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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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如同老樹椏干澀的撕裂聲,在山夜的靜寂之中更加可怖。 但招秀卻是忽然就安定下來。 仿佛搖擺驚魂的心忽然有了支柱,支撐著她的理智慢慢穩(wěn)定。 她低低地喘著氣,試圖調(diào)整自己的紊亂呼吸,隨著對方起身的動作,她的身形微微一顫,卻非因為快感的顫動,而是情潮退去之后才感覺到寒意。 身上唯一一件衣袍已經(jīng)被汗濡濕,緊緊貼在她身上。 他出去重新點起篝火,脫下聞鈴閣那件深藍色的斗篷罩衣,然后半扶半抱將她從樹洞里帶出來,招秀坐在篝火邊,艱難地脫下身上的濕衣服,披上了他的衣服。 寬大的衣袍將她整個人裹起來,連帽子都給戴上,防風防水的面料并沒有想象中的厚重,但是還殘留著的體溫,叫她冰冷的身體很快就暖和起來。 藍祈彎腰從剛才的柴灰之中挖出一個竹筒,打開來,似乎又往里加了點什么,遞給她。 昏暗的光線下,她并沒有看清他加了什么,就像她也不知道剛才那是從她身體里爬出的蟲子究竟去了哪里,她近乎逆來順受地接過竹筒嗅了嗅,撲鼻都是漿果酸甜的味道,里面摻雜著一些草藥的氣息,但是并不明顯。 清水混合著搗碎的野果,已經(jīng)被加熱成了果漿,她并不猶豫,仰頭喝了幾口,很快就感覺麻木的手腳漸漸恢復知覺,那些跟錯亂一樣的神經(jīng)也慢慢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她哆哆嗦嗦地裹緊他的衣服,蹲坐在他削出的木墩上,看他維系篝火的燃燒。 頭頂全是樹枝,看不清楚月上何天,她完全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能力,只能模糊辨認,應該是第二天了。 她現(xiàn)在一點都感應不到咒印發(fā)作的感覺,但她看過了自己的后背,上面的紋路確實更加鮮明了幾分,已經(jīng)有完整的紅色的模樣。 “那是什么?”她仰著臉,面向他,小心地問他。 “是蠱嗎?你放進我身體里的……那個就是蠱嗎?” 招秀眼睛睜得很大,求知欲與好奇心讓她的眸中神采熠熠、明亮極了:“它能壓制這個咒印?你怎么做到的?” 各域之間的交流并不多,招秀在天元山長大,在扶風樓長居,她只知道聞鈴閣是個很神秘的門派,蠱術(shù)高超,擅長馭物,修為最高深的人甚至有大巫之稱。 “你是大巫嗎?” 招秀情不自禁地往他那里湊:“聞鈴閣的人都會這樣的蠱術(shù)嗎?” “不是說,需要蠱鈴才能馭蠱嗎?丟了……蠱鈴,你是怎么用蠱的?” 藍祈面無表情,她為什么老是有那么多問題? 喋喋不休,不依不饒。 而他的冷淡并沒有打消對方一分熱切。 “藍祈,為什么我看這山林中的蛇蟲都會害怕你呢?這是什么奧妙?” 銀發(fā)的巡狩忍無可忍,探出手臂,一把攬住她的腰將她撈過來,低下頭貼在她的嘴唇上。 招秀沒來得及反應,他的舌已經(jīng)壓在了她的舌上,有什么東西從他口中渡進來,她甚至沒有下咽的動作,那東西就陡然消失了! 消失了?! 招秀驚慌失措,一點都沒意識到現(xiàn)在的畫面有多么曖昧。 他抬起頭,她渾身都是僵的,眼睛瞪得更大:“鉆進去……它鉆到哪兒去了?!” ‘心竅?!粋€聲音冷冷道,‘人的七竅相通,它進到你的心竅里了。’ 招秀呆愣,她看著他的嘴唇,沒有動,但她確實聽到了聲音。 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得,就像是怕驚動了什么:“是你在說話嗎?” 藍祈平靜看了她一眼,舒展手臂把她放回去。 沒有開口。 “這是什么?”她不由自主抓住他的手臂,整個人都振奮起來,就像是發(fā)現(xiàn)了某種有趣玩具的孩子,全副身心都被深深吸引,“這是什么東西藍祈?” “它為什么能夠這么神奇?” 銀發(fā)的巡狩深吸一口氣。 ‘閉嘴。’他道,‘在心里想!不要說出來!!’ 心神互通嗎? 還有這樣的蠱?! 他的心聲與他的嗓音完全不同,清凌凌的,也像是月光流水一般,帶有一點少年的清朗,叫人聯(lián)想到一望無垠的月夜與藍色的蓮花。 會是他的喉嚨沒有受傷之前的聲音嗎? 因為不太好說話,所以他就用這樣的蠱術(shù)來代替聲音嗎? 他的喉嚨是怎么受傷的? 這么強大的蠱術(shù),還是聞鈴閣閣主的侄兒,誰能夠傷害到他? 藍祈的太陽xue都在鼓鼓跳動,他開始懷疑自己給她靈犀蠱不是個好主意了。 她更煩了?。?/br> 那小腦袋里怎么有那么多問題? 按理說,靈犀蠱的活躍程度并不高,只會將最清晰的意念波動傳遞給母蠱,但現(xiàn)在的情況是,她腦袋里所有紛雜的思緒都在一股腦兒地往他大腦里灌。 哪一條意念都是如此強烈,哪一條都是清晰可辨。 他的腦子里嘰嘰喳喳,嘀嘀咕咕。 ‘控制自己!’藍祈有些躁亂地想,‘清空思維!靈臺靜明!’ 然后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他微微一怔。 沒有經(jīng)過訓練的人,要控制自己的思緒是件很難的事,他已經(jīng)接受自己要忍受很長時間紛亂的事實,可是她一下子就控制住了。 她好像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亂七八糟的思緒都被他聽見的事實,輕易遏制住了思維,并且將靈臺完美地收拾干凈。 然后她的心聲響起,有些羞赧又有些小心。 ‘抱歉,’她這么傳遞著,‘藍祈,我叫招秀?!?/br> 匆忙的遭遇,匆忙的趕路,兩個人竟都忘了,她還沒說過她的名字。 他沒響,招秀一時竟也無法判斷,他是不知道她的身份,還是說對此根本不在意。 但想想,東域與南域也少往來,就像她也不清楚他的身份地位,他不知道她,也理所應當。 藍祈沉默了片刻,道:‘一個一個來?!?/br> ‘沒有問題了,’她微微搖頭,但是眼睛仍一動不動地望著他,一直在閃爍新奇光芒的瞳眸明亮得像兩顆星子墜入,‘你不喜歡的話,都可以不回答。’ 藍祈有些懊惱。 他也沒想著要兇她。 他開始回憶她剛才的問題。 他把所有的問題都想了一遍。 然后開始刺激母蠱,把答案傳遞給她:“是蠱。情蠱,不能壓制咒印,但能釋放與吸納情欲。是大巫。不是所有人都會。我心臟有母蠱,是一切蠱苗之母,無需蠱鈴就能cao控。只是丟了伴生蠱鈴,很難控制母蠱蘇醒、入睡,母蠱更容易失控。所有蛇蟲都會懼怕母蠱。這是靈犀蠱,它與母蠱產(chǎn)生共鳴時,能傳遞心聲?!?/br> 招秀呆呆地看著他。 然后發(fā)現(xiàn),他這是一口氣把她所有的問題,全都解答了! 怎么會、怎么會這么……可愛? 她想不到合適的形容詞,捂住嘴巴,還是沒忍住笑出來。 眉眼彎彎,面容舒展開的時候,就像是一朵桃花倏然綻放。 即使是昏暗的光線都難以掩去那瑩白如玉的膚色,她在夜里好像發(fā)著光。 她喜歡他——靈犀蠱非常喜歡這樣的情緒。 藍祈感應到那小蟲子舒張打滾的姿態(tài),微微蹙起眉。 ‘還有什么問題?天亮前我要收回靈犀蠱,’他提醒,‘不然它會在你的心窩住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