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安
確實很快就有下人送來了早餐,讓人禁足又不是讓人來餓肚子的,底下人見家主沒有責(zé)罰禪院甚爾,以為家主對這個「天與咒縛」另眼相待,送來的餐食還格外豐盛。 “這還是托了你的福?!?/br> 甚爾看著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捧著味增湯小口喝著的艾尼亞,有些嘲諷地說。小女孩雖然姿態(tài)隨性,但仍看得出脊背筆挺,是受過嚴(yán)格教育的,眨巴著兩只大眼睛不解地看著甚爾,不理解為什么要這么說。 深紅的漆器餐盤上擺著大大小小五六個碟子,有魚有rou有菜有蛋的,還配上了一碗晶瑩的米飯,相比起以前只是幾塊饅頭就打發(fā)掉的早餐,這簡直就是家主才有的待遇了。 “沒什么,好吃嗎?” 甚爾說讓艾尼亞先吃,就真的一口沒動,就坐在一旁看著她不怎么熟練地用著筷子這里嘗嘗,那里嘗嘗,沒一會就消滅掉了大半碗米飯。 “感覺有點怪怪的,你們這里都是一早上就開始吃米飯嗎?” 小女孩的肚子總算填飽了,舒服地摸著有些鼓起的小肚子。甚爾見她吃好了,也不嫌棄,就著艾尼亞剛用過的餐具把剩下的全部填進(jìn)了肚子里,艾尼亞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畢竟照顧自己長大的夏野也都是這么吃的。 “我們這里好像都是這樣,你們家不是嗎?” “唔,還真的不是誒,mama喜歡早上吃各種點心面包配牛奶,爸爸喜歡吃三明治,奶奶吃得少一般早上只喝咖啡,mama說我不要學(xué)奶奶,我還在長身體。夏野叔叔一般跟著我吃,我吃什么夏野就吃什么?!?/br> 小女孩歪著頭想了一會,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堆,嘴角上還沾了一點飯漬。到底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平時估計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長大,甚爾有些好笑地伸出手替她擦掉了這點污漬。 “呀,mama要是知道又要說我了……”艾尼亞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下臉,“對了大哥哥,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甚爾。” “甚爾哥哥,我叫艾尼亞,艾尼亞·揍敵客?!?/br> “揍敵客是姓嗎?姓在后面,你是外國人嗎?” “噓,mama不讓我在面說自己的姓,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br> 小女孩著急地?fù)渖蟻恚鸵孀∩鯛柕淖彀?,但她跪著的高度實在是不夠看,撲了個滿懷才把手夠在甚爾臉上。嗅覺敏銳的甚爾還是能從女孩的指尖聞到淡淡的血腥味,不動神色地把手從自己臉上挪了下去,攏在自己的手掌中。艾尼亞還在著急,甚爾只能先把她正過來抱在懷里保證道:“不會跟別人說的?!?/br> 艾尼亞將信將疑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但只能看到少年的下巴。少年已經(jīng)開始顯現(xiàn)第二性征,下頜上開始泛起青,陸陸續(xù)續(xù)地再往外冒胡茬。 “那就好,一般人聽到這個姓都會嚇一跳,要么就會想要把我抓起來去賣錢,甚爾哥哥你是個好人對吧?你不會把我抓去賣錢吧?” 一個合格的揍敵客不應(yīng)該預(yù)判一個人是好人……艾尼亞還沒說完就想起爸爸是怎么板著臉教育自己的,那次自己是犯了什么錯誤來著?差點被一個偽裝成甜品店的老板刺殺,還是差點被比自己大幾歲的jiejie拐走? 始終沒長記性的艾尼亞越想越后怕。 遠(yuǎn)不在父母身邊,這個把自己牢牢控制在懷里的大哥哥看上去也很厲害的樣子,萬一他真的要把自己拿去賣錢的話,爸爸mama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自己了?越想越委屈,小女孩已經(jīng)開始緊咬著下唇,漆黑的眼睛又變得濕潤。 不管艾尼亞的父母如何耳提面命讓她出門在外要謹(jǐn)言慎行,出身于世界黑暗底部龐然大物的揍敵客家族的艾尼亞,還沒有真正受到過來自世界的傷害?;蛘哒f她一直都處于可以肆意傷害別人的位置上,不管犯下怎樣的錯事都會有家里的長輩們替她收拾殘局。 哪怕是犯了事以后要被掛在刑訊室里吊著打上個幾個小時,艾尼亞也很難真的當(dāng)回事,畢竟從她還沒斷奶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經(jīng)歷這些疼痛教育。 最大的漏洞還是來自艾尼亞的母親,艾比,與揍敵客本質(zhì)上格格不入的教育理念。 她不忍心讓自己的女兒從一開始就對這個世界報以最深的惡意,把揍敵客的外面描繪得如人間地獄般可怕。總想著孩子會自己長大,會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會用自己的耳朵去聽,終有一天會自己去闖,不管怎么樣自己都會是女兒最堅強的后盾。但另一方面出于自身的經(jīng)歷,艾比沒有一天敢放松對艾尼亞的教育,想要讓女兒盡快成長到可以支持自己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既保留了對人性的善意,又抹殺了生命的重量,這讓艾尼亞既天真又殘忍。 但總的來說還是一個知錯就改的乖巧小姑娘。 見識過三叔奇犽的叛逆期后,揍敵客全家上下都是這么評價的。 “既然這么害怕,那么一開始就不要說?!?nbsp; 甚爾有些無奈,自己還什么都沒做呢,就自己把自己嚇得不行了,真是嬌氣得厲害。“揍敵客什么的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所以你可以放心了?!?/br> 這下輪到艾尼亞驚詫:“不可能吧?揍敵客誒,大名鼎鼎的殺手家族揍敵客誒,你沒有聽說過?” 難怪,小小年紀(jì)就有這樣的身手,甚爾的一部分疑惑得到了解答。但他對里世界的了解還局限在咒術(shù)界,除了跟著驅(qū)俱留隊一起出門做過幾次任務(wù),然后自己偷偷在中介那里接一些懸賞任務(wù)外,確實對這個世界了解得不多。 “可能是我孤陋寡聞了,不過你這么小就開始做任務(wù),你們家里人放心嗎?” “我已經(jīng)不小了!我都六歲了!” 小孩子都不喜歡別人說自己小,艾尼亞一下子就忘記了后怕,變得氣鼓鼓地,“家里的大門我都可以推開一扇了!爸爸都說我可以一個人去歷練了!” “推開門算什么?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嗎?” “一看就知道你不懂,我就不跟你計較啦~揍敵客家的門可不是那么好推的,推開一扇可是要兩噸的臂力,兩扇就是四噸,然后如此翻倍,足足有七扇門呢。” 甚爾沉默了一會,捏了捏小姑娘看起來和其他孩童并沒有什么區(qū)別的胳膊,確實是有些肌rou,不是軟綿綿的一條,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兩噸臂力的樣子?不過好像確實這樣就能解釋為什么遁匿墻上能被她砸出來一個坑了…… 突然覺得自己懷里坐著的不是一個小可愛,而是一座活火山。甚爾開始懷疑「天與咒縛」下的0咒力真的可以換來最強rou體嗎?自己在六歲的時候可遠(yuǎn)沒有這么強悍。 “那還真是挺厲害的。” “嘿嘿,怕了嗎?”艾尼亞舉起白皙但棱角分明的拳頭在甚爾眼前揮了揮,“甚爾哥哥你放心,你救了我,我肯定罩著你,再有昨天那種人敢欺負(fù)你,我統(tǒng)統(tǒng)幫你打跑他們!”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跟禪院甚爾說,自己會罩著他,還是一個才是自己年紀(jì)零頭的小姑娘。對這個家族已經(jīng)厭煩得快要無法忍耐下去的甚爾,突然覺得這里面的草包們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可以給懷里的這個小家伙一個表現(xiàn)的機會。 吃過早飯,就要開始一天的訓(xùn)練了。甚爾讓艾尼亞呆在屋子里別出去,自己去到院落里開始進(jìn)行各種負(fù)重訓(xùn)練。 還是燥熱,沒有樹蔭遮擋的院落里,一滴滴汗水順著蜜色的皮膚滑落。半長到脖頸處的碎發(fā)已經(jīng)全部變成一綹一綹的,打著赤膊的上身在太陽的炙烤下顯得油亮。十六歲的少年已經(jīng)到了開始長肌rou的年紀(jì),相比起自己同齡人的單薄,有著得天獨厚條件的甚爾身型看起來已經(jīng)和一個成年人沒有太大區(qū)別。 剝?nèi)窝b后,一個人在院落里做著各種訓(xùn)練的甚爾,看起來像一只蓄勢待發(fā)的黑豹,肌rou的起起伏伏無一不在證明這具rou體下蘊藏的駭人力量。沒有人監(jiān)督甚爾依舊刻苦地不打一絲折扣地完成著每日必須的鍛煉,這已經(jīng)成為他每日必做的功課。 而留在房間里的艾尼亞并沒有閑著,小姑娘正在努力冥想恢復(fù)自己的念力,秀氣的眉毛擰在一起,臉色不但沒有變得紅潤反而越來越蒼白。 她還不知道那扇一直存放在自己意識里的,有著繁復(fù)雕花的窄門,每打開一次足以吸干一個普通念力者的全部念力,甚至吞噬掉生命力才能填飽穿過異世界所需的能量。她能夠僥幸活下來完全是因為在母親腹中就已經(jīng)開始吸收母體的念力,胎兒時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才不至于從門里出來時就已經(jīng)是一具人干。 “不對……為什么還是一點念力都沒有……” 理論上,在冥想時周身的念氣會緩慢地流動,然后隨著呼吸吐納一點點的變厚。當(dāng)然這要日以繼日的堅持才會出現(xiàn)rou眼可見的變化,但是艾尼亞幾乎完美繼承了艾比的體質(zhì),所以修煉起念力總是比別人快上半分。 可現(xiàn)在小姑娘的身上連最基礎(chǔ)的【纏】都保持不了,剛剛一直有甚爾在身邊分散她的注意力,所以艾尼亞還沒有意識到這個讓她十分不安的事情。 從出生起身上就裹著【纏】,一層厚厚的念氣,或者說是外放的生命力,艾尼亞還從來沒有感受過剝?nèi)ミ@層保護(hù)后的惶恐。聯(lián)系不上父母,又失去了保護(hù)自己的能力,小姑娘的安全堡壘如水晶宮一樣出現(xiàn)了裂痕。 “嗚嗚,為什么會這樣……” “嗚嗚,mama我錯了……” “嗚嗚,我想要回家……” 打也好,罵也好,父母雖然對自己的嚴(yán)厲,卻也總是有說不完的疼愛和寵溺。艾尼亞早已沒了剛剛離開枯枯戮山時的興奮,只是因為自己一時的好奇心就要面對這么不安的處境,小姑娘終于忍不住一個人埋頭哭了起來。長發(fā)披了滿背,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是揍敵客家任何一個人看了都會焦急得不得了的難過。 門外,訓(xùn)練完正準(zhǔn)備回來洗個澡的甚爾聽到了門里小女孩悶聲的哭泣,想要推開門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放下手,靠著門背坐在了游廊的地板上。 在自己面前忍得很艱難吧,紅著眼眶也要拼命想要表現(xiàn)得很堅強的樣子,但其實只是一個孩子而已。身上的黏膩十分令人不適,但甚爾并沒有太在意,看著遠(yuǎn)處光禿禿的墻壁出神。 揍敵客,枯枯戮山,巴托奇亞共和國,沒有一個是自己聽說過的。明明是一副亞洲人的長相,說的也是霓虹語,文字卻完全不一樣,甚至科技也比自己所知的要超前不少,這個小怪獸真的還能找到自己的爸爸mama嗎?不會其實是什么外星人吧? 甚爾無聲地笑了一下,為自己的異想天開搖搖頭。 很快院門處又有人送來中飯,依舊是豐盛的一頓,也不知道這樣的待遇能夠持續(xù)多久,也不知道要養(yǎng)這個小麻煩多久,希望不會是一筆砸在手里的買賣。如果要離開禪院家的話手里還是要攢一筆錢,小怪獸的父母這么疼她應(yīng)該能出個好價錢吧。 等了好一會,屋子里的聲音漸漸消失,甚爾才端著餐盤進(jìn)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