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臺南下車，身置站內(nèi)，看向尚未行駛離開的高鐵車廂，我彷彿也看見當年那個逃避現(xiàn)實的女孩，她提著一只行李箱，開始了與以往不同的生活，也漸漸將回憶封鎖……從來沒再想過，自己有一天還會再回到這個地方。

    「我們直接回高中嗎？」

    我搖搖頭，「我想先去一個地方?！?/br>
    「時間不夠，可能會來不及今天回去。」

    「沒關(guān)係?！刮艺f。

    「你想去哪里？」他問。

    「去你們家那間餐廳──喔，對了……還開著吧？」

    韓宇新點頭。

    我頓了頓，喉嚨有些乾澀，「我想……再看一遍，韓宇新唱歌給林繶芩聽的樣子?！?/br>
    「好?！鬼n宇新盯著我，看了幾秒鐘，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因的牽起我的手，心中沒有勉強的感覺，于是我就這個任他牽著。

    為了節(jié)省時間，我們直接坐計程車過去。到了餐廳，才發(fā)現(xiàn)門口有張告示牌寫著「本日公休」，我失望的看了韓宇新一眼，下一秒，他拿出老早就準備好的備份鑰匙在我眼前晃了兩下，然后打開餐廳的門，對我微微一笑。

    「我去樓上看看家里有沒有人在……」韓宇新把背包隨意放在柜檯桌上，「你要在這邊等我一下，還是一起上去？」

    「我在這邊等就好。」

    「嗯。」

    韓宇新上樓約莫兩分鐘后，他背包里的手機響了，鈴聲有點耳熟，不過我沒有多加思考，直接走到樓梯口對樓上的韓宇新大喊，他只淡淡飄來一句「幫我接」就沒有再出聲，我怯怯的拿起他的手機，來電顯示寫「爸」，應(yīng)該就是韓宇新的爸爸來電無誤。

    可是……接電話……

    我深吸一口氣，豁出去的按了「接聽」，很意外的……沒有再聽見小天的聲音了。

    或許以前會聽見，是因為小天生氣我把她忘掉了。

    「喂？」這是陌生的聲音，印象中韓宇新曾經(jīng)想帶我回家給他的父親看，不過我?guī)状味加惺吕p身，沒去成。啊，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爸爸的聲音。

    「喂。你好，我是韓宇新的朋友，他在忙，請我?guī)兔β犽娫挕！?/br>
    「這樣啊……」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中，透著惋惜的語氣。

    「不好意思，請問……您不在家，是去哪里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

    「我和韓宇新到low-key，有牌子寫『本日公休』，韓宇新明明到樓上去了，您又打給他，所以我想您應(yīng)該是不在樓上?！?/br>
    電話那頭一陣靜默，辦分鐘后，我才聽見話筒另一端傳來一聲輕嘆，韓宇新的爸爸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俊?/br>
    「我叫林繶芩?！?/br>
    「如果是你……那，叫我韓爸就可以了，我跟我女兒到屏東了，等一下宇新下來請你告訴他吧?！刮乙詾轫n爸交代完事情了，沒想到停頓了幾秒，他又補了句：「唉，果然沒錯、果然沒錯??！」

    「韓爸……唔、不好意思，請問您說的『果然沒錯』，是什么意思？」

    「那孩子，終于找到你了?！?/br>
    我沒有回話，靜靜的反覆在心中默念「終于找到你了」，有一種酸酸的感覺在心里快速擴散，不管是小時候那次，還是小天去世后的那次，花了那么多心力記著我，最后還找到我的他，到底期待了多少次的「終于」……又有多少次失望？

    正想說點什么，韓爸又開口：

    「我啊，從來不曾看見如此瘋狂的他，那孩子給我的印象，是很成熟穩(wěn)重的，凡事不需要我cao心，卻也因為這樣，我好像沒有真正了解過他一樣，甚至有時候還會很擔心，他是不是都把自己的情緒壓抑起來了？他還唸高三的某天，家緯送他回家時，告訴我宇新的女朋友離開他們大家了……我完全不曉得那孩子交了女友，一問之下，才知道他的女朋友是小時候曾經(jīng)幫助過他，而他一直惦記到現(xiàn)在的女孩。

    「那天宇新沒有吃晚餐，也不肯到樓下的餐廳幫忙，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這個樣子……半夜，我有點擔心那孩子，所以到他的房間看看，他沒睡，蜷在床上的身軀輕微發(fā)抖，是他哭了。那孩子的母親離開家里的一年后至當天，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看他哭過。」

    韓爸語重心長地下了結(jié)論：「現(xiàn)在有你陪在他身邊，我總算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頭了?！?/br>
    最后，韓宇新下樓來了，我問韓爸要不要跟他說話，韓爸只匆匆說句「不用」，就收了線，我還是呆愣愣的狀態(tài)。

    「抱歉，剛才我上去看了一下我房間……」韓宇新輕靠在柜臺壁上，「是誰打來？」

    「韓……啊，是你爸爸打來的。他和小瑾到屏東去了。」韓爸二字差點脫口而出，還好及時打住。在韓宇新面前這樣叫，感覺有點怪怪的。

    韓宇新淡淡的應(yīng)了聲，然后我們都沒再說話，良久，他才開口劃破沉默，「你剛才……聽到鈴聲了吧？」

    「……聽到了。」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這種時候，不是都應(yīng)該會問「我爸剛才有沒有跟你說什么」嗎？

    「有聽出來嗎？」

    「聽出什么來？」

    我一頭霧水，韓宇新無奈的拿起我剛才放在桌上的手機，交到我手中，然后他拿起柜檯的話筒，大概是在撥他自己的電話，因為兩秒后，他的手機響了。

    如果你是那片海那我就是擱淺在岸上的魚

    渴望快回到海里卻再也回不去

    只能等自己奄奄一息

    慢慢連呼吸都消失殆盡

    這一次，我總算聽清楚，也想起來了……這是淺寫的曲子，詞是我寫的！是他們要到地下街幫知名品牌的設(shè)店開幕辦慶祝演唱會的那時候，我情急下幫忙填上的！

    韓宇新掛上話筒，對我淺淺一笑，隨后開始清唱：「如果你是那片海，那我就是擱淺在岸上的魚，渴望快回到海里，卻再也回不去。只能等，自己奄奄一息，慢慢，連呼吸都消失殆盡……」

    我的雙唇顫抖，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這首歌雖然是給淺他們應(yīng)急用的……但這首詩，是要寫給你的……」

    韓宇新拉近距離，將我們的額頭抵在一起，我本能的閉上眼，他吻上我的唇。

    這是一個輕輕的吻，很禮貌，卻也很不理性。

    「我知道?！顾驼Z，「我都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