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淮今年高三，所屬中學(xué)距離這間租下的公寓步行十分鐘的距離——

    父母周末會抽時間過來，他暫時還沒想好三幺的歸宿。

    少年補完作業(yè)，去樓下便利店買了羊奶粉和護理墊。

    左右不過十分鐘，他拎著購物袋去摸鑰匙，才注意到樓道窗邊、點點銀光閃爍。

    厲淮收回動作。

    少年有些警惕地盯著昏暗的角落，直到有些年長的男人緩步上前、抬手間隱約露出腕上的方形袖扣。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厲淮，直言自己是樓上的住戶。

    “養(yǎng)了只有些頑劣的小三花?！?/br>
    陳確良神情寡淡、狀似無意地看了眼少年手上拎著的東西。

    “今天自己開門跑了——這么晚來打擾、非我本意?！?/br>
    “請問，你有見過它嗎？”

    男人劃開手機，戳進相冊，調(diào)出來幾張三幺的照片。

    厲淮面色一沉，被有些威嚴的視線壓迫得指頭微動。

    “我見過?！?/br>
    厲淮領(lǐng)著人進來的時候，三幺正窩在少年的被子里偷偷踩奶。

    她弓著腰“咕嚕咕?！?，冷不丁背后毛一炸——

    貓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三幺？”

    她抬頭，恰巧對上陳確良的目光。

    對方面上有股風雨過后的平靜，無框鏡片上少見地落了滴雨。

    “你看起來…好像很舒服?！?/br>
    三幺慌張低頭，忽略男人身后、自剛才起就一言不發(fā)的少年。

    厲淮目送她被陳確良提溜走，婉拒了眼前識禮數(shù)的鄰居所提出的“希望給予賠償——最基本的、支付小貓羊奶和護理墊費用”的請求。

    “不用了?！?/br>
    少年扯著嘴角，順手將購物袋放到了玄關(guān)處。

    在陳確良轉(zhuǎn)身的瞬間，厲淮低頭、沖三幺眨了眨眼。

    她不敢看他，后頸攥在陳確良掌心里，下肢、尾巴并得緊。

    三幺被帶回了十三樓。

    陳確良壓著她的腦袋往角落的喂食器方向抵了抵，貓掙扎、他松手，看了眼表。

    三幺試探叫一聲。

    男人偏頭“嗯”一聲。

    貓摸不清人的心思。

    陳確良面色很淡，像往常他習(xí)慣的那樣，避開氣味濃重的蔬菜烹一些健康的晚餐、倒一杯溫水、再換一身居家服，露出一截結(jié)實的小腿。

    三幺跟著腳步走，男人寬大的褲腿像旗幟一樣飄。

    風一擺，蕩過貓頭頂?shù)娜酌?/br>
    冷雨一直下，月光透過窗簾縫隙映在陳確良臉上。

    他熄了客廳的燈，手指撥開家居服頂上系全的紐扣、微微松了松。

    男人腳步邁進臥室的一刻，三幺識趣地退了出去。

    「不能上床?！?/br>
    這是規(guī)矩。

    *

    是夜。

    陳確良靠在床頭，目光順著小柜上的杯沿滾一圈兒，他聽著一墻之隔、三幺用爪爪埋貓砂的動靜，捏著手機的掌心慢慢收緊。

    指腹上滑，解鎖屏幕。

    他戳開同助理的聊天界面，其上歷史信息是一水兒打包的案件卷宗傳輸文件，陳確良打字的動作微微遲疑——

    「你好像很懂貓。

    假設(shè)，如果家養(yǎng)的貓在家里被教導(dǎo)不被允許上床，偷跑到陌生人家里去...睡人家的床，什么原因？」

    另一頭，擁上床的助理枕頭墊高、一臉驚懼地盯著瑩藍的手機屏幕，忍不住心口狂跳。

    他字斟句酌，「或許...有的貓是高需求生物，需要主人提供更多的精力陪伴，具體一點、會體現(xiàn)在分離焦慮上」

    「...知道了?！?/br>
    陳確良按滅手機，眉擰死結(jié)一粒。

    他摩挲著干燥溫暖的被角，似乎是下定某種決心一般、掀開一處。

    在陳確良的想象中，三幺會在自己刻意做出的退讓下偷偷溜上床，像牧羊女踩小鹿靴、用蓬勃毛絨的尾巴豢養(yǎng)體溫。

    不過沒關(guān)系，他會容忍她這一次。

    明天是周六公休日，一早、他就會把床單送到干洗店。

    陳確良篤定地下結(jié)論，自以為在仲夏夜剖開一顆具備欺騙性的蛇莓。

    他以為貓會受到引誘。

    他以為三幺會來。

    但直到天邊、刀鋒所淬一線日色，三幺都沒有上當。

    枕邊空落落、觸手冰涼。

    陳確良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他臉色有些難看地起身。

    復(fù)戴上眼鏡、食指抵著中梁推上去，在得到一個清明的視線后，他赤腳走了出去。

    小貓安靜地趴在窩里，捂得肚子暖暖。

    她動動耳朵，似乎察覺到什么。又倏地睜開貓眼、糊著粒眼屎眼角抻平，有些不安地盯著男人抽上去一截的鴉青色長褲、以及忽然頓在自己面前的踝骨。

    陳確良盯得她心里發(fā)毛。

    “喵？”

    對方不說話。

    良久，他撥了個電話出去。

    “你好，我想給貓預(yù)約今天午后的檢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