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唐老師怎么會在這里，她的謊言毫無破綻，沒有任何漏洞，為什么被發(fā)現(xiàn)了呢。

    洛珩昏昏沉沉地從女人懷里抬頭，高燒將她的眼眶灼得通紅，嗓子沙啞。

    “唐老師……？”

    年長女人沒有理會洛珩發(fā)出的疑問，只攬著她走進屋里。此時洛珩方才清醒幾分，她避過頭，壓下咳嗽：“我吃過藥了，老師，別在這，你會傳染的?！?/br>
    “所以才騙我，是嗎？”

    她聽不出唐言章話語里的情緒色彩，倒不如說她自己的腦子已經(jīng)攪成了一團漿糊。

    那怎么能叫騙呢，那是善意的謊言。她又咳嗽起來，本來就瘦的肩膀抖得劇烈，頗像要散架的紙鳶，可憐得要命。

    她大概是真的有些燒糊涂了，竟然敢當著唐言章本就冷到不行的臉去夠茶幾上的煙盒，果然被后者一把拍了回去。

    唐言章眉頭擰得極緊：“再抽一根試試？”

    “……是習慣動作，沒有真的想抽?！甭彗褶窍卵燮?，困倦感鋪天蓋地，“唐老師，別你也病了?！?/br>
    唐言章又走進去看她吃了些什么藥，她把茶幾上散著的藥盒一個個掃過去，時不時問她幾句。

    看她確實有好好養(yǎng)病，唐言章的眉心松了些，方才的慍意減輕，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很輕的嘆息。她總算知道當年洛珩是懷著什么心情敲開她家門，又是以什么樣的心情被趕了出去。

    “我留下來?！碧蒲哉卵院喴赓W。

    洛珩輕輕搖了搖頭。

    “您明天還要上班?！?/br>
    “上班怎么了？”

    “總不能一套衣服穿三天吧?！甭彗裎宋亲?，似乎不想讓自己的窘態(tài)暴露，背過身強壓下更多的咳嗽。

    “我回去拿一套?！碧蒲哉伦约憾疾欢疄槭裁磳τ凇傲粝聛碚疹櫬彗瘛庇兄軓姷膱?zhí)念，只覺著眼前人似乎需要自己的幫助。

    洛珩纖細的手握住她手腕，這還是頭一回唐言章被她的體溫燙到。

    “唐老師…我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一個人在外過了四年?！甭彗窆雌鹆艘粋€很淡的笑，“我能照顧好自己。”

    無懈可擊的理由。

    唐言章杵在門口，高挑得像一棵挺拔筆直的松樹，只沉默看她，不發(fā)一言。

    洛珩的眼眸因高燒氤氳起霧氣，她捉著唐言章的手往自己臉上碰，又輕柔地一節(jié)節(jié)捏起她的五指，似是討好似是暗示。

    “真的沒事?！?/br>
    倘若不是眼前人病了，唐言章真的會認為洛珩又來帶著惱人的笑故意勾她。

    她深吸幾口氣。

    ……

    十二點整。

    唐言章洗漱完，昏昏沉沉睡過去。

    翌日，似是為了證明她昨天的選擇沒有錯，洛珩發(fā)來了一張拿著體溫計的自拍。照片上的女人未施粉黛，簡簡單單素顏，少了平日濃妝時的攻擊性，倒生出幾分小時候伶俐的模樣。

    36.1℃。

    唐言章彎了彎眸，按下保存。

    接連幾日，唐言章都被安排了額外的任務(wù)，忙得連上廁所的時間都吝嗇。洛珩的病好了大半，接到的項目也到了收尾階段。

    唐言章也沒有再像之前幾天那般強勢地留在洛珩家里，只偶爾抽空問她近況，這時候洛珩一般會拍張照來取代冰冷的文字。

    老實說，唐言章還挺吃這套的。

    接手的兩個畢業(yè)班都不是尖子班，紀律性也不強，好在一中的生源比較有保證，除了個別冥頑不靈的公子哥，大部分學(xué)生還算上進省心。

    她和洛珩就這樣保持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關(guān)系。

    不近，但也不遠。

    轉(zhuǎn)眼間到了周末。

    “唐老師，今晚來吃飯嗎？”

    看到這條消息的前一刻，唐言章才與張知婧定好時間碰面，頓時有些犯難。

    見她許久沒有回復(fù)，洛珩撥過了電話，接通的前一刻熄滅了煙。

    “唐老師？”

    洛珩喚她老師時總是含了一絲尾音上揚的調(diào)調(diào)。

    “我收到你消息了?！碧蒲哉掠行┸P躇，“嗯……今晚我可能有些不方便。”

    洛珩百無聊賴地卷起發(fā)梢，當初染的色已經(jīng)掉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尾棕。

    “老師不想和我一起吃飯嗎?！彼b上了委屈的聲調(diào)，眼里卻全是滿滿的笑意。

    她甚至能想象出來唐老師說不出話的樣子。

    “不是……”

    “開玩笑的，您去忙吧，下次再約就行了。”洛珩將手機開免提，放在了筆記本旁邊，“不過之后有可能要離開黎城一段時間，項目結(jié)了，總部想讓我過去搭把手?！?/br>
    “大概什么時候？”唐言章聲音放輕。

    “不太好說，上次和我談的日子是盡快。”洛珩笑了一聲，“不過我沒答應(yīng)，只說最近比較忙。”

    唐言章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總部在哪？”

    會很遠嗎。

    電話那頭的洛珩呼吸跟著放輕，思忖了片刻，嘴唇甕動。

    “滬城?！?/br>
    她想問洛珩將來的安排，是否會在那邊定居，又是否會再回黎城。話到嘴邊才想起，自己似乎也沒有一個合適的身份詢問這些信息。那日機場外，洛珩斬釘截鐵的“不留”二字又生生闖進她的思緒，

    自己的學(xué)生有更好的發(fā)展，難道不應(yīng)該開心嗎。

    可她居然騰升起了一絲隱秘的不舍。

    “唐老師？”

    她深吸一口氣，盡力斂去心里的波動。

    “去的那天，告訴我好嗎…我送一下你。”

    洛珩耳尖，還是聽出了一絲對面人那不如平日的冷靜，她吸了吸鼻子，本是無心提起，她并沒有做決定。卻沒想到唐言章當了真，一時之間竟不知怎么面對這份久違的，超出rou欲之外的情緒。

    那日高燒的擁抱也是越界。

    她應(yīng)了好，掛掉了電話，沉默地將自己塞進陰影中，末了還嗆兩聲咳。她忽然很想見到唐言章，躲了她幾日，發(fā)現(xiàn)自己紊亂的心跳依然無法平息。

    那不如就去見她。

    洛珩向來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她驅(qū)車來到唐言章小區(qū)樓下，正好撞見后者開著車走車庫里出來。

    理智告訴她唐言章有自己的私事，她不應(yīng)插手。情感卻叫囂著讓她跟上。

    唐老師性格向來溫淡喜靜，交際圈又簡單，周末會去干什么呢。洛珩微微蹙眉，還沒來得及等腦子里兩個小人打完架，腳底就已經(jīng)踩上了油門。