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鳶安靜了下來，不再說話，她的靈魂似乎神游去了，連習(xí)慣戴著的微笑面具都卸了下來。我盯著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禁質(zhì)疑起紫紅毛那番話的正確性。

    是嗎，芷鳶是這樣的人嗎？紫紅毛說過的話跟我觀察后的結(jié)論有了衝擊，產(chǎn)生相當(dāng)大的矛盾。我不認(rèn)為芷鳶不懂得替別人著想，只是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要努力去爭取，所以，她受到攔阻時的挫折感才會比誰都大。她用憤怒來掩飾失落，就像玫瑰用尖刺來保護脆弱的軀體一般；只不過，在刺傷別人之后，她卻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收尾，拿她在泳池邊推開小柔的事當(dāng)作例子，即便她愧疚，也無法開口道歉。

    我皺起眉，「你真的覺得……他說的就是你嗎？」

    「嗯？」雙眸吃驚地微微睜大，我想芷鳶聽見了我說的話，但她逃避似地不看著我。

    我不擅長逼人家，既然她現(xiàn)在還不想思考，我能做的就是尊重。「我說太多不好，而且關(guān)于你的事情，讓我來說也不一定準(zhǔn)啊。」

    「為什么？」我以為會看見她松了口氣的模樣，但她卻反問道。

    「有時周遭的人說的話，會是一個人的成見來源吧。」

    神情帶了點迷網(wǎng)，芷鳶緩緩點著頭，問道：「那么……學(xué)長覺得我可以自己想到嗎？」

    我沉默了。她抬起頭，眼里充斥著認(rèn)真。我明白她需要信任，不管面對誰的期待，她都愿意用盡心力去嘗試，只要對方信任她的話；倘若不信任她，她便失去了前進的動力。這一刻，我忽然懂了她之前說的「證明」，具體的成果可以支撐她的立場，可以鞏固別人對她的信任。有人相信她可以辦到，她才能相信自己，她的信心是這樣累積起來的。

    有哪里不太對勁，但我不愿意當(dāng)個絆倒她的人。

    「當(dāng)然啊?！褂谑俏疫@么回答。

    跟我預(yù)料的一樣，陽光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

    隨后我聽見從屋內(nèi)傳來黃阿姨的聲音，她好像知道外頭的人是我，所以要芷鳶請我進屋里坐。沒等芷鳶開口，我便搖搖頭發(fā)動機車。

    「你才剛打掃完，我還是別進去把地板踩臟?！刮艺f。

    「不會呀，有拖鞋穿。還是學(xué)長不喜歡穿室內(nèi)拖？」鬼靈精地說，她假裝猜不透我的想法。

    「……呃，我不知道要跟阿姨講什么，你幫我打個招呼就好了吧？」沒辦法，我只好實話實說。

    芷鳶抿著嘴點頭，連眼睛都笑得半瞇。今天她的表情還真多變，不過每個表情都相當(dāng)適合她，我忽然有種「這樣多變才是芷鳶」的感覺?？磥硭男那閼?yīng)該還不錯吧！緊盯著芷鳶的我傻笑了幾秒，放在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害我嚇得全身一抖，還近距離被她發(fā)現(xiàn)?？此镄Ρ锏诫p頰都漲紅了，我很丟臉地將機車熄火并抽出手機，走到一旁打算把氣全出在打這通電話的人身上。

    連來電顯示都沒看，我劈頭就罵：「媽的！誰啦？」

    「你媽我啦！」電話另一頭，老媽用洪亮的聲音反嗆回來。

    天啊，我錯了。

    「呃，什么事？」這下只得裝死假正經(jīng)兼低聲下氣了。求上天保佑老媽心情好，否則我不被唸到耳朵長繭才怪。

    「還問什么事，你把我的機車騎去哪里啦？家里沒沙拉油了，機車不見我怎么出去買？」老媽的語氣好像快翻桌了。

    「喔，我在黃阿姨家啦。」為了彌補方才造的口業(yè)，我賣乖說道：「沙拉油我買阿，我等一下就回去了。」

    「你自己跑去那邊？」心里感到懷疑時，老媽的聲音就會異常尖銳。

    我乾咳了幾聲沒有說話，偷偷瞄了芷鳶一眼，發(fā)現(xiàn)她也正困惑地望著我，大概在猜我是跟誰講電話吧。

    「好吧，既然你在那邊，順便跟雅娟說我下午會過去找她?！估蠇屨f道。雅娟是黃阿姨的名字，對我跟老爸說話時，老媽也習(xí)慣用名字稱呼她。

    難得老媽讓我簡單過關(guān)，平常她手段用盡都會逼我說出理由的。松了口氣，連她過來干么都沒問，我便連聲說好，迅速掛掉后電話走回機車旁邊。

    「是阿姨嗎？」芷鳶一猜就中。

    可能是我將「為什么你知道」的訝異全表現(xiàn)在臉上，不消我開口，芷鳶就自己解答道，「因為學(xué)長的口氣一開始很兇呀，后來卻愈說愈小聲，我猜不是跟長輩，就是跟女朋友講電話。不過關(guān)鍵是聽到沙拉油，呵呵?！?/br>
    哇咧！連小聲說話時的沙拉油她都能聽見，那我前面的臟話不就無所遁形？虧我還特地走到遠一點的地方。除了臟話外，她提到女朋友三個字也很讓我在意，我實在很想解釋自己沒有女朋友，又不知該如何啟口。

    唉算了，時機未到。

    「哈，我夸獎過你很聰明嗎？」我跨上機車，「跟阿姨說一下，我媽下午會過來找她，應(yīng)該不會不方便吧？」

    「今天沒有上班呀，她下午都在家里，我會跟她說?！?/br>
    「ok，謝了。」我再度發(fā)動機車「那，那個……我先幫我媽買沙拉油回去，不快點的話，她用不給晚餐吃這招來虐待我就慘了。」

    這句話講起來居然會心虛，畢竟是我先罵臟話被老媽聽見了，她施以處罰好像也沒什么不對。唉，我真該認(rèn)真考慮戒掉臟話這件事了。

    「等等，學(xué)長?！瓜裣氲绞裁此频?，芷鳶叫住我，并從外套口袋中拿出一樣?xùn)|西遞到我面前。我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那居然是她的手機。

    她拿手機給我看干么？

    「喔，不錯喔，我們班有人拿這款?！刮彝耆跔顩r外。

    我的反應(yīng)肯定在她意料之外。她先是愣住，然后噗哧一聲憋不住地笑了，笑聲還不斷從掩住嘴巴的雙手指縫溢出來?？粗詭⌒Φ难凵瘢液鋈挥行膺^來，明白自己誤解了她的意思。

    好不容易止住笑，芷鳶緩了緩呼吸，清清喉嚨嘴角上揚著說道：「不是啦，學(xué)長?？梢杂梦业碾娫挻蚪o你的手機嗎？這樣我們就有彼此的號碼了。」

    喔，原來是這個意思喔。我邊點頭邊接過她的手機，按了幾個號碼后才像腦袋中槍一般，撐大臉上所有能撐大的五官，不敢置信地瞪著她看。

    是要電話，芷鳶跟我要電話了！而且要得好直接，美女都這樣要電話嗎？

    老媽，你兒子長大了！被喜歡的女生要電話了！快去跟里長借廣播器廣播，這件事可喜可賀不用隱瞞??！

    「抱、抱歉，我只是有點驚訝，沒人用這種方式跟我交換過號碼。」我很沒路用地開始結(jié)巴，接著把剩下的號碼按完并撥出。

    隨著手機鈴聲響起，我的心里也響起歡呼聲。哈！我幻想過很多次能帥氣地跟芷鳶要到手機號碼，沒想到是在相反的情況下拿到。不過，這點小小差別實在不足掛齒，與其在乎過程，還不如想想拿到號碼后要做什么好啊，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