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他們好像沒在說因果了,”孟露看著從后門走出來的忠難,“話題又回到之前四班那個女生身上了?!?/br> 他甚至沒搭理孟露,擺著個臉就從她跟前好像跟看不見她似的走了,孟露不可置信地瞪著忠難那獨立于人世的背影,暗自罵了聲“擺那副臭臉給誰看啊”就把手機塞進口袋里跟他反方向走。 從那一扇門拉開兩條正好相反的道路,鈴聲響起,敲在每一扇門、每一個人的心上,鈴聲是一種消音魔法,但不是啞巴魔法。 春雀子走過教室的過道,每個靠她近的人都把身體往旁邊縮,明目張膽地表達對她的嫌惡。她面無表情,像是早已習(xí)慣了這些事。 明明座位還剩很多,但似乎都被人占了一半,她有時候都不用問這里有沒有人,光是看到坐在其一座位上的人的臉色就知道不需要問,有人沒有很明顯地顯露出對她的嫌惡,她會稍微問上一句“這里有人嗎?”當然還是得到委婉的回答“不好意思,有人了”。 新的班主任已經(jīng)拿著書本和小蜜蜂進了班來,嘈雜混亂的人們也終于似蜜蜂歸巢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徒留春雀子尷尬地站在過道中央,四下張望,不知自己應(yīng)該去往何處。 因果聽到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她把手機熄屏抬起頭,正好撞上春雀子那僵硬在過道中央的身體,班主任說“同學(xué)你找個位置坐一下吧”,她面色很難看,周圍的人都在小聲傳播著她的事,更是直接地縮過身子貼在同桌的手臂上。 因果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同桌位,伸手捏上了她的校服衣角,春雀子一哆嗦轉(zhuǎn)過頭來,因果小羊似無害的臉仰著看她,“你坐這里吧?!?/br> 一時間前后左右有人又在竊竊私語,因果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只是望著春雀子,她眼角的一顆淚痣,好像要流下淚來。 “...謝謝?!彼鲋绖e扭地坐了下來。 因果別無他意,只是如果她一直站在那個位置,會擋著黑板。 春雀子看著因果,看著她垂下頭,短發(fā)利落地往下,手握著筆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她對因果的第一印象是手腕很細,但能輕而易舉地把她從所有人的目光中拉下。 因果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灼熱視線,于是撇過頭,正對上她清澈的眼眸,一雙把她裹起來的眼睛,她心里嚇了一跳,但面上沒表現(xiàn)出來。 “怎么?”因果歪著腦袋問。 春雀子反應(yīng)過來自己無意識地盯著她看,立刻移開目光,在老師的講話聲中小聲地說:“我叫春雀子?!?/br> 因果沒聽清,她便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便簽紙上遞給她,因果接過便簽紙的時候微微觸到了她的食指,她的手指很熱,相比來說因果冷得不像人。 因果寫下了“我叫因果”四個字遞回去,春雀子看她的字,四四方方的,每一個字都被困在一個口里一般,一撇一捺都是鎖鏈。 好奇特的名字,春雀子以為自己的名字已經(jīng)算有些奇特了,但看到因果的名字那一刻,感覺世界上總有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存在。 她沒再進行下去這自我介紹的尬聊,只是托著腮望向空無一物的黑板,因果還在自顧自地寫什么,春雀子還在想她碰到因果手指的那瞬間的冷。 已經(jīng)好久沒有人主動來碰過她的手了。 從那噩耗傳來之后,再也沒有。 因果也并沒有和她搭話,她總是這樣沉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對春雀子來說,無視總比醒目的嫌惡要好一萬倍,更何況她并沒有完全無視她。 進行一個班主任的調(diào)換座位,因果因為身高和成績換到了第一排,她其實不太喜歡第一排,因為會很沒有安全感。 春雀子成績不算好,但因為很多人都跟班主任反饋說唯獨不想和她坐,所以她最后還是被安排在了因果旁邊。 在看到自己的同桌是因果的那一刻,春雀子突然松了口氣,她坐了下來,像只溫和的博美犬朝她搖尾巴似的亮著一雙明媚的眼睛,對一旁在整理筆記的因果說:“我們又是同桌,太好了?!?/br> 因果抬起頭,其實她和誰做同桌都無所謂,她隨性地一笑,“嗯,挺好的?!?/br> 春雀子愣了會兒神,因果笑得不算燦爛,可以說是很敷衍的笑,但在她眼里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笑過,她見透了所有人都對她皺緊了眉頭與惡言相向,因果只是因為毫無所謂,就在她心里發(fā)了芽似的瘋長。 “那...那我們,中午...可以——” “今天中午的話,我有點事?!?/br> 春雀子那明媚的眸子一下就沉了下去,她好像只耷拉下來耳朵的毛絨小狗,太過明顯的失落印在她的臉上,淚痣又要溢出眼淚來了。 “明天可以?!币蚬麌@了口氣補道。 她的耳朵又豎起來了。 春雀子似乎想像以前還沒有那個噩耗的時候那樣撲上去抱女孩子的手臂,但欲抱上去的動作又懸在空中,她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試探:“你聽說過我的事嗎?” 因果一無所知地搖了搖頭。 春雀子撥弄著指甲,一副覺得意料之內(nèi)的表情,總覺得欺騙她也不行,但如果說出來了她可能也會像別人那樣看待她。 她的臉色很難看,因果見她遲遲不說話,問她怎么了,春雀子支支吾吾地邊做思想斗爭邊口齒不清地說“我是...我父母...我...”突然砰地一聲,她后腦勺被砸上了一個還剩著半罐的可樂罐子,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亂成一片的頭發(fā)隨著腦袋垂下來。 因果被那半罐可樂濺出的黑色氣泡水撲到了一點臉,她怔怔地看著眼前被可樂罐砸到捂著后腦勺的春雀子,而直視過去就是一個坐在桌子上的鍋蓋頭男生大笑著說“哦!染上艾滋病的可樂罐一枚”。 因果抹了一把臉上被濺到的可樂,一言不發(fā)地起身,從講臺繞到春雀子那一側(cè),俯身撿起了還淌著可樂的罐子,春雀子還在捂著后腦勺喊疼,她捻著可樂罐扔進了前面的垃圾桶,拍了拍手說“浪費”。 春雀子聽到她的聲音出現(xiàn)在她左邊,捂著腦袋抬起了頭轉(zhuǎn)過身來。 “你是沒學(xué)過生物嗎?”因果無語地瞟了一眼那個鍋蓋頭男生,“艾滋病通過性傳播、血液傳播、母嬰傳播,你這個都不會背選生物干嘛?” 突然一片靜默,因果不管他人視線如何刺在她身上,自顧自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你要跟我說什么來著?”她看向春雀子。 春雀子捂著后腦勺腫起的一個小鼓包,在愣神了幾秒后回過神來使勁搖頭。 “沒有...” 因果覺得奇怪,但也沒有覺得太奇怪。 第一排有時候還挺好的,因為不會有前面的人灼來目光。 盡管后腦勺和背脊還是起了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