小姐都會狠狠收拾一通?!?/br> 天啊,陸水秋該發(fā)的瘋是沒有少發(fā)啊。 林映水干巴巴地說:“那我以前有點過分,謝如晝這都不發(fā)火嗎?” “也不是,謝公子有一次沖小姐發(fā)火了。之前因為謝公子總是抱著養(yǎng)的那只貓,而不理小姐,小姐就將那只貓也扔了出去,惹得謝公子大發(fā)雷霆,出去找了一天一夜?!?/br> “不過每次快要惹得謝公子生氣的時候,小姐就哭著去找謝將軍請罪。” “謝將軍向來偏疼小姐,總會罰謝公子去祠堂跪幾個時辰,這樣即便謝公子想發(fā)火,也不敢朝小姐撒火了。” 秀云輕眉飛色舞地細數(shù)她的光輝戰(zhàn)績。 林映水艱難地說:“扔貓真的有點過分了,找回來了嗎?” “找回來了?!毙阍普Z氣輕松,“不過謝將軍也因為小姐哭鬧而禁止謝公子養(yǎng)那只貓了,還罰了他跪了兩夜祠堂,謝公子跪完以后,就只好將貓送去外頭養(yǎng)了?!?/br> “秀云,你之前不是說我對謝如晝都是百依百順的嗎?” 林映水不可置信地問,“為什么還每次都去告狀,讓他被罰跪?” “是啊,謝公子肯搭理小姐的時候,小姐你對他自然是百依百順的。但是他不理你的時候,小姐就是會發(fā)脾氣來逼他理你的呀?!毙阍评硭斎坏卣f。 林映水大為震撼。 “小姐你忘了,你從前說,只有謝公子被罰跪,小姐你才可以單獨在夜里給他送飯啊,這樣謝公子才能記得你的好。” “……”林映水不知作何評價,這怨結(jié)得委實有點深。 她頭都大了:“秀云,別說了,我有點頭疼?!?/br> 想了想,她還是決定面對慘烈的真相:“不,你還是說說吧,還有沒有什么更嚴重的事?” “小姐,為何就嚴重了呢?這些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并沒有十分惹謝公子生氣?!毙阍撇唤?。 “比較惹謝公子生氣的……”秀云作思索狀,“應該是小姐已經(jīng)說了多次不會糾纏謝公子后,前幾次謝公子還會相信小姐,因此對小姐態(tài)度軟和。但不久,小姐就會夜里試圖偷偷溜進謝公子的屋子。” 秀云透出了一股靦腆又遺憾的語氣:“小姐被發(fā)現(xiàn)擋回來以后,謝公子就對小姐說了幾句重話,自請去跪祠堂了?!?/br> “還有一次,謝公子要出門踏青,騎了馬并未帶小姐,小姐便跑過去攔著他,砸碎了瓷瓶,揀了瓷片去扎了馬腿,以至馬受了驚,險些將謝公子摔至重傷,也差點傷到小姐你自己呢?!?/br> “后來將軍就……” “好了我知道了,不用說了,無非又是謝如晝跪祠堂吧?!?/br> “不,這一次將軍是鞭責了謝公子?!?/br> 林映水心里都有點絕望了。 陸水秋你可真虎啊,這是你追人的態(tài)度嗎?真沒把我嚇死。 “等等……”林映水把上面的對話串聯(lián)起來,忽然反應過來一件很可怕的事。 “我以前夜里能去祠堂,跑謝如晝屋子里去,白天還能砸花瓶,發(fā)賣下人,我是住在將軍府嗎?” “對啊,小姐,你以前就住在這個院子里。”秀云又開始面露擔憂了,“小姐,你這記性是越來越差了?!?/br> “我住了多久?”林映水有股隱隱的猜測。 “好幾年?!毙阍粕钌钏妓?,“從小姐的母親去世后,小姐就經(jīng)常住在將軍府,由王夫人教養(yǎng)?!?/br> “王夫人教養(yǎng)?”林映水真的要猜準了,但她還懷揣著一點點可憐的希望問秀云,“該不會什么規(guī)矩禮儀都是王夫人教的吧?” “是啊,小姐。” 林映水伸手捂住了臉孔。 “夫人早逝,小姐的規(guī)矩儀態(tài)從小就是王夫人教的。王夫人出身太原王氏,威嚴甚重,向來嚴厲,每每都對小姐你的儀態(tài)多有挑剔,小姐可吃了不少苦頭呢。不過小姐從來沒對她發(fā)過脾氣呢,如今終于敢反駁她了。 林映水臉在手遮掩下痛苦地皺成一團:“那她確實有點嚴厲,我病了也非要叫我去前廳吃飯?!?/br> 說到這個,秀云忽然抓了抓腦袋,眼神飄忽。 “奴婢忽然想起來,好像是小姐你從前纏著王夫人,說要一起用飯才更親近些。后來只要到府上,王夫人都是叫小姐你去前廳用飯的。小姐說因為只有在前廳用飯,謝公子才在?!?/br> 林映水驚得放下了手,著急了:“秀云,你之前怎么不早說呢!” 秀云底氣不足地垂下頭去:“自從謝將軍外出征戰(zhàn),王夫人便借機打發(fā)了小姐回陸府。小姐也有大半年沒去將軍府住過了。我想著小姐病了,怎么還要叫小姐你過去用飯,實在氣惱了,一時就忘了?!?/br> 完了,她是不是誤會王夫人了? 林映水好不容易以為自己出了口氣,結(jié)果王夫人好像真的只是嚴厲了些,習慣性地在糾正她的儀態(tài),給她機會在前廳見謝如晝,沒有別的意思。 如果王夫人真的對她很嚴厲的話,陸水秋在將軍府發(fā)了那么多次瘋,賣了那么多丫鬟書童,她也不管管?多少還是有點縱容的吧。 再有謝如晝,被陸水秋折騰了那么多次,能信她、對她有好態(tài)度便是奇了怪了。 怪不得不信她,天天對她那個要死不活的態(tài)度。 “小姐,你是不是生氣了?”秀云小心翼翼地問她。 林映水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 沒有,她沒有生誰的氣,她只是低估了陸水秋與謝如晝之間的孽緣,也低估了陸水秋多能折騰。 林映水的心情復雜,她對謝如晝的觀感本來也就那樣,現(xiàn)在倒是有點不好評價了。 只是今天她沖王夫人一通發(fā)作…… 陸水秋年幼喪母,被王夫人教養(yǎng),如果王夫人是陸水秋都很尊敬的長輩的話,自己這樣發(fā)脾氣,讓王夫人被將軍誤解的話,確實有點不太好。 現(xiàn)在去給王夫人道個歉的話,她又覺得王夫人肯定覺得她有病。 林映水長長地嘆氣。 她今天是世界上最尷尬的人。 “秀云,走吧,我們?nèi)ソo王夫人送個……糕點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