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大概沒拉緊，晃蕩時光線也跳躍。

    隔著眼皮的驟明驟暗把李珂晃醒，睜開的眼睛瞇起，起身的瞬間哼出一聲，腦袋鈍鈍的痛。

    面前遞過來一杯溫水，她接過抿了兩口，是蜂蜜水。

    她靠在床靠上，眼神還有些恍惚，喝了半杯沒有再喝，抬頭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面前的人并不是程連第?！澳阍趺丛谶@兒？”

    宿醉后的嗓音嘶啞，像是使用過度，破碎的凄慘。

    字淵渟在坐在床邊，看著她略顯疲態(tài)的小臉，說不上來什么滋味，或許心疼之中又有些無奈。

    事實顯然在意料之外，但并不是不合理，畢竟一個人不該是這么割裂的，她善良到心軟，連接過外賣的時候都要再給外賣員送上一瓶水，但是偏偏感情上又混蛋得近乎無情。

    她看著也還沒想起來昨夜，字淵渟沒回她的問題，反而說：“你如果不想回家，我在這里還有房子?！?/br>
    李珂瞳孔微擴，他低頭看她，視線對上，他又補充：“可以租給你?！?/br>
    “……”李珂低下頭，“你知道了?！?/br>
    兩個大學(xué)教授，即使私底下再怎么不光彩，明面上的分開也還算得上體面。苯魰後續(xù)將茬пi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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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xù)閲dμ

    秦復(fù)會重新回到英國生活，李擇侃大概也打算回到原來的城市。得知她不打算跟著任何一個人生活，也并沒有勉強，各自補償性地給她打了一筆錢。

    連著大半個月，他們都已經(jīng)各自在辦手續(xù)，李珂像個局外人一樣看著他們奔忙，因為放了話不會再回到那個家，連住房都已經(jīng)交付給中介。她無家可歸了。

    短時間里確實沒那么容易找到合適的居所，但她還是拒絕：“不用了?！?/br>
    “這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他看著別扭揪緊被子的人，“朋友的幫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br>
    李珂低著頭，唇角下撇，盯著杯子里剩下的半杯蜂蜜水，輕聲開口：“我們才不是朋友?！?/br>
    “為什么不是？之前不是你說的嗎？分手了照樣是朋友——買賣不成仁義在？”

    這話確實是她之前說過的，現(xiàn)在被他拿回來堵她，她反駁不了。

    “還是說，你在害怕什么?！?/br>
    “我沒有。”她下意識反駁，抬頭看他，眼睛里卻迅速匯聚起來水氣。

    短短半個月，她變得很愛哭。像是一塊碎掉的玉器，即使小心翼翼地捧起來，在拼湊的時候仍然是一碰就垮的脆弱。

    字淵渟手指蜷縮，還是忍不?。骸拔也恢朗遣皇俏疫@種性格真的入不了你眼，還是我做得不夠好沒辦法讓你信任？”

    “為什么這種事情都要我去從別人嘴里了解呢？我就不配你的坦誠嗎？”

    她咬著唇搖了搖頭，接著像是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頓住動作，把頭低了下去。

    沉默的對峙持續(xù)的有點久，最終字淵渟也只能嘆息一聲，抬手碰上她的眼角，回歸原來的話題：“住著吧，我按市價租給你，你找到房子了再搬走?！?/br>
    他只要發(fā)現(xiàn)端倪，就必然會挖清楚。他知道她準備買房，但程家的主戰(zhàn)場并不在N市，即使程連第愿意幫她，想在寸土寸金的N市找到適合她的房子也并不容易。

    李珂絕不會想要借著親近的關(guān)系賴在朋友家里，但她在N市現(xiàn)在舉目無親。

    字淵渟看她不打算再說話，站起身，“我猜你還愿意去送一下秦教授，如果這樣的話，早點起來換衣服?！?

    至少有了那樣的覆轍，秦復(fù)顯然已經(jīng)很快從那種撕心裂肺的悲痛里走脫。

    她戴著墨鏡，穿著一身黑色的絲綢吊帶長裙，胸口和腰身挽起來的垂墜更添韻味，不再是學(xué)校里那樣溫婉的打扮。

    她看著跟在后面的字淵渟，這種溫和穩(wěn)重讓她有些恍惚，視線緩?fù)：芫貌胖匦乱频嚼铉嫔砩?，最后什么也沒有說。

    他們?nèi)€人安安靜靜在大廳里坐了一會兒，直到臨近起飛，她起身，跟字淵渟點了點頭，All  the  best.

    李珂聽到她的話一愣。她拒絕再說中文。就像八年前剛回到英國時候那樣，不肯中文再出現(xiàn)在她們的生活里。

    隨后秦復(fù)靠近過來，細高跟踩在瓷磚地面，兩聲脆響。

    李珂收起怔愣，伸手抱住她，獨特的暖香撲了她滿臉，她的眼睛卻虛焦越過緊擁的人，落在后面發(fā)亮的地板上。

    直到秦復(fù)在她臉頰輕蹭，在她耳邊說：Farewell,  my  dear.

    李珂猛地僵硬，隨后身前的溫暖離開，秦復(fù)轉(zhuǎn)身踩著細高跟，金發(fā)在步調(diào)里晃蕩。

    她的嘴唇空張，上下張合，吐出兩個沒有聲音的音節(jié)。

    直到那道身著黑色吊帶裙的背影縮小，隱沒，細高跟敲擊地面的聲音再也聽不見，李珂轉(zhuǎn)頭過來，眼角的濕紅迅速彌漫?！澳懵牭搅藛?，字淵渟，她說farewell……”

    “她說的是farewell……”

    她并非不知道走到這一步再難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但是仍留有幻想和被徹底擊潰絕對是兩個不同的感受。

    秦復(fù)當然知道她會留在中國，李珂的國籍一直在中國。但即使如此她們也絕對不可能沒有再見面的機會，可是她說“farewell”。她不可能因為這樣的變故不愛自己的女兒，但她未必會想時常看到她，一個會時刻讓她想起在失敗的婚姻里掙扎的女兒。

    她作為這場一敗涂地的產(chǎn)物，在哪里都是累贅。

    積攢多日的惶恐在此刻爆發(fā)，抬頭的幾秒里臉蛋已經(jīng)濕了個遍，嘴唇失血慘白，被眼淚浸濕。

    字淵渟無比慶幸自己并沒有在酒吧轉(zhuǎn)身離開，更沒有在此刻讓她一個人面對這樣難堪的離別。

    他把人抱進懷里，任由她壓抑著聲音抽噎，感受著胸口迅速的洇濕，能供給的，唯有默不作聲的陪伴和安撫。

    直到她哭累，臉上淚痕斑駁，仍有斷斷續(xù)續(xù)的淚液淌下，耷拉著眼皮任由他牽著走。

    “去你家吧?！彼⒉幌胱尭嗟娜藫?。

    字淵渟把她帶進衛(wèi)生間擦臉，想著今天這淚水大概是怎么都擦不完了。

    給她做飯的功夫，她在沙發(fā)里睡著。

    縮在沙發(fā)里的人蜷成一團，字淵渟看了會兒，把人抱起來放到床上，在轉(zhuǎn)身的時候聽見半掩在被子底下的沉悶聲線：“我會跟字岳峙分的。”

    字淵渟腳步停下來，“分不分，都是你的自由。”

    “如果你覺得他好、想跟他在一起，那你就繼續(xù)，不要因為這么一出覺得為難?！?/br>
    她又安靜下來，字淵渟等了會兒，動了動腿，想問問她吃不吃晚飯，手腕卻被人輕輕拉住。她大概以為他又要走?！澳悻F(xiàn)在是什么想法？”

    “你想要什么，字淵渟?！?/br>
    字淵渟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拋出來的磚。她現(xiàn)在需要這些，不管是幫助還是陪伴，不管是誰給的。

    “李珂，這不是交易。”

    說不生氣是假的。

    即使他所做的這一切需要她的回饋，那也只需要她正視他們的感情，而非一個徒有其表的“女朋友”名頭，更不是什么rou體慰藉。

    手腕被松開，她重新把自己裹進被子里，沉默著低下頭。

    字淵渟聽見輕微吸鼻子的聲響，最終還是嘆出一口氣，坐下來，語氣輕柔和緩，略帶自嘲：“我怎么想的，重要嗎？感情上我一直失敗，但你得先自己想清楚?！?/br>
    不管是好是壞，決定權(quán)始終在她手里。

    “我想不清楚?！?/br>
    “那就先別想?！?/br>
    “你現(xiàn)在不是能跟我談這些的時候?！彼焓帜﹃哪?，妄圖擦干那些源源不斷的淚，“但我會陪著你。”

    ***

    farewell指永別或者不能輕易見面，這里取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